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627年之南巡（十四）

話音剛落，高弘圖便說，陛下，臣以為不妥，先帝在時，方震孺曾上疏言「宮妾近侍，嚬笑易假，窺瞯可慮，中旨頻宣，恐蹈斜封隱禍。」，先帝大怒，才令其巡撫廣西，並曾言「此人言行無狀，不得入京官！」如此被先帝厭棄之人，如何能當此重任？

崇禎便問，既然如此，想必高愛卿亦有人選？高弘圖便說，臣保舉南京少京兆魏光緒，此人乃萬曆四十一年辛丑科進士。其父曾任香河、府谷縣令，頗有盛名。父輩兄弟5人5房，同鍋吃飯50年，不曾分家，卻始終謙謹如一，和睦相處，鄉人咸稱其有萬石風。且先帝繼位之時，多虧魏光緒直言上諫，才阻止了鄭貴妃封太后，立有大功。

黃斌卿也說，臣也素聞魏光緒清廉正直，不避權貴，貪官污吏聞此名如喪考妣，老百姓都拿他和海瑞相提並論。

陸遙說，既然高弘圖和黃斌卿反對了錢謙益的提名，可見他們雖同為東林，但是內中也是拉幫結派，可以分而化之。

崇禎剛想說話，張彝憲連忙說，陛下，臣亦有保舉之人。崇禎笑著說，既然如此，且說來一聽。張彝憲道，臣保舉錦衣衛都指揮僉事許顯純，此人乃駙馬都尉許從誠之孫，武進士出身，且一體忠君事，足堪大任！

朱大典嘲諷道，天啟四年，楊漣相公被許顯純虐害而死，天啟五年，又誣陷左光斗、魏大中、周朝瑞、袁化中、顧大章諸公受賄，並虐殺諸公並十餘人，真真是好一個一體忠君！

張彝憲一臉得意道，大膽朱大典！楊漣等人受賄案乃先帝親審之案，所做判決皆是先帝所命，爾身為太子府詹事，竟然嘲諷先帝，行大不敬之語，是要為逆賊翻案，是要謀反不成！

朱大典這才大吃一驚，明白過來，自己已經不是御史了，張彝憲提出許顯純來，不是為他爭官，而是要陷害自己啊，朱大典忙跪下道，微臣失言！微臣有罪！微臣有罪！

朱由檢說，不愧是伺候我多年的人，知道我惱他，便給他挖個坑往下跳。

崇禎當即陰沉臉說，既然知道有罪，那便領罪去吧，來人，朱大典言行無狀，誹謗先帝，著抄家，交鎮撫司嚴審！兩錦衣衛上前就要把人帶走，史可法忙道，且慢，且慢，陛下明鑒，這鎮撫司詔獄一向威名在外，生人進，死人出，雖然朱大典言行無狀，頂撞陛下，但念在此人尚有忠心，且從寬處置。

崇禎才道，既然愛卿為他求情，那朕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饒他一命，著即抄家，發回原籍，永不錄用！錦衣衛將朱大典帶下去。

崇禎又對張彝憲說，許顯純此人朕素有耳聞，雖然執法嚴明了些，不過頗有「酷吏」之嫌，朕素以德治天下，倘用此人，似有不妥。張彝憲便道，臣也只是隨口一提，臣一人生死榮辱，俱在陛下，但憑陛下差遣處置！

崇禎便說，卿果真忠臣也！然後又說，魏公之德，朕亦有耳聞，既然高愛卿力薦，那便擢魏光緒為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

見錢謙益一臉憤恨的望著高弘圖等人，崇禎又笑著說，錢愛卿所薦之方震孺亦是忠臣，即擢南京大理寺卿，望諸君同心協力，一體為公。

陸遙笑道，打的一手好牌，讓他們互相掐去吧。朱由檢說，這些人覺得自己最忠君愛民，只會坐而論道，看誰也不順眼，讓我心煩。陸遙說，人都這樣，總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的，同樣的錯誤，自己可以犯得，別人犯不得，又加上得理不饒人，步步緊逼，實在是誤國誤民。

