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殺仁(三)

第47章、殺仁(三)

千秋簡直不敢相信剛才那聲刺耳的尖叫竟然是從她口中發出來的,驚慌失措下只能選擇閉上雙眼裝瞎子。

可惜事與願違,不閉眼還好,一閉上眼,剛剛那幅活色生香的美男出浴圖再次映入腦海!

忽聞驚叫的人挺著未著片縷上半身轉過頭來,警惕的眼神變成了驚詫,晶瑩剔透的水露從下顎滴落,沿着形狀好看的鎖骨,順着結實的胸膛緩緩滑落,在寒池中砸出一個微乎其微的水花。

若非親眼所見,千秋絕不相信一個男人的肌肉也可以細膩成這樣!簡直天理難容!

不扎不束的髮絲或被泉水打濕,服帖的搭在肩上,或被他用手撥到腦後,與平日衣冠楚楚的姿態大相徑庭,卻別有一番風味。

剩下的......千秋不敢再想,只想趕快逃,嘴裏說着「沒看見、沒看見、我真的什麼也沒看見!」結果轉身時腳下一滑!

「噗通!」

事實證明,人在情急之下,的確會忘記本能。

千秋連怎麼划水都忘了,「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寒池的水,都快喝飽了才被人一把拎起來。

「你......」「噗——————」

龍黎燁話還沒出口,就被人吐了一臉水。

所以當千秋勉強能睜開眼睛時,看到的便是這張面無表情、掛滿「可疑口水」的臉。

此刻她的心裏只有兩個字:完了。

蛇族的一世英名怕是要徹底葬送在她手裏!

如果她沒猜錯,從明天起,九重天人人議論的話題就會從「飛鸞仙座含冤未了」一下變成「蛇族公主光天化日行不軌之事,只因垂涎龍君美色!」,或者「蛇族匪類擅闖沐陽宮,不擇手段只為一窺龍顏!」,諸如此類。

千秋越想臉色越白,連龍黎燁不知何時抓了件白衣披在身上都沒注意,只是愣愣道:「如果我現在說什麼都沒看到,你信么......」

「你說呢。」龍黎燁不動聲色的用剩下那隻手擦了把臉。

雖然裹了層薄薄的白衣,但大半個胸膛仍然赤裸在外,未乾的水漬打濕了白衣,堅實的體魄一覽無遺。只是唇色似乎比平時還要淺上許多,不知道是被寒池的冰泉熏的,還是被她氣的......

千秋掙扎道:「可我真的阿——阿——阿嚏!!!」

龍黎燁聽了,只說了句「先出去」,迅速將她抱出了寒池。不知是不是千秋的錯覺,那張冰山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慌張。

還好還好,只要不生氣就好,千秋想着想着,居然慢慢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了類似「內傷」、「寒池」、「意外」、「寒氣」的字眼。

當她醒來時,身上裹着三層棉被不說,滿屋都是造型精緻的小火爐,還有一個在犄角旮欄打瞌睡的厭回,有一下沒一下的扇着火。

千秋立刻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故意大聲道:「龍君來啦!」

厭回嚇得一激靈,瞬間像打了雞血似的,軟綿綿的臂膀也變得孔武有力:「君、君、君上,我沒偷懶,扇著呢,不信您看,這火多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厭回白了一眼笑到不能自已的人,無奈道:「小殿下,嚇死我對你有什麼好處?沒你這樣的吧,好心好意給你看爐子,還要被你取笑。」

