第16章 戒日王子

中天竺，羯若鞠闍國邊境，大軍集結於此，點點營火如同星空在地上的倒影。薩他泥濕伐羅與羯若鞠闍兩國大軍在此駐留，聽候王子喜增的命令。他們的目標在東方，要去討伐摩揭陀，以及控制摩揭陀的金耳國。

喜增年紀不大，初掌國政時不過十六歲，現在也才二十齣頭。他原是薩他泥濕伐羅國光增王的幼子，數年前，父王去逝，東邊金耳國挑起戰爭，吞併摩揭陀國，又滅掉了羯若鞠闍國，直逼薩他泥濕伐羅而來。兄長王增率軍迎戰，王增連戰連勝，不料被金耳國算計暗殺，年僅十六歲的喜增受命危難。金耳國以為他年幼好欺，卻想錯了，喜增的能力遠超兄長，把金耳國逼退回東方，不僅解除對本國的威脅，還奪回羯若鞠闍的國都曲女城，恢復了羯若鞠闍國。

這時，群臣勸喜增登上羯若鞠闍的王位，統治兩國。喜增自有顧慮沒有答應。

喜增有個姐姐，名叫王聖，是羯若鞠闍的王后。金耳國攻來時，國王戰死，王聖成了俘虜。喜增打回曲女城，金耳國有談判之意，便將王聖放歸以表誠意。王聖為名譽，打算在森林中自焚，喜增趕到將其救下。王聖再鬧要出家為比丘尼，眾人勸說不聽，喜增連忙發願，等到報了大仇，與姐姐一起皈依佛門。這才讓王聖暫放下出家心思。

根據當地民間傳說，此刻佛光乍現，菩薩顯聖，盛讚喜增虔誠，不久將君臨五天竺。菩薩又言「欲延國祚，當從我誨」，指點喜增稱王毋急。

得此神跡，喜增聲名大振，國人歸心。喜增宣布，與姐姐王聖共治羯若鞠闍國。喜增不即王位，不用「國王」稱謂，仍稱「王子」，加徽號「戒日」，世人遂以「戒日王子」稱之。

有不信佛者，質疑菩薩顯聖一說，他們認為喜增不過借菩薩之名掩飾自己的野心。不稱王的真實原因，其一是他發過出家誓言，另外則是因為羯若鞠闍的王位另有繼承人。

半夜十分，喜增的王帳突然亮了燈，睡在隔壁的親信婆尼覺察到動靜，立刻趕到王子帳中。

「婆尼來得正好。」喜增坐在床沿，說道，「剛才做了個夢，我成了轉輪聖王，萬千國王向我朝拜。這時從摩訶震旦國來了個人，他使曲女城陷入火海，我建立起的國家就此滅亡了。婆尼，你說這個夢預示著什麼？」

婆尼是喜增的表哥，也是重要的謀臣與最信賴的人，他安慰道：「王子，這個夢一半可信，一半不可信。殿下註定會成為轉輪聖王，就連菩薩都現身下了預言，所以前一半可信。至於后一半，則太荒唐了。摩訶震旦國離我們遙遠，從來都是聞其名，不見其人，超日王治世時，到是有個震旦僧來拜訪過，剩下的全是傳說。再說，就一個人，連強盜都對付不了，哪來能力滅亡一個國家呢？與其為夢境擔憂，不如著眼當前。」

喜增不反對他的話，沉思一陣，對錶哥說：「大戰在即，知道你不願我胡思亂想才這麼說的。放心，我不會為看不見的摩訶震旦國擔憂。鳩摩羅王已經來信，他萬事俱備。我與他東西夾攻，金耳國必敗。」

婆尼心喜，「這場戰爭已勝券在握，王子的能力無需我擔心。只是盟友比敵人更難對付，到時殿下務必搶在鳩摩羅王之前進入摩揭陀。」

「我自然知道摩揭陀王位的重要性。」喜增微昂下巴，嘴角掛出笑意。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士兵驚叫，活像看到了不可思議之物。喜增立刻衝出帳外。