晚上，崇禎還在批閱奏摺，張彝憲端過茶杯道，大伴，不早了，且將息吧。崇禎道，承恩呢？張彝憲說，王老公陪伴陛下，甚是勞累，如今陛下蒞臨應天，少不得老臣為王老公略分擔些，何況老臣遠離陛下，甚是思念陛下啊！

崇禎停下手說，朕自然知道你的忠心，在與不在都是一樣的，你盡可安心。張彝憲便垂手立在一旁，崇禎又看了幾分奏摺，好像是想到了什麼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張彝憲道，現在已是戌時三刻了，是不是要掌燈了？崇禎道，看著天色尚明，不想已經這麼晚了。張彝憲笑著說，如今七月，正是陽氣最盛的時刻，可不天暗的晚些，老臣還是讓他們把燈掌上吧，眼瞅著就要黑了。

崇禎道，你派人將史可法傳來見朕，朕有事問他。史可法到的時候，宮裡剛剛掌燈，燭火搖曳中，周圍空無一人，只有皇帝高坐在桌案后。

史可法跪下道，臣史可法參見陛下，陛下聖安！崇禎沒有理他，任由史可法跪著，良久，崇禎才道，史可法！爾可知罪否！

史可法抬起頭道，臣何罪？臣不知！崇禎冷哼一聲道，朕問你，江陰之時，朕只是小恙，爾為何強令行函內閣，是何居心？

史可法道，陛下容稟！當日之情景，陛下不省人事，大夫又言身中劇毒，恐有不測，倘若陛下有失，朝廷大事託付於誰？雖然臣強令行函，但並非專發內閣，乃併發軍機處，臣身為左都御史，職責所在，何謂居心也？倘若臣果有二心，當即刻拋棄君父，強返京城，與內閣諸人迎立桂王，如之奈何？可見臣絕無二心，完全是情勢所迫，一心只為江山社稷也，倘若因陛下之故，致社稷不穩，才是臣愧對陛下厚恩也！臣寧可被陛下誤會，也要效仿于謙公，為陛下，為社稷著想也，望陛下明察！

崇禎沉默許久，這才走下御台，將史可法扶起道，卿果真忠正之士也！卿可知朕為何命你為左都御史？

史可法道，只為臣敢於直言，陛下要臣效仿魏徵故事也？崇禎搖搖頭說，非也，朕知卿素來直言，一怕眾臣不容與你，二怕朕一時難忍想要殺卿，故而命卿執掌都察院，實為保護愛卿啊。

史可法見崇禎說的如此情真意切，不由得感激涕零道，陛下隆恩，臣萬死難保也！陛下！陛下！崇禎道，朕自然知道卿沒有二心，否則卿豈能平步青雲，直入內閣哉，日後只望卿繼續忠貞直言，進諫朕之得失，你我君臣當效仿唐太宗、魏徵也！

陸遙不由得稱讚道，三言兩語就收服了史可法，真是厲害！朱由檢說，雖然有點小計謀，但是我說的也不全是假話，權力會讓人狂熱，必須得有史可法這樣的人經常潑潑冷水才行。陸遙也說，恩，對，而且史可法在東林士子心中威望頗高，倘若他能一心為公，也是一件大好事。

處理完這許多事，崇禎也著實有寫疲憊，陸遙說，南京周圍名勝眾多，如今諸多大事已了，也不要太緊繃了，不若休息幾天。朱由檢也說，也好，偷得浮生半日閑，就聽先生一言。

崇禎便在南京周邊遊玩若干天，本想七月二十日返京，無奈張彝憲、高起潛苦苦哀求，要崇禎多留幾日，為了寬慰二人，不得不又多留十幾日。

八月三日，崇禎召集群臣，決定啟程返京，這時候張彝憲拿著份奏摺急匆匆走了進來，悄悄對崇禎說，陛下，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