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你聽著，我給你上一堂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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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定堅現在的口頭禪已經升級換代。

過去他張口就說，「你不懂你不懂」，現在他連這六個字也懶得說，他認為鄉下人又不懂國際國內又不懂哲學文學藝術，所以他的開場白口頭禪就改為「你聽著，我給你上一堂課」，至於「課」前面的修飾語，看具體情況，或者哲學，或者文學，或者藝術……

當他在文兵超市目光炯炯大氣磅礴地宣講那些高深莫測的東西的時候，在場的農民要麼只顧和別人擺談，要麼玩手機。張定堅越是慷慨激昂，聽眾越是發笑。有的還直接揭露：「你說的這些，電腦、手機上都有。」

2

大人不聽他吹，他就找小孩，不幸與他所鄙視的孔乙己殊途同歸。

孔乙己是太崇拜知識文化，他是太瞧不起知識文化。

但他們最後都只能去找小孩，而且都被小孩戲弄。

3

那天，一個小孩放學回家，坐在他爺爺的摩托車後座上，張定堅正好在廖華才房子的門口東張西望。

他對那駕駛摩托的老頭喊道：「喂，我給你說啊。」

農村人好說話，那老年人停下車來，雙腳點地，問：「什麼事啊？」

張定堅說：「你這樣不科學。」

那老年人說：「什麼不科學啊？騎摩托車不科學，騎自行車才科學嗎？手機上是說了，騎自行車又鍛煉了身體又保護了環境，可我這是電瓶車，不用汽油，不污染的。」

張定堅大吃一驚：「這你也知道？」

那老年人說：「手機上什麼沒有？」

張定堅說：「你會玩手機？」

那老年人說，我不會，複雜的我不會，看個微信還是會的。」

張定堅說：「什麼是微信啊，不是短消息嗎？」

那老年人說：「我也搞不清楚。你在這裡慢慢玩，我們回家去了——給爺爺說再見。」

那摩托車後座上的小朋友怪笑著喊道：「老爺爺拜拜！」

張定堅說：「現在的小孩真會開玩笑，哪一天我給你上一堂課，講一講再見和拜拜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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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後幾天，張定堅都循著門前那條村村通公路去找那小孩，他也不管認識不認識，看見房屋就往別人門前的地壩上走——這裡的農村人是不建圍牆的。

他看見一個小女孩在寬敞的地壩邊玩手機，就湊過去看，那小女孩馬上背過身去，不希望受到打擾。

張定堅還是堅持說：「小朋友，你作業完成沒有？應該完成了作業再看手機。」

那小女孩說：「剛放學回來，休息一下不可以嗎？」

張定堅說：「應該做完了作業再休息。」

那小女孩很不高興：「家庭作業，我明天保證能交就行了。你是哪一個學校的老師？我們學校沒你這麼老的老師。」

張定堅說：「我比你們學校的老師還懂科學懂文化，哪一天我給你上一堂課，講一講學校作業和家庭作業的區別。」

那小女孩說：「什麼區別？都是作業。我們老師還叫我們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你是誰啊？」

張定堅說：「你們的老師不懂，哪一天我給你上一堂課，講一講好的陌生人和壞的陌生人的區別。」

那小女孩說：「什麼區別？壞人頭上又沒有寫著『壞人』兩個字。」

5

張定堅灰溜溜地告別了小女孩，四處遊逛，他實在抑制不住給人上一堂課的衝動。

又過去了一天，他終於守到從廖華才房子路過的爺孫倆。

他說：「你們不下來坐一下嗎？」

那老年人認為盛情難卻，就停下車來。

那小孩直嚷著回家回家。

張定堅說：「小朋友，你不要慌，我三言兩語給你簡單講一講。」

說完他就要回屋抬凳子，那老年人見孫子（外孫）急著回家，就一邊說「不用抬凳子不用抬凳子」，一邊拉過孩子，一隻手圈住，蹲在地上。

張定堅說「小朋友，你聽我給你上一堂課。再見是我們中國人的說法，拜拜是外國人的說法，你是中國人，不應該那樣的說法。」

那小孩嘟著嘴說：「拜拜就是古德拜，就是再見的意思，我們老師都這樣說。」

那老年人一聽，很是自豪，滿臉放光，盯著張定堅，看他怎樣說。

張定堅情急之下，昔日口頭禪又冒將出來：「你不懂你不懂。我是現代派，我什麼不懂？外國中國我都懂，中國人就是不能說拜拜，要說就說正規一點的古德拜！」說完還停了停，盯著小孩，用餘光掃著老年人，加上一句：「你懂起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