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課間[2]

我決定趁他們第二天繼續做課間操時，來到課室里。好在因為要比賽，所有的學生都不在課室，不像平時有偷懶的，我正可單獨去杜雨嵐的座位上，而又不必擔心其他同學注意。

只有10來分鐘的課間的時間，我希望了解一個學生。從來沒有覺得一個課間令我如此緊張，但願不要有別的學生進來吧！

我打開她的抽屜，大致翻看裡面的一些書籍和作業本，以及零亂的筆墨紙張，看看有沒有什麼小紙條，能透露一下這個少女的想法，那與眾不同的個性的、甚至怪癖的心思。

但是一無所獲。

我徒勞無功地站起來，不知不覺地走到另一個人的座位上，翻看他的抽屜，這次，反而意外地看到一些紙上都寫滿了字，竟也是L，很多個L，還有一張紙上，一面寫著：「我遠遠地看著你，就像你是天，我是地，中間隔了很遠的距離……我的天空像玻璃窗一樣明凈，卻為什麼沒有玻璃窗一樣容易接近呢，鳥兒因此感到哀傷，它也許在想，我想要在天空流下一滴淚，為什麼太陽卻總是無情地將它蒸發掉了呢！」

嘿，還挺有詩意……都是他的字跡。

我又翻到另一面，上面卻逸興橫飛寫著：「……能給我一次圓滿的私奔嘛，我想要和她私奔啊。」

我大吃一驚，陳曦幻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他的L究竟是誰？難道他也魂不守舍地想要談戀愛。這些孩子，真是讓大人不可理喻，他們的腦子裡到底裝的是什麼？什麼私奔，他到底想幹什麼啊？

隱隱約約聽到腳步聲，我從他的座位上離開，回到講台上，若無其事地翻看我的教科書和講課筆記。那節課我一直在不安寧中結束。我必須要問清楚陳曦幻為什麼會想到「私奔」這種可怕的事……

當我向Tarzan調用這兩個學生的資料，Tarzan疑惑地問：「幹嘛對他們特別感興趣，是不是他們在你的課堂上，不怎麼認真學習？不過，杜雨嵐是很喜歡語文課的，因為這個女生只有這一科目的成績最好，其他科目都差強人意。至於陳曦幻，我聽說他上課越來越不怎麼認真，很多老師都有反應，他常常精神恍惚，不知道在想什麼，你有沒有發現他這種情況？」

「呃……沒有，在我的課堂上，他還比較……呵，安分守己的樣子，精神面貌還不錯，像個認真學習的孩子……」

「哼哼，他們會裝，學生可比老師會裝，假裝聽話，骨子裡胡思亂想，不想學習，不知道怎麼暗地裡詆毀你，都有可能。我接觸他們多了，不像你是新任教師，不知道學生的內心，複雜得勝過大人，絕不是危言聳聽，他們在這個年齡，比大人想得還要複雜……就我自己的孩子，整天對我說，你再罵我，我就離家出走，不需要你養……屁話！」

「複雜？也許吧。我也是越來越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呢。我原來以為他們一個個都是單純的孩子，可是別人的思想終究是難看透的，無論他是大人還是小孩……」

「哼，你以為他們單純，才不是，他們琢磨的東西，經常超乎你的意料之外……」

我無法從Tarzan知道更確切的學生的思想意識，還不如，自己去問他呢。當這個學生想著私奔，我彷彿覺得白貓身上開始長著很多黑毛，或原來它就夾雜著黑毛，只是過去我不曾看清楚罷了。

「啊，你看了我寫的東西？」他啞然失笑，張大嘴看著我。

「是啊，什麼私奔，聽上去讓人覺得很可怕！」我站在並非本班的一個空無一人的教室里問他。

「那是寫著玩的呢。你不是要我去多讀『那個人』，也就是魯迅先生的書嘛，我最近在讀《阿Q正傳》，看見阿Q說什麼想要和吳媽睡……睡覺，我就模仿他的口氣說要私奔……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不對嘛，難道不能夠豐富的聯想嗎？你到底想到什麼，難道你以為我會想和誰去私奔，誰呀？」他反過來問我，嘻笑著盯著我的臉，突然趁我不留神，將我的講課筆記奪過去，大笑：「我以後不用聽課，就看你做的筆記，這樣一下子就領悟了，哈哈……」

我趕緊要搶過來，他卻滿教室地跑，像風一樣迅疾，硬是不還給我，偏要捉弄的樣子。

「那你寫那麼多L做什麼？難道是魯迅先生的字母的開頭嗎？」我又追問。

「這個就不告訴你了。你自己猜吧，我可不需要什麼都向老師解釋……呵呵，我也有自己的秘密，自己的心事……猜吧，平時上課你們老師總愛向學生提問，現在不是上課時間，我有權不回答，讓你猜個夠！」

「那是因為蘇格拉底說，最有效的教學方法，就是向學生提問，所以……站住！你必須告訴我，那個L是誰，它對我很重要，我想知道學生口中的L是誰？」

我不再追趕他，有失體統。

「哎，我寫的L當然是你，小林，難道還有別人，至於別人的什麼L，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許因為它是LOVE的開頭字母，所以很多學生，用它暗示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呃，不好意思，我什麼意思都沒有……」

他摸著頭，紅著臉背對我，反手將教學筆記遞給我，又說，「我什麼都沒看到，你不讓我看你的筆記，我就不會看，也不會強求的，免得讓你誤以為我接近你就是為了想走捷徑……打探考試呢！期中考試快到了，我才不關心什麼課間操比賽哪，我只關心，我在入學后的第一次重要考試中，有不錯的表現！至於私奔，我想都不敢想，我可比阿Q聰明！」

原來L是LOVE的開頭字母。我怎麼沒想到呢，一直疑心是哪個學生，難怪怎麼也猜不到！恐怕杜雨嵐的指甲還容不下：Iloveyou……整句話吧。

他走到我跟前，將教學筆記擱在我手上，又致歉，「對不起！我沒想惹你生氣，我……我只是覺得，你在為了什麼緊張的時候，我去幫你化解你的緊張，就很有成就感，好像為你做了什麼……我這個英雄，也就這麼一點小小的用武之地吧。等我考試考好了，你就會開心了，對不，那我趕緊去用心學習，不讓你為我擔心操心就行！」

「唔。什麼都別說了，我相信你會用功的！」

「呃！」

他又鄭重其事地向我敬了個禮，「我一定會用功的，謝謝你的信任，等我考了好成績，我第一個向你彙報……呵呵，也許你比我更早知道呢，因為你是老師嘛！」

他真的是那個導師口中滿腹心事，整天神情恍惚的他嗎？這時，他在我眼裡恍惚模糊了，如溫泉中冒出的霧氣擋住了我的視野……他、杜雨嵐還有那個中邪的李昊，到底有什麼不同之處甚或共同之處呢？

我儘力去嗅那些學生的氣息，像忠實的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