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孤注一擲（四）

「核武發射程序啟動。」

隨著主機那一貫冰冷的電子音響起，指揮室頓時換了個模樣，屏幕原本是彷彿水晶般的淡藍，現在瞬間蒙上了一層猩紅色。左右八扇舷窗「唰」的一聲全部關上，金屬門悄無聲息地閉合，看不到陽光，看不到海面，能看到的只有泛著金屬光澤的牆壁，指揮室恍若隔世，頭頂的日光燈管是唯一的光源。

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按照三防標準設計的。按照計算機的理解，核大戰已經開始，當然要做好準備抗住核爆與輻射。

「請進行DNA身份檢測。」顯控台上升起一隻培養皿。

柳雲飛走上前，拿起隨著培養皿一起升上來的一支細針，面無表情地在大拇指上輕輕扎了一下，擠出兩滴血到培養皿中。培養皿隨之降了下去。

「檢測完成，確認為指揮官柳雲飛，擁有最高許可權，進行下一步認證。」

「是否要啟動核武器，確認請按『是』，取消請按『否』。該操作將重複三次。」

柳雲飛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是」。

是否要啟動核武器，確認請按『是』，取消請按『否』。該操作將重複三次。」

再一次按「是」。

是否要啟動核武器，確認請按『否』，取消請按『是』。該操作將重複三次。」

柳雲飛輕輕一笑，這是當初他自己設置的程序，第三次確認時會把「是」和「否」互相對換，以保證操作者是清醒且認真的狀態。

他是認真的，所以他按下了「否」。

氣氛很壓抑，整個過程彷彿儀式一般。列剋星敦不發一言，她感到她就像一個觀眾，在一旁默默地看著，默默地想著。

核武器，究竟是什麼？

「確認完成，請輸入最終許可權密碼。」依舊是沒有感情的電子音。

已經回不去了，要麼輸對密碼，發射核武器，要麼故意輸錯，系統會自動銷毀核彈頭，再也不能發射。這是為了避免出現最糟糕的情況，比如核武器控制權落到恐怖分子手中。

箭在弦上，怎能不發？

大屏幕上只剩下一排空白的文本框，一根代表著起止符的黑色豎線，在空白的最開頭有規律的閃爍著，和在word文檔中寫字沒什麼兩樣，彷彿輸入的不過是普通的內容而已。

柳雲飛把食指放在鍵盤上，正要敲擊下去時，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向列剋星敦笑了一下。

