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1632年之良知

第二天一大早王承恩就到了州衙找趙士錦，趙士錦便笑道：王老公好早。王承恩便打趣道：知州大人的吩咐，雜家如何敢懈怠，哈哈。說著便將口供掏出來遞給趙士錦，趙士錦道：端的錦衣衛好手段，不過一夜就得了口供。邊說邊翻開口供，不由的連連點頭，王承恩便道：雜家一來是給趙兄送口供，二來是皇命不可違，今日便要送溫璜返京面聖。

趙士錦便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敢虛留，只是有一事相求。王承恩便道：但說無妨。趙士錦笑道：只求王老公留下幾個錦衣衛，暫時看管孟家那幾人，若不是京里的錦衣衛，只怕彈壓不住。王承恩笑道：這有何難？趙兄既如此說，想來是有了辦法了？趙士錦笑道：只有一條，守株待兔而已，我便是扣了孟濟嚴的人，等他來上門就是了，反正我不急，他們急。王承恩便笑道：既然趙兄心裡有數，雜家也放心了，趙兄如今外放了地方，將來坐鎮一方，甚至入住內閣也未可知，前途不可限量啊。

趙士錦便道：我只為報效皇恩，不敢做他想。王承恩便湊過去小聲道：皇上多次誇趙兄是能幹之臣，只是未在眾前說過罷了，我卻是知道的。然後又立起身子拱手道：那就此別過了！趙士錦也拱手道：就此別過，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王承恩護著溫璜離了青州，趙士錦便不過是處理日常事務，專等孟濟嚴上門要人了。

十日，田皇貴妃以周皇后的名義用了皇后金印，下了懿旨，進賢妃朱氏為貴妃，賜號謹，移居鍾萃宮，崇禎為顯重視，又命擺開鑾駕，讓謹貴妃在太和門上接受文武百官、各地藩國屬臣朝賀，後宮中自田皇貴妃之下，俱至鍾萃宮賀喜，淑妃（何如寵之女）便與敬妃（楊嗣昌之女）私下嘀咕道：當年皇貴妃、袁貴妃冊封也不見如此光景，皇上實在是偏心。敬妃便道：姐姐謹聲。淑妃便道：妹妹也實在太小心了，雖說文正公不在了，但你們楊家畢竟也是忠烈之後，你哥哥也還在前朝效力。敬妃便嘆氣道：話雖如此，但畢竟不同往日了，不比姐姐的娘家，不得不小心些，放眼這後宮之中，除了潛邸的幾位娘娘，後來入宮的哪個不是有功之臣，在前朝都是說一不二的主。淑妃便接過話來說：是啊，就好比謹貴妃，皇上正重用著她娘家，否則她哪有今日的風光，潛邸那幾位且不說了，自是沒法比，妹妹看王貴妃冊封的時候，不過挪了宮罷了，別說什麼朝賀了，皇后金印都沒用，那才是真真可憐。敬妃便道：都是可憐人啊，不如咱們去長春宮看看貴妃娘娘，如何？淑妃便道：罷了，罷了，我不過是說幾句閑話罷了，她的身份頗是尷尬，闔宮都不待見，咱們何必去觸這個霉頭，要我說，不如去翊坤宮（田皇貴妃居所），那才是後宮正經主兒呢。敬妃便道：姐姐教訓的是，是妹妹孟浪了。兩人這才邊說邊往翊坤宮而去。

再說趙士錦只管守株待兔，果不其然，過了幾日，到了九月十三日，趙士錦在書房臨帖，衙役來報道：大人，孟濟嚴求見。趙士錦心中暗喜，嘴上卻說：帶到正堂，我一會兒就過去。衙役退下后，趙士錦便繼續臨帖，又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他才放下筆，往正堂而去。

孟濟嚴被帶到堂上，也沒有人侍奉茶水，也無人過問，心中不由的有些惱怒，但只能壓著怒火等著，過了一會兒，趙士錦才款款而來，孟濟嚴便強壓怒火拱手道：拜見知州大人，都說趙大人原是御前伺候的，我還不太信，今日才信了。趙士錦便笑道：是啊，本府在御前伺候的時候，等上幾個時辰的時候也是常有的，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有時候，不服是不行。

孟濟嚴見趙士錦話裡有話，也便不在客套道：草民今日拜見大人，實在是有事相詢。趙士錦便坐下道：有何事？不妨說來聽聽。孟濟嚴便道：前幾日，草民的幾個族人、家丁往濟南府辦事，結果竟下落不明，不知去向，草民多方打探，聽說竟被知州大人扣下了，不知他們犯了什麼罪？可否交給草民回去嚴加管教。

趙士錦假裝恍然大悟道：哦？那些賊人竟然是你的人？孟濟嚴便道：怎的成了賊人？趙士錦便道：內監司提督大太監王老公往濟南府傳旨，結果有一夥賊人意圖行刺王老公，王老公便將人拿了，押至青州，遞到本府這裡，莫非是你指使你的家人行刺不成！

