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憶(二)

第五章 回憶(二)

那麼究竟是什麼時候變了的呢?

我想應該是從父親給他議親時一切就開始改變了吧。

那一年我十六,他將要二十一了。父親覺得他應該成家了,私自跟馮媽商量要給他說媒,但這事兒一開始沒跟他說,父親給他物色好了姑娘,都上門去談妥了,才告訴他。

父親本來還把這當好事,結果他一聽就急了,死活不願意,讓父親把親退了,父親也就生氣了,覺得一片好心沒人領情,兩個人悶了幾天。

我知道這事後,心裏也有些着急,怕父親真要他娶別人,就只好委婉勸了勸父親,但是父親不問我,我也不好直接說我的心思,畢竟我還是個未出閣的女孩子,父親答應我尊重他的意見,我也就放心了。

誰曾想父親再找他談話時,兩人不知怎的就吵起來了,那天我又剛好帶着梨落跟母親去寺廟祈福了,回去的時候只聽下人說他們吵了一架,趕到父親書房裏的時候他們早就吵完了。

可是父親當時還沒消氣,滿臉通紅,坐在桌子旁直喘氣,我心裏也有些害怕,問父親怎麼回事,父親沒好氣地吼了我幾句,我沒見父親發過這麼大火,也就不敢問了。

然後我去找他,但是他房間后卻沒有人,我又只好去找馮媽,馮媽一聽就急了,跟着我滿院子找他,都沒有找到,馮媽當時一拍手掌就哭了,我嚇到了,馮媽邊哭邊說:「完了,完了。」

我問馮媽究竟怎麼了,馮媽卻跟丟了魂似的兩眼愣愣的,臉色慘白。我又問馮媽他去哪了,馮媽喃喃地說:「走了,走了,不會再回來了。」我又急又煩,卻不知如何是好。

梨落建議我們把馮媽帶去見父親,父親應該會處理好的。

我們帶着馮媽去見了父親,馮媽一見父親,就跪了下來,哭着說:「老爺啊,老爺啊,我闖禍了啊。」父親趕緊站起來問馮媽怎麼了,馮媽說:「我把那件事兒告訴他了。」父親一聽,臉色馬上也變得慘白,跌坐在椅子上。

我跟梨落都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究竟這是發生什麼了?什麼事情?他又到底去哪裏了?

父親長長嘆了口氣,對馮媽說:「你糊塗啊,你為什麼要告訴他啊?」馮媽哭得更厲害了,「我糊塗啊,我糊塗啊,老爺,他問我,我就告訴他了,我以為沒事的,他在我們家生活這麼久了,我怎麼知道會這樣啊,老爺……」父親搖搖頭,擺了擺手,他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好多歲,他問:「那他人現在呢?」馮媽猶豫着說:「他,他不見了,我們沒找到他。」父親一聽,皺着眉頭說:「造孽啊,造孽啊。」然後讓馮媽回去,馮媽還在哭泣,父親只好再說了一遍,馮媽只好邊擦眼淚邊走了。

父親一抬頭看見我們,他竟然笑了,然後說:「早知道我就應該不讓你跟他來往,都是報應,是報應。」我愣愣地站着,不知道父親究竟在說什麼,只好問:「父親,你說什麼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呀?」

父親站起來,看了我好一會兒,我心裏很不自在,他最後移開了眼光,看向了窗外,那裏有一叢枯萎的芭蕉,他沉默許久,終於說:「事到如今,只好告訴你了。」

原來俞琰的父親和我們家祖上曾是親戚,他家世世代代住我們家西鄰,但是他家到了他太祖那一代就漸漸敗落了,他的祖父更是吃喝嫖賭,把家裏老底都用光了,到了他父親這一代,家裏就只剩一畝薄地,一間祖宅了,而我們家到了我祖父,家裏就到達了頂峰,到我父親這代呢,也還依舊是員外。

他父親叫宏宇,年少時,也像他祖父,吃喝嫖賭,十分不上進,在鄉里名聲很臭,我父親開始還幫扶著,但他父親實在不爭氣,所以我父親很是看不起他父親,後來也就不幫了。

宏宇一直到三十歲都還沒娶到親,家裏也沒人為他操心,他自己也不以為意。

但某一天不知怎的,宏宇竟然領回來一個女子,叫小玲,長得很是好看,那女子來歷不明,但就在宏宇家住下了,也不嫌棄他貧困,兩人就等於成了家,宏宇也慢慢收斂起來了,不再吃喝嫖賭了,日子也就這樣過起來了,又過了一年,他們兩人就有了個孩子,也就是俞琰。

當時我父親也已經三十多歲了,與我母親成婚也有十來年了,可惜一直未有生養。父親和母親試了許多方子,都不見效,母親就勸父親納妾,父親為了子嗣,就納妾,不出一年,妾確實懷上了,可惜這個妾生產時難產,一屍兩命,父親母親都很難過。

又過了一年,母親自己給父親又納了個妾,但是這個妾懷一個掉一個,總是不能平安生下來,到了第四年,這個女子生了場病,也就去世了。

這兩件事把父親嚇到了,覺得不能再納妾了,沒有用。

於是父親和母親就懷疑到神鬼方面去了,兩人就四處打聽,終於找到了一個半仙,給算了一卦。半仙說父親和母親沒有子嗣是因為宏宇家的祖宅沖了我父親的八字,所以我父親命里註定沒有孩子,唯一的解法就是把宏宇家的房子收到我家來,這樣就不犯沖了。

父親一聽立馬去找宏宇買房子,誰知他死活不肯賣,說這是祖宗留下來的,如何都賣不得的,父親願意出十倍的價格,還送田地,好說歹說,宏宇就是不鬆口。

由這事兒,我們兩家就鬧得很僵。

「其實啊,這事兒都怪我啊,怪我沒處理好。」父親神情沮喪。

兩家很僵以後,父親還是想方設法讓宏宇賣房子,但宏宇還是油鹽不進。

宏宇最後還是賣了房子,這事兒起因是俞琰兩歲半那年,一幫人突然闖到他家,把他父親往死里打了一頓。

原來啊,他母親是從外地一個富商家裏偷跑出來的妾,以前是個窯姐兒,富商看上了就偷買了回去當妾,養在外面。

這個富商是個怯內的,家裏有個河東獅,所以不敢養在家裏,可誰知道半年不到,河東獅就知道了富商養外室的事情,大鬧了一場,把富商折磨得夠嗆,富商就想休了小玲,可是這個河東獅覺得不能輕易放過小玲,就讓她進了富商家,然後變着法折磨她,小玲哪裏受得了,於是終於跑了。

但是富商家裏有人在追,小玲小小年紀就被賣到窯子裏,沒如今也沒有去處,就只能沿着路跑,結果在路上就遇到了宏宇,宏宇就帶着小玲東躲西藏,好不容易擺脫富商家的人後,就把小玲帶了回來。

如今富商家的人終於找到了小玲,可是她死活不願意回去,宏宇跟富商家的人動了手,他們就往死里打了宏宇一頓,後來還是怕鬧出人命,才回去了。

「就是這事兒啊,才害了我們兩家人啊。」父親顫抖著嘴唇說。我沒有說話,這些事情我從來都不知道,我們兩家人之間竟然還有這樣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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