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臨禍忘憂,憂必及之

第63章 臨禍忘憂,憂必及之

齊桓公沒有主動拯救周惠王,距離不是理由,忙碌不是理由,遂國造反也不是理由,但齊桓公確實沒有什麼行動。作為當時的武林盟主,這實在說不過去。

如果齊國大軍前去,王子頹等人早已伏法被誅,周惠王也不至於流落它鄉三年。

齊桓公放棄了一個鞏固霸業的好機會,卻給鄭厲公留下一個崛起的良機。此人稱不上梟雄,卻也是個不一般的小鬼,當然不甘心長期沉默。

自從鄭莊公死後,鄭國內亂不息,在諸侯中的地位早已日落西山。但是,鄭國的地理位置非常關鍵,是遏制南下北進的要塞,成為諸侯爭霸的必爭之地。

鄭厲公想雄起,想振興,但是缺乏人才,國力有限,他已經回天乏術,齊桓公的霸業,他難以撼動。但是,作為中等國家,在夾縫中求生存,周王這根稻草,還是值得攀援一下。

現在周惠王有求於鄭,鄭厲公立刻覺察出,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齊國距離王室較遠,但對王室的內亂應該了如指掌,到現在依然沒有反應,不知管仲在猶豫什麼?昔日『尊王』的口號,成了一紙空文。也許,是不想介入王室的家務事,這絕對不是理由。

再說王子頹,一個只愛好養牛的人,能懂什麼?

治國不咋地,享樂卻一流。公元前674年冬季,王子穨設享禮,招待幫助他謀反成功的五位大臣,使用的音樂舞蹈,遍及『六代』。

所謂『六代』舞樂,分別是:黃帝時期的《雲門》、《大卷》;帝堯時期的《大咸》;帝舜時期的《大韶》;大禹時期的《大夏》;成湯(商朝創始人)時期的《大濩(hù)》;周武王時期的《大武》。

唐朝詩人杜甫有《贈花卿》一詩,諷刺時人僭用大唐天子禮樂:

錦城絲管日紛紛,

半入江風半入雲。

此曲只應天上有,

人間能得幾回聞?

自從周公旦制訂『禮樂』之後,音樂舞蹈成了皇家御用專利,即使貴族階層,一般不允許擁有舞蹈樂隊以及各種樂器,否則就是叛逆。普通人,能聽點餘音,借光欣賞一下,不知積了幾輩子德行,可以吹牛三年。

黃帝、堯、舜、禹、商湯、周武王,這都什麼人物?或帝或聖,王子頹一個篡權的,有什麼資格欣賞?

王室各種禮樂齊全,平時偶爾聽一聽,現在,王子頹登上天子寶座,不顧禮法,一切隨心所欲。他命人天天演奏先朝禮樂,聽不夠看不夠,真是天上人間,逍遙無限。

王子頹猖狂越禮的行徑,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眼看盟主不出頭,鄭厲公忍無可忍,決心要剷除這群叛逆,凈化王室。

但鄭國實力有限,無法單獨攻破成周,他想起了虢公。

公元前676年春,周惠王即位的時候,虢公曾經前去朝拜,有忠貞之心。另外,晉獻公也曾去朝拜,幾人還給周惠王迎娶了夫人。或許晉國距離遙遠,他們沒有邀請晉獻公一起勤王。

公元前674年冬,鄭厲公親自會見虢公,鼓動道:「我聽說悲哀或者高興,若不合時宜,災禍一定會降臨。現在,王子頹觀賞樂舞不知疲倦,這是以禍患為高興。司寇殺人,國君為此會減食撤樂,何況敢以禍患為高興呢?他篡奪天子的職位,禍患還有比這更大的嗎?面臨禍患而忘記憂愁,憂愁一定到來(臨禍忘憂,憂必及之)。為什麼不努力讓天子複位呢?」

虢公認為有理,說道:「這也是我的願望啊!」

公元前673年春,鄭厲公與虢公,在弭地(今河南省新密市西)會談,商議攻打洛邑的具體事宜。

夏,虢國與鄭國聯合出兵,討伐王子頹。為了振奮士氣,鄭厲公保護著周惠王,一起進攻王城,將士們奮勇作戰,從南門入城;虢公則率領本國軍隊,從北門入城。

結果可以想象:王子頹和那五位大臣原本不得人心,很快王城殘破,幾個叛逆全部被殺。

這次王室內亂,持續三年,終於平息。

有些人,就適合養牛,比如王子頹;有些人,就適合做書畫大師,比如後來的宋徽宗;有些人就適合做木匠,比如明熹宗。如果不能發揮自己的優點,很不幸又生在帝王之家,非要讓他掌握政權,害人害己害國。

為了慶祝勝利,鄭厲公在宮門西側宴請周惠王。

對於『六代』之樂舞,鄭厲公也充滿好奇心。他不顧自己的身份地位,竟然學著王子頹,把『六代』樂舞,全部演奏一遍。

原伯聽說鄭厲公也演奏聖賢樂舞,說道:「學著別人做壞事,恐怕會招來禍害吧!」

觀看聖賢樂舞,周惠王並不在意,把自己送回王城寶座,這才是關鍵,故而對鄭厲公充滿感激。當初鄭武公輔佐周平王,周平王把虎牢關以東的土地,賞賜給鄭國;由於連年內亂,這些土地都被奪走;現在,周惠王把這些土地,重新賜給鄭國。

虎牢關固然險要,但是,有利必有弊,搞不好反而是禍患。

不久,周惠王巡視虢地,虢公專門為他修建了行宮,熱情款待。

周惠王很高興,於是把自己的城邑——酒泉,賜給虢公。這裡的『酒泉』,並不是我們現在甘肅的衛星發射基地,地點不十分確切,推測在河南省澠池縣境內。

以前,鄭厲公宴請周惠王的時候,周惠王把王後用的鞶(pán)鑒(鏡子)賜給他;這次周惠王來視察,虢公順便也請求賜給點兒器物,天子所賜,傳家至寶,可以吹噓幾輩子。

周惠王想了想,就把飲酒的玉爵,賜給虢公(或青銅爵)。

本來,虢公臨時請求,周惠王臨場發揮,隨意所賜,沒有提前刻意安排。因為他也沒想到,虢公還會申請賞賜小器物,所以,順手就賜了玉爵。

沒想到,一念疏忽,卻惹惱了鄭厲公。

因為,鞶鑒是婦人梳妝打扮塗脂抹粉所用,也就是今天的『鏡子』,不應該賜給有功之臣;而玉爵則貴重很多,代表著更高的身份地位。

就這麼一個微小失誤,導致鄭國與王室交惡,以致後來生出許多麻煩。

這次救駕有功,為鄭厲公增加了不少政治砝碼。或許,他可以再有些作為,可惜,歲月不待人,當年五月一命嗚呼。『六代』樂舞,不是隨便可以欣賞的。

他這一生,做了許多錯事。先是不甘人下,趕跑哥哥太子忽,導致鄭國二十年內亂;然後又把楚國引入中原,導致整個春秋時期南北戰亂不休;最後,他主動拯救王室,總算是做了一件有意義的大好事。

說實在的,他本身並不壞,也很有才能,可惜不是嫡長子,又不甘於人下。於是,殘酷的內部政治鬥爭,徹底扭曲了他的人性,殺戮無數。

政治工具,如果被好人掌握,是國家之幸,是天下之幸;如果被野心家掌握,是國家之悲,是天下之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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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風雲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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