「好啦,開個玩笑嘛。」知道厭回是不把她當外人才會這麼說,千秋不僅不介意,相反很喜歡他這份隨性,「你怎麼在這?」

厭回道:「君上說小殿下沾染了寒氣,必須用烘爐火驅寒才行。」

千秋緩緩坐起,果然還有點頭暈腦熱,不過不妨事,拽過一方被子將自己裹嚴實,朝厭回招了招手:「別管那破爐子了,過來聊會兒。」

此話正和厭回心意,痛快扔掉熏黑的扇子,搬個小板凳放到榻邊,抓了一把瓜子和千秋邊嗑邊聊。

厭回道:「我聽君上說小殿下掉寒池裏了,好端端的,你跑那去幹嘛?」

正好一塊瓜子皮卡在嗓子裏,千秋咳了一會兒方道:「這個說來話長……對了,你家寒池一般做什麼用?」

厭回理所當然道:「當然是君上沐浴用。」

千秋道:「沒見過誰像你家主子這麼怪,沐個浴居然用冷水,也不怕凍壞了。」

「怎麼可能。」厭回笑道,「寒池裏是從天河引過來的天然冰泉水,對療傷有奇效,不僅不會凍壞,還能提神醒腦助於修行呢。」

千秋黑著張臉道:「那麻煩你看看我現在樣子,對我的修行可有幫助?說什麼龍蛇本一種,都是騙人的,憑什麼他能打雪仗堆雪人,我一到冬天就得窩在被窩裏睡上十幾個時辰。」

厭回想說自從他認識龍君,也沒見他玩過雪尷尬道:「小殿下是蛇族,畏寒是天性嘛,以後可別再掉寒池裏了。」

「哼。」

聊的正熱,忽聽一天將站在門外道:「副將!副將!」

「叫什麼叫,叫魂呢。」厭回不耐煩道,「大事找君上,小事找獨樓,沒事別煩我。」

「不是的副將,是那個小貓崽子,它又又又惹禍了!」

「不會吧……」

看厭回一臉絕望,就知道定是小白虎又捅了什麼婁子。

自從小白虎入住龍君府,地位可謂是一日千里,仗着有厭回當娘、獨樓當爹,在沐陽宮那叫一個「橫行霸道」。它曬太陽的地方,必須擦的一塵不染,連根毛都不能有;它的伙食,必須是洗凈切好的新鮮魚膾,且只要當天現殺的,隔天的都不行。

可就這樣寵着它,小白虎還是不知足,非要隔三差五就整出點么蛾子。不是搗了人家的院子,就是欺負別宮的靈寵,厭回為了收拾它的爛攤子已經不知道挨了多少白眼。

他也曾流着鼻涕眼淚向龍黎燁抱怨,想甩掉這個小祖宗,卻被一句「忍着」給無情的打了回來。

不僅如此,厭回還得負責保證小白虎絕對、絕對、絕對不能出現在龍君的視線範圍內。

出現了怎麼辦?

龍黎燁當然不會同一隻貓置氣,所以挨罰的便成了當娘的厭回,只要小白虎闖禍,他就得連坐,沒的商量。

厭回哭喪似的道:「小殿下,算我求你了,你把那小祖宗收回去吧!」

「呃……我這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天道樞禁養靈寵,乘風殿又忙的要命。」千秋語重心長的拍拍他,說道:「能者多勞,辛苦你了。」

厭回道:「那浮雲殿呢!」

千秋正色道:「那不適合活物生存,我都好不容易能活下來,更何況那個小東西。」

厭回垂頭喪氣道:「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每天光是抓它就得費我一個排的兵力。」

「這個好辦。」千秋出主意道:「你往它脖子上拴個鈴鐺,保證它走到哪你都知道。」

厭回一拍大腿:「好主意!」

就這樣,兩人愉快的握手言和。

「什麼主意。」一個淡淡的聲音從門口飄進來。

「跟你有什麼關……君、君、君、君上!」

厭回一屁股從小板凳上翻了下來,瓜子皮也撒了一地。好在他雖然笨,反應卻不慢,在龍黎燁發作之前,速度地溜之大吉。

千秋眼巴巴看着只剩兩人的屋子,嘴裏還含着一塊沒嗑完的瓜子,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好小心翼翼伸出一隻手:「要不……分你點?」

「……不用。」

龍黎燁說着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

千秋趕緊拿被子把頭也捂住,只留一條縫隙看人,邊瞄邊道:「我不是故意的!」言外之意就是:你不能怪我。

攤開手心,是一個丹藥瓶,龍黎燁道:「爐火只能驅散表面的寒氣,你尚有內傷在身,需連服此葯七日,方可徹底排除寒氣。」

千秋疑神疑鬼的看看他,又看看丹藥,問道:「你沒生氣?」

龍黎燁:「沒有。」

千秋還是不信:「真沒有?」

龍黎燁:「真的。」

千秋仔細想想,也對。龍黎燁心裏只有他那位白月光的上仙師父,別人做什麼他甚少關心,更何況好歹是個大男人,被看了就當被狗咬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想通了她也就不怕了,接過藥瓶便倒了兩粒進嘴裏:「就知道黎燁你對我最好了!」

