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奪花

是夜，明月當空，皓月千里。

山下城鎮燈火通明，火樹銀花，鬧市燈街，人聲喧囂。

山上幽深靜謐，月光為永豐山鍍上泛光的銀色，偶有火把的光芒閃爍，那是天師府值夜巡邏的弟子。

這樣的夜太過澄澈透亮，本不適合做賊，但這樣的夜也太難得，畢竟燈下黑，人們往往忘記了還有一種賊叫做反其道而行。

而今晚東方洛染就打算做這樣的賊。

做賊與當殺手實在相差甚遠，有道是術業有專攻，外行人做起來總不會像內行人那般得心應手，但她如今的狀況，能否得心應手也只有硬著頭皮來做了。

東方洛染在心中安慰自己，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她這也算是有一有二了，多少也積累了一些心得。

今夜的東方洛染神經高度緊繃。

在她從前世到今生有記憶的行動中，這樣集中注意力的情況很是少見。

原因無他，只因今夜雪璃月也在這裡，她不想把雪璃月一起給坑了。

那些從山下到山下沿途值夜站崗的天師府弟子在東方洛染一行人眼中，就和這永豐山上會晃動的花花草草般無異。

東方洛染覺得，就算施展輕功從這些人頭上踩過去，他們也不一定會察覺到有人闖入了。

有時候她會很好奇，為什麼每個門派總喜歡安排這些實力最低的弟子值夜巡邏，但凡武功過得去些，便能如入無人之境，安排這些人值夜，除了多一些人無法在黑夜睡覺，實在是看不出絲毫用處。

當然她今夜不會冒險去踩他們的頭。

天師府的正門很快就出現在了視線中。

她深呼一口氣，與旁邊的雪璃月對視了一眼，五道身影便如散開的游魚，徹底隱入暗處不見。

乘風三人的消息，除了守在正一廣場的四位太上長老外，整個天師府內也有不少弟子在巡邏，這些弟子的水平要高出山下的那些很多。

而且掌門和長老們的住處離正一廣場很近，但凡這邊有動靜，一盞茶的時間便能趕過來。

他們得手和逃脫的時間，就在這一盞茶內，一盞茶過，迎接他們的就會是整個天師府的追殺了。

此時，一道嬌小的身影正貼著屋檐側掛，借著屋檐的陰影將自己完全藏入月光和燈光照不到的暗處。

她的眸光炯炯有神，如寒星般盯著正一廣場的正中央。

廣場正中央石柱的頂端，一朵通透如洗、狀若琉璃的碧色花朵正散發著微弱的光芒，那光芒多彩變幻，在夜色下尤為顯眼。

東方洛染盯著那盞花，心中默默地計算著得手后的逃脫路線。

在她行動的同時，雪璃月等人會替她抗住四位太上長老的壓力，而她得手后什麼都不用管，只管一口氣逃命就好。

撲通，撲通……

東方洛染的思緒沉浸下來，一聲一聲數著自己的心跳。

廣場在月光的照射下，如積水般空明，四周靜極，陪伴著東方洛染的，只有微風吹拂地面的摩擦聲與自己的心跳。

有暗雲隨風而來，慢悠悠飄過，一點點遮擋如銀盤的月亮。

廣場上也開始出現陰影，這陰影隨烏雲的飄過逐漸變大。

突然，東方洛染動了！

如一支續滿的劍，以最快的速度彈向了廣場的正中央，目標明確！

於此同時，四周似乎有疾風而來，攜著令人心驚的力道。

但東方洛染的沖勢未緩，甚至連眉頭都未動一下。

身後有鎖鏈極速追來，阻了來人的攻勢，同時「叮叮」武器相撞的聲音也在不遠處響起。

巡邏的弟子被驚動，敲鑼聲響起，離得遠近的天師府弟子都在朝這邊趕來。

而這一切都未能引起東方洛染的注意，此時，她的眼中已經只剩下了那一朵綻放光芒的花。

被烏雲遮蔽的月亮漸漸又顯露了出來，投在正一廣場上的陰影也在逐漸縮小，而當烏雲散去后，廣場上已然不見那道嬌小的影子，同時消失的，還有放在石柱上的四彩踏青花。

「不好，四彩踏青花被人拿走了！」

「四彩踏青花！」

無數人的奔走與呼喊焦急聲都被東方洛染遠遠地甩在了腦後。此時她已踏過屋檐，略過屋脊，輕點滿地月光與山間的溪水清泉、花草竹葉向山下極速而去。

身後遠遠地有人追了上來，東方洛染沒回頭，卻知道不是雪璃月他們。

距離在不斷地縮短，儘管很微小，但照這樣下去，被追上是遲早的事。

東方洛染咬了咬牙，但奈何這已經是她最快的速度，無法再進分毫。

她隨手摘了一把路過的竹葉，內力灌注於上，向身後極速射去。

「折葉為刃！」

身後的人追勢阻了阻，有人驚呼。

東方洛染沒空理會他們，趁此機會再次拉開了與身後人的距離。

四位太上長老和一眾弟子有雪璃月他們牽制著，能追上來的這些，無異就是天師府的掌門和現任長老們了。

東方洛染心裡清楚，若被他們追上圍攻，自己將毫無勝算。

又跑了一陣，眼看與後面人的距離再次縮小了不少，東方洛染毫不猶豫地伸手解了自己的腰帶。

一件黑色的夜行衣袍被她揚手拋向後方。

那打頭的人一劍劈碎了劈頭蓋臉而來的黑袍，抬頭再看，偷花的小賊又已經撤出去了老遠，而那黑色的衣袍下竟是雪白的裡衣，在月光下顯眼至極。

「小賊，哪裡跑！」

這小賊的花樣百出如同火上澆油，掌門豐裕的怒火燒得更旺，大喝一聲再次追了過去。

「這小賊，好俊的輕功！」有長老看著掌門躥出去，已經漸漸有些跟不上。

東方洛染只不說話，拚命地向山下跑。

山下的城鎮煙火已在眼前，卻突然有人從側面躥了出來，竟是有人憑著對山上地形的熟悉抄了近路。

東方洛染來不及思考，身體已做出了最快的反應，朝離兩撥人最遠的方向極速拐彎而去，險之又險地躲過了被前後夾擊的局面。

只是這麼一來，她的速度便降了不少，身後的人眼看離得更近，而這一跑，她卻離山下的城鎮更遠了。

豐裕看到了山下的燈火通明，突然想到了什麼，厲聲疾言：「絕不能讓他跑到山下去！」

「小賊，交出四彩踏青花饒你不死！」

意圖被看穿，東方洛染心中無奈地嘖了一聲，依舊未理會身後人的話，儘力用最短的路線跑到山下去。

花木樹葉，但凡順手的，皆被她摘來當做兵器，向身後撒去。

身後的人揚劍將飛來的東西一一斬落，再次追上。

就這樣你追我趕，轉眼竟已經接近了山腳。

身前，是追堵圍劫的天師府眾人，身後，則是燈火滿天，如汪洋的火海，亮如白晝。

掌門豐裕的心一緊。

聽著永豐鎮上的人聲鼎沸，其他長老也反應了過來，皆是變色。

東方洛染藏在面巾后的臉上卻終於露出一個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