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生產

日子還就這樣波瀾不驚地過下去了。

到了夏初的時候，珊珊該要生孩子了。

府里忙了起來，終於要迎來一個真真正正的孩子了。

俞琰很期待，也很高興，他這幾年都沒有打仗，事情也不多，現在珊珊要生了，他一有時間就待在家裏——當然，他現在精力越發不行了，飯量都小了許多呢。

我和程英精心給珊珊找了產婆，找了乳母，珊珊不放心，跟俞琰背後鬧着，都要自己看過了才願意用。

其實我哪裏有那麼壞呢？不至於去害她和一個還未出生的孩子的。

到了預算的生產日子，珊珊還沒發作，又往後拖了幾天，終於有了動靜了。

大晚上的珊珊院子裏就喧鬧起來，我隨即就醒了——我如今睡得可淺了，但凡晚上有點聲音，我都睡不着。

我細細地聽着這很遙遠的吵鬧聲，馬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聽着屋子裏若水和阿嫣厚重均勻的呼吸聲，我想要不要再睡個回籠覺？

但事實證明我想的太多了。

我翻了個身，把那些喧鬧聲努力從耳朵里趕走，自己去想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明天要吃什麼菜之類的。

就在我迷迷糊糊將要睡着的時候，突然聽到房外有人敲門，我瞬間就醒了，但是我並不想去開門，我也不在乎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而若水醒了，我聽見她窸窸窣窣地下床，然後打着哈欠去開門，開了門，那個人跑進來，我聽到若水問他：「爺，您怎麼來了？」

我煩躁地坐了起來，他做什麼？如今天都還沒亮呢，珊珊生產與我何干？非得來吵醒我嗎？

可是俞琰已經朝着這裏走過來了，我隔着青色的紗帳看到他搖搖晃晃地走過來。

「你怎麼來了？」我掀開紗帳問他。

他像個孩子做錯了事一樣看着我，雙手不知往何處放。

「太太，您醒了。」若水說着，也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珊珊是生產了嗎？我聽着她院子那邊像是有動靜。」我問俞琰。

俞琰點點頭，然後他走過來坐在床沿上，他側身對着我，低着頭，我藉著若水手上的燭光看到他臉上大片的陰影。

我把枕頭立起來，靠在背上，笑着說：「你怎麼不陪着她？」

俞琰抬起頭想跟我說什麼，但他欲言又止，然後對若水說：「你下去吧，我讓你來伺候你再來伺候。」

若水下去了，她留在的蠟燭還點在床邊。

「琳徽，我心裏害怕。」他伸出手來握着我的手說。

我不習慣他這個樣子，像個來尋求安慰的孩子，我還是更喜歡他平常的樣子。

我看着他消瘦的臉頰，說：「這有什麼好害怕的？」

俞琰嘟囔著說：「以前的翠蕉，還有後來的蕭娘，她們都有過孩子，但是後來又都沒了，如今珊珊終於要生下孩子了，我聽着珊珊的聲音，心裏總是害怕。」

我不喜歡他手心裏黏黏的汗，我也不喜歡他這種像撒嬌一樣的語氣。

我說：「你這是高興的，不是害怕，你看啊，好不容易真的要有個孩子了，你難道不高興嗎？對吧，你肯定心裏特別高興，高興到極點，你以為這是害怕，其實不是的。所以啊，你想想珊珊給你生了個孩子，你就要當父親了，會有一個小小的娃娃，追着你喊父親，多開心，多幸福啊。」

俞琰思索著，他突然笑了，他說：「是啊，多高興啊，我就要當父親了，我……我終於真的要當父親了！」他激動起來，臉上的肌肉都在顫抖。

「是啊，你想想，你有沒有給孩子取好名字啊？你有沒有做好準備啊？」我抽了抽他緊緊握著的手，繼續應付着他。

「取好了，早就取好了，從翠蕉懷孕開始，我就已經取好了名字，男孩子就叫晨，女孩子就叫星，星辰輝映，對不對？」俞琰握着我的手抖動着，我整個人都被他帶的直抖動。

「很好的名字啊，珊珊也會喜歡的，對不對？」我想讓他停止抖動。

「說到珊珊，她現在那麼痛苦，肯定希望你能陪着她，你想想，她肚子裏可是你的孩子，孩子出生的時候孩子的父親卻不在身邊，這多不好啊，讓珊珊知道了，她心裏也不好想，對不對？」我突然想到了如何把俞琰勸走了。

「對！你說得對！」俞琰想了想，大聲說。

我心想，真是糟糕，他這一吼，阿嫣肯定被嚇醒了，但是阿嫣那兒並沒有任何動靜。

「那就是了，你快去吧，陪着珊珊，待會孩子出生了，你也可以第一時間看着，抱一抱嘛，對吧？我待會洗漱一下，馬上就趕過去。」我溫柔地勸著俞琰。

「你說得對，我這就去！」俞琰站了起來，然後高興地走了。

看着俞琰飛快離去的背影，我頓時鬆了口氣，他這一陣鬧，把我都弄出一身汗來。

俞琰一走，門也沒關，黑洞洞的，若水卻緊接着進來了。

她麻利地關好門，又走過來，我問她：「你怎麼……一直在門口嗎？」

若水看了看我，說：「我想太太肯定會把俞琰趕走的，所以就等著。」

我點點頭，嘲笑俞琰說：「他說什麼？他說他害怕，怕個屁啊。」

若水拿來一把扇子，給我微微扇著風，她說：「太太您一頭的汗，俞琰害怕您怎麼也一頭汗。」

我倒在床上，感受着她扇的風，頓時覺得床和被子真的舒服。

「你去給我弄兩個耳塞來，我現在聽不得一點吵聲，珊珊那裏還不知道要多久呢，晚上睡不好白天沒有精神的，我還是再睡會吧。」我等著若水把我身上的汗扇歇了，吩咐她說。

若水把扇子放下，答應着去了，這時，珊珊院子裏的吵鬧聲又直往耳朵里鑽，我聽到阿嫣輕輕地嘆了口氣。

若水給我拿了兩個耳塞過來，又幫我塞好，給我蓋好了被子，這才自己也去睡了會。

我躺在床上，想着剛剛俞琰脆弱的樣子，心裏有點兒可憐他，可是那點兒可憐轉瞬即逝，我還是覺得他剛才的樣子有點讓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就像是一盤蠕動的被攔腰斬斷的青蟲，雖然它們的死讓我有點兒同情，可它們實在是太讓人噁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