龍黎燁親眼看她把葯咽下去,還給她倒了杯清水順了順,方道:「今日找我何事?」

千秋終於想起正經事,直接說出了結論:「神妃是被無臉人當試驗品了!」

談不上驚訝,龍黎燁又道:「說清楚。」

千秋將天道樞眾人在乘風殿的分析一一列舉出,龍黎燁當機立斷做出決定。

「你去哪兒?」千秋問。

龍黎燁:「天獄司。」

「去見鳥兄是吧,那我也去。」

千秋扔開被子跳下來,卻被龍黎燁攔下:「不可。」

千秋:「為什麼!」

龍黎燁耐心道:「你需要休息。」

「那只是個寒池,又不是寒冰地獄,我哪有那麼脆弱,再說了,我都已經退熱了,不信你摸。」千秋拽起龍黎燁的手不容分說的貼上自己的前額,是以證明她真的無恙。

比他的手心還要略顯冰涼的觸感,龍黎燁動作僵硬的收回手,只能妥協。

不誇張的說,這大概是千秋進出天獄司最順的一次。

龍君這張臉是比令牌都好使的通行證,隨進隨出,沒人敢說一個不字,尤其是混元那張扭曲臉,看得千秋身心愉悅。

紅鸞被關的鐵牢正是當年飛鸞仙座被囚之地,兩人連坐的都是同一個地方。看到紅鸞沒被鎖著,而是靜靜地坐在角落冥思,千秋的心放下一半。

「鳥兄。」

紅鸞緩緩睜開眼睛,見到兩人,也沒準備挪地方,只是微微俯首道:「龍君有禮,千秋殿下有禮。」

按理說,以龍黎燁今時今日的地位,是根本不需要回禮的,可還是抱手回敬了他。

當紅鸞第一次知道站在他面前這位威震五方的龍君就是當年太辰山的少年時,確有些驚訝,亦是意料之中。

上次見面逃過匆忙,都沒來得及好好看看,現在定睛望了望,紅鸞輕聲道:「月華上仙看到了,一定會很欣慰。」

明明是被誇獎,龍黎燁的表情卻有些複雜,似苦澀,又似無奈。

千秋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步跨過來,橫在兩人中間:「敘舊的話等找到月華上仙再慢慢聊,咱們先說點正事好不好。」

「小殿下請講。」

聽完她的話,紅鸞絲毫不覺得意外,反而一臉的「果然如此」。

千秋問道:「難道鳥兄你早就知道?」

「不是我,是主人。」紅鸞搖了搖頭,道:「經主人調查,近千年凶神之力在凡間出現的甚為頻繁,加上各族離奇失蹤案不斷,恐怕另有隱情。一般仙族抓羅剎都是就地處決,主人卻特地抓了幾個活的,結果......」

千秋猜測道:「那些失蹤的人都是被抓去做實驗了?!」

紅鸞艱難的點了點頭,道:「他們中有禁不住誘惑主動接受凶神之力的,但大部分仍是老老實實修鍊的普通人,主人曾試圖把他們帶往太辰施救,可惜沒有一個能撐過去,其中也有...蛇族的人。」

倏然握緊的雙拳,代表了就快要抑制不住的憤怒,可千秋知道,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見龍黎燁緊緊盯着她,千秋回道:「不可輕易動怒是吧,你放心,族人的公道我是一定要替他們加倍討回來的,不過我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正是如此。」紅鸞繼續道,「幕後之人身份未知,其目的也尚不明確,所以主人從未向別人提及此事。」