孟濟嚴大吃一驚道：實在不敢，實在不敢，他們只是去濟南府辦事，如何便成了刺客，其中必有問題，莫不成是大人屈打成招，草菅人命！趙士錦一拍桌子厲色道：大膽！人是王老公拿的，口供是錦衣衛取的，與本府何干？你竟敢誣陷本府，可知誣陷上官，乃大罪！孟濟嚴這才道：是草民孟浪了，草民不敢誣陷大人，只是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吧。

趙士錦冷笑著將口供掏出來扔給孟濟嚴，孟濟嚴翻開口供，嚇得冷汗直流道：這些天殺的奴才，竟敢污衊與我，大人明察啊，草民實在不知。

趙士錦又道：這且不論，本府只問你，你哥嫂是如何死的？孟濟嚴結結巴巴道：是，是，乃是趙士超逼迫而死...趙士錦一拍桌子大怒的打斷他的話：好大膽的潑才，為了一己私利，謀害長兄，十惡不赦，還敢狡辯！

孟濟嚴心中暗驚，但是他畢竟有恃無恐，只挺著脖子道：草民哥哥弔死在大庭廣眾之下，人盡皆知，雖說我們孟家無權無勢，但是大人若要將這般罪過誣陷草民，草民拚死也要去京里告御狀的！

趙士錦道：本府早知如此，那便讓你心服口服。說著又將黃光的驗屍摺子和孟凡洲的口供扔給孟濟嚴，又說道：孟凡洲當晚離開孟府時，孟濟堂根本沒有要自殺的意思，而是決定第二天揭發你私分田畝的事情，是你怕事情泄露，便命人勒死孟濟堂，又將屍體掛在州衙門前，本府讓人重新驗屍，孟濟堂乃是被勒死在先，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說？

孟濟嚴幾乎要跌坐在堂上，但是還是道：那，那也不能證明是草民殺了哥哥，我們兄弟手足情深，或是有人圖財害命也未可知。

趙士錦笑道：好，好賊子，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說著又扔過去一份口供，孟濟嚴不看則已，一看便幾乎昏死過去，竟然是孟濟功的口供，將如何謀划、如何殺害兄嫂、如何構陷溫璜和趙士超的種種一一供述不諱，孟濟嚴這才知道大勢已去，兩眼直勾勾的看著前方，口中只道：蠢貨！蠢貨！

趙士錦見唬住了孟濟嚴，又道：本府臨來時，皇上曾給本府密折，上至督撫、下至百姓，但有作姦犯科著，可先斬後奏！孟濟嚴這才回過神來，連連叩頭道：大人饒命啊！大人饒命啊！饒了草民一條狗命！

趙士錦見時機成熟，便上前去扶起孟濟嚴道：本府這裡正有一條保命的法子。孟濟嚴忙道：但求活著，要多少錢都使得。趙士錦便道：本府不要你的錢，更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將事情前因後果仔仔細細道來，後邊是否還有人出謀劃策，但有不實不細的，立時抄家滅族，本府絕不手軟，若你和盤托出，本府還可保你孟家富貴長遠，如何？

孟濟嚴左思右想，實在無奈，便將事情和盤托出，當聽到是文家出的主意，趙士錦不由的大皺眉頭，孟濟嚴還道：聽文家的人說，要給皇上出個大難題，讓皇上沒有功夫理睬山東的事，只要扳倒了溫璜，這核查田畝的事也不了了之了。趙士錦追問道：是什麼大難題？孟濟嚴說：倒沒說的太細，只說讓我挺過這些日子，一切便可見分曉。趙士錦便道：可說全了？孟濟嚴便道：再無不實不盡的了！趙士錦便道：如今文家的人可還在你家中？孟濟嚴便道：還在。趙士錦便道：你便當今日之事沒有發生，回去繼續穩住文家的人，你孟家的族人和家丁，本府也會原數放回，你暫時回去，聽本府號令。然後又命人將孟濟嚴口供錄下，有了把柄在手，便放心放了孟濟嚴回去。

孟濟嚴走後，趙士錦不由左思右想，能有什麼大事發生，讓皇上分心呢？韃子那邊暫時相安無事，西北那邊朱舜水也暫時穩住了，莫非是...趙士錦猛的想起了什麼，不由得小聲罵道：好賊子，竟真要至天下黎民與不顧了？

趙士錦想到這裡便到了書房想要給崇禎寫密折，又忽然想到：這事只是猜測，無憑無據，若沒有事發生，豈不是落個誣陷大臣的口實，況且皇上也說了，一切但憑我做主，如今孟家的事了了，孟濟嚴也歸附，便算是大功告成，便是發生了什麼事，想必皇上也能解決，何況亂世之中，我陽明心學才有用武之地。想到這裡，趙士錦便將筆放下，剛放下筆又想到：若是如此，那我豈不成了他們的幫凶，塗害百姓了？當年我立下的初心，如今竟要違背嗎？陽明先生說致良知，我若如此，豈非良知泯喪！

趙士錦想到這裡，又提起筆來，打開密折，寫罷便封在密盒之中，派人遞至錦衣衛處了，做完這些，趙士錦才長長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