「記好咯，密碼是19450806。」

「啊？」列剋星敦吃了一驚，「為什麼要告訴我？」

「總會用到的。」柳雲飛又笑了一笑，不再看列剋星敦詫異的臉龐，回頭在鍵盤上啪啪啪敲下一連串數字，然後食指慢慢移到回車鍵上。

柳雲飛閉上雙眼，猛烈地敲下回車鍵。

「警告，vls發射井已開啟。」

甲板上冒出絲絲蒸汽，一排導彈發射井的艙蓋已經翻起，紅色的彈頭直指蒼穹。摩天樓號僅剩的垂直發射導彈全在這裡了。

「敵方艦隊鎖定，距離三百二十公里，預計飛行時間十二分三十八秒。」

「一號核彈頭已裝載，最佳起爆高度為三百米，已設置自動起爆。」

「調到手動，我想親自引爆它。」柳雲飛說道，「裝核彈頭的那顆交給我。列剋星敦，你來操控其它導彈。」

列剋星敦走到顯控台前，熟練地打開火控雷達。塞壬艦隊在雷達屏幕上閃爍不定，她皺了皺眉頭。

電波干擾開啟之後才能鎖定目標然後發射，這隻有十五分鐘，扣去導彈飛行時的十三分鐘，僅有兩分鐘的時間把飛行程序輸入導彈。

列剋星敦已經做好了準備，她把注意力全放到了顯示屏和鍵盤，她有信心在兩分鐘之內把導彈發射出去。

「導彈什麼時候發射？」列剋星敦問道。

「倒計時十分鐘，不，十五分鐘吧。」柳雲飛思考了一會說，「我要給總司令打個電話。」

正在這時，一通衛星電話從萬里之外的指揮部打了過來。

「你看，說曹操曹操到。」柳雲飛笑著指了指彈出來的消息。但是列剋星敦笑不起來，她的臉上寫滿了惶惑和緊張。

「好啦，放鬆點。戰場上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幫我看住一下。」

柳雲飛拍拍列剋星敦的肩頭，拿起了衛星電話的聽筒。

「柳雲飛，你怎麼回事！」對面的總司令用大嗓門吼著，勃然大怒，直接叫出了名字，「馬上給老子滾進戰鬥序列，你讓我這怎麼打仗！」

「總司令，這仗不用打了。」

「什麼？」

怒火瞬間變成了詫異，萬里之外的總司令掏了掏耳朵，簡直不敢相信聽到的話。

「我說，這仗不用打了。」柳雲飛一字一句地說，口氣比總司令還嚴厲，「接下來，按照我說的做。」

反了，徹底反了。總司令徹底傻眼，他打了半輩子仗都沒聽說過，要讓海軍五星上將聽一個小小少將指揮。

「你要我做什麼？」

他還是決定先沉住氣，看看這搗蛋究竟想搞什麼。

「撤出兩百公里範圍內的所有艦娘，通知這片海域周圍的島嶼，做好抵禦海嘯的準備。對了，B-52已經起飛了嗎？」

「正在天上巡航。」

「很好。從現在開始，和摩天樓號同步倒計時。」柳雲飛回頭看了一眼屏幕，上面的數字正在飛快的轉動，原先的十五分鐘只剩十分鐘多了，「倒數為零時，命令所有的B-52向塞壬艦隊發射導彈。」

「明天才是決戰，現在發射，飛行員會……」

「告訴他們這是命令。倒計時完成後我會把電磁干擾打開。」

總司令隱隱約約的知道柳雲飛要幹什麼了，但又猜不出來，這種感覺讓他很難受。

「另外，最好把現有的防空洞繼續向下挖深。」柳雲飛嘆了一口氣，「這是保險起見。」

「多深？」

「至少兩百米，而且要在裡面存上至少一年的糧食。」

一股冷氣灌進總司令肺部。挖兩百米可是個大工程，別說是他，恐怕連總統都沒這個權利，命令民眾挖這麼深的防空洞。

「聽著，如果你真的把這事擺平了，人民會把你作為英雄看待的，到時候你自己來讓他們挖。」

「不會的，當民眾知道真相的時候，他們只會把我罵作劊子手。」

總司令沉默了。

「好吧，我會照辦的。打完之後，給我完完全全的回來，你還欠老子一個禁閉。」

「謝謝。」柳雲飛苦澀地笑了笑，「禁閉還是再欠著吧。」

「咔噠。」

總司令緩緩把話筒放了回去，關掉了衛星電話。他回頭一看，大屏幕上倒計時還剩五分鐘，指揮部的一台計算機已經被摩天樓號強制接管。指揮部中的其他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面對著屏幕上突然更換的內容，手足無措。

「現在任務更變。」總司令以他一貫的洪亮聲音下達命令，「我命令，現在所有戰機，所有艦隊，所有衛星，配合摩天樓號，殲滅塞壬艦隊。」

————————————————————

「怎麼樣？」列剋星敦問道。

「現在沒有後顧之憂了。」

柳雲飛坐上最中間座椅，臉色嚴肅，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屏幕上，最中間的那塊戰術顯示屏列出了核彈頭的所有動態。列剋星敦坐上了副官的位置，她調出了幾幅衛星圖像。

十二架B-52正在向摩天樓號靠攏，上面的飛行員只是單純的接受命令。塞壬艦隊依然按原來的方向航行，連速度都沒變，她們對即將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衛星的圖像放大，聚焦到塞壬艦隊的旗艦，幕府將軍。儘管它現在還是模糊的，但電子干擾一開，圖像就會馬上變得清晰。

「倒計時，十，九，八，七……」列剋星敦輕輕地念出聲。

「一，零。」

「零」字還未出口，系統的提示音就已經響成一片。

「電子干擾全面開啟！」

「B-52捕鯨叉導彈已經發射！」

列剋星敦的雙手立即在鍵盤上飛舞，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打出一行行的代碼，紅色的準星瞄準了塞壬艦隊。

「vls準備就緒！」她看向柳雲飛報告。

柳雲飛用盡平生力氣一巴掌拍下桌面，怒吼一聲：

「發射！」

全封閉的金屬指揮室在輕輕顫動。

摩天樓號甲板上煙塵滾滾，呼嘯聲震耳欲聾，幾十枚導彈如同長弩，相繼升上天空，劃出一條條蛛網般的白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