千秋道:「現在清楚了。」

紅鸞道:「小殿下的意思是?」

和龍黎燁對視一眼,得到默許后,千秋道:「幕後主使暫時找到兩個,一個無臉怪,身份不詳;還有一個彈琴的眯眯眼,自稱是凶神騰蛇的大弟子。」

紅鸞:「九尾雲狐白韶?」

「就是他!」提起他千秋就來氣,瞬間覺得胸口更疼了。

「那就對了。」紅鸞道:「騰蛇在與上任神尊決鬥前不知何故,將自己的三個愛徒冰封在了地界某處,主人早就懷疑此事與他們有關。」

千秋又道:「至於目的就更明顯了,他們需要戰力,經過凶神之力強化后可一敵百的戰力。」

紅鸞不解:「倘若真是如此,只在地界抓些野妖地精便可,萬萬沒有必要冒如此大的危險,選擇遠在九重天的神妃啊。」

「所以才說當局者迷。」千秋嘆氣道,「選神妃乃一石二鳥之計,一來增加了實驗種類、擴大人選範圍,二來...可以藉機除掉仙首。」

紅鸞驚道:「這麼說主人是......」

龍黎燁認真傾聽半天,終於發表了自己的想法:「飛鸞仙座恐是太過接近真相,讓他們感到了威脅,方招來殺身之禍。」

千秋點頭道:「仙座生得一顆慧心,沒想到卻因此而害了她。」

紅鸞的明眸染上一縷暗色,默默合上雙眼,不知思緒在何方。

龍黎燁又道:「飛鸞仙座可有告訴你為何此事非要傳給月華上仙不可。」

紅鸞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千秋忽然想起了另一茬,問道:「今日在殿上他們那麼說你,你為何都不反駁?」

紅鸞閉眸輕嘆,緩緩道:「主人經常對我說,反駁之辭通常是信者恆信,不信者只會覺得我吵而已,既然不信,我又何必浪費口舌。」

千秋:「可是……」

「況且我了解主人。」飛鸞靜靜道,「正不正名,對主人而言,並不重要。」

千秋:「還有比證明仙座清白更重要的事?」

紅鸞的眼神忽然變得異常堅定,道:「活着,把真相親口傳達給月華上仙,這是主人給我的使命,我必須完成。」

千秋還想勸他,卻被龍黎燁阻止,搖頭示意她勿須多言。

臨走時,紅鸞忽然叫住了她:「千秋殿下。」

被叫的人忽地駐足,隔了很久,才聽身後傳來一個很輕、很輕的聲音:「謝謝你。」

回天道樞的路上,千秋特意繞了個遠道,美其名曰「可以多晒晒太陽」。

路過神尊後宮,只見大門上的金漆已有銹跡,院內一片荒涼也無人打理,除了兩個年歲不小的仙娥漫不經心掃著一地的枯葉,門可羅雀。

千秋感嘆道:「要我說神尊也夠慘的,三個夫人沒了倆,外加一個娃,如果靈鷲的阿姐再出什麼事,那他可就真成孤家寡人咯。」

龍黎燁:「不可胡言。」

「好好好,不胡言,那咱們說點真的。」千秋壞笑道,「關於堂堂龍君曾被人按在地上一頓海扁的事,你覺得值多少封口費。」

龍黎燁眉峰一顫,還算冷靜:「你看到了?」

「嘿嘿。」千秋一會兒跳左,一會兒蹦右,就是不肯好好走路,口氣也囂張的很:「有時間我一定出本書,名字我都想了,就叫『九天龍君那不為人知的過往』,或者『遙想鯉躍龍門前的那些年』,我覺得哪個都不錯,都夠寫個上中下三冊,要不你自己挑一個,還是我幫你……」

誰知龍黎燁只用兩個字便成功堵住了千秋的嘴:「寒池。」

「呃……」巧舌像忽然打了結似的,千秋心虛的吹着口哨趕忙看向別處。

半天無話后,千秋猛地一個急剎,擋在他面前阻住去路,龍黎燁也不動,就這樣居高臨下靜靜地看着她。

「咳,要不這樣,我們一人退一步,今天寒池的事您就當沒發生,我呢,從此也不會提關於太辰的任何事,如何?」

龍黎燁嘴角微動,千秋都不確定那能不能算作笑,不過還是舉起了小拇指向他伸了過去,見他沒反應,便拉起他的小拇指強行結約。

「成交!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雖然以後不能再拿他的糗事出來說事有點可惜,但好歹免費觀看了一場「龍君如浴」的絕世美景,無論怎麼想都是她賺到了。

千秋的小算盤還沒打完,突然一陣響聲引起了她的注意:「黎燁,你聽到什麼沒有?」

見她面色正經,龍黎燁集中精力側耳傾聽:「什麼也沒有。」

千秋邊尋找聲音的來源邊道:「真的嗎?我怎麼覺得聲音好像越來越大了。」

龍黎燁沒有說話,只是跟的更近了。

大概是什麼刺耳的聲音,聽得千秋直皺眉:「這個方向是……後宮?……遭了!靈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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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萬里緣定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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