漆黑夜空中，一隻巨雕渾身發著金光，盤旋營地之上。它越飛越低，似要用巨大的身軀壓扁地上的人和物，翅膀扇出的風要把人颳倒，連石塊都在顫動。

「迦樓羅！迦樓羅！」士兵們亂叫。

「毗濕奴上主！」不少士兵慌張趴了地上，向巨雕行五體投地大禮。

金翅鳥迦樓羅是大神毗濕奴的坐騎，見到金閃閃的巨鳥，凡人驚慌中不難下此判斷，都以為大神駕臨。

喜增保持冷靜，若說大神顯聖，為何只見坐騎不見真身？

「你是何物？是妖魔？還是神聖？」喜增仰望質問。

巨雕這時發了人聲，聲音從天而降，壓迫人心，「東土取經僧，萬里證金身；天竺千年困，災劫起佛門。國滅在眼前，聖王需慎行；若欲避劫禍，不見東來人。」

說完此話，巨雕調頭飛離營地，消失在曲女城方向。

「神諭啊！」地面上的人嚇得呼喊大神，久久不敢起身。

「殿下，剛才那幾句話……」婆尼驚憂。

「說的是我的夢。」喜增直接點明，望著金翅鳥曾停留過的夜空說，「東土，東邊的國家。現在東天竺諸國都在金耳國控制下，金耳國王設賞迦虔信濕婆，沙門都被抓去做了奴隸，怎會有取經僧出現呢？所以東土不會是東天竺。那麼會是摩訶震旦國嗎？來自摩訶震旦國的取經人，會導致我國滅亡，使子孫千年受難的災禍起始於佛門？婆尼，你覺得是這個意思嗎？」

婆尼回道：「我聽說佛陀是毗濕奴上主的化身，為了誘使凡人拋棄信仰，走向墮落，把世界引往輪迴終點，因而創立了佛法學說。金翅鳥所說的禍起佛門，可能就是這意思吧。」

喜增不這樣想，「這只是毗濕奴信徒的說法，反過來，佛門還把毗濕奴當作佛陀之下的一個菩薩呢！相互貶低對方為外道，這些教門鬥起來是不是很可笑？我在意的是那個會滅我國的人。」

這時，馬蹄聲由遠漸近，「噠噠」急奔而來。

「王子！曲女城急信！」信使下馬飛奔，雙手捧上書信。

喜增讀了，立即凝重神色，對婆尼說：「你留在此地控制軍隊，我要回曲女城一趟。」

「這個時候？」婆尼詫異。

「非回去不可，王姐病重。」喜增嚴肅說道，「王姐的病來得突然，且查不出病因，連得了什麼病都不知道。假若有意外，我又不在國內，必定生亂。我到要看看，是什麼小鬼在背後作祟。」

是夜，喜增披星戴月，直往曲女城回趕。

曲女城原名花宮城，傳說國王得罪了仙人，仙人下詛咒，國王的女兒全變成駝背，由此而得名。現在的曲女城已是天竺數一數二的大城，儘管才經歷戰火，仍然不減繁華。

王聖王后病得極重，已陷昏迷，喜增趕回，宮裡一陣吵鬧，這才驚醒了她。

「我回來了！王姐你怎麼樣？怎就突然病了呢？」喜增握緊姐姐的手，把它貼在臉上，用溫熱的臉驅趕它的冰涼。

床邊的侍女見此情景，無不拭淚。

「我只是小病，躺幾天就好了，旁人故作緊張，居然把你叫回。」王聖看著弟弟說，「回來也好。你出征走得急，有件事沒來得及與你商量，現在跟你說說不遲。」

「王姐請講。」

王聖目光流轉，似乎難以啟齒，但還是說道：「我是個福薄的人，沒能為國王生下兒子，你又經常征戰在外，戰場上刀劍無眼，要是有個萬一……我當然望你長生，可如果發生不測，你也沒有兒子，要把國家交給誰呢？喜增，把蘇婆立為王儲吧！他現在雖然還被囚禁在金耳國，不過卻是正統繼承人，由他繼位沒有爭議，國內不會起紛爭。而且有了王儲身份，金耳國的人更不敢傷害他，也許為了貪圖控制羯若鞠闍，就把他放回來了。」

喜增聽了卻很無趣，「又提這事？王姐，別為這種小事操心，好好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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