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群青的君子國（77）
歆寒陵墓上，盛櫻月下。繁華燦燦，美寂默然。
敖筱嬌跨過橫隔兩世的散射面，宛若踏進了平靜的池塘，濺起了漣漪。她用鰲爪抱着形似脊椎的金屬寄生蟲，向墓室里奔去。這是成年體，只要能刺破皮膚附着在宿主的背脊之上，就能將其的身體結構轉化為由精密的機械和堅固的金屬組成的身軀。
這類寄生蟲是伴隨真龍而生的生物，在敖筱嬌發現它們之前，總是出現電能不夠用的情況。找到罪魁禍首后，它們便被大量捕獲，送入哲學要塞研究，並有了一個新的名稱——噬電蟲。它們是一種具有高度侵略性的寄生蟲，會貪得無厭地攻擊任何一切哪怕帶有一點電能量的物體。它們在侵略帶電能量物體時會生長出連接埠，類似於插頭和小型插口，吸取被連接的目標能量。此外它們也可以感染活着的項目組織，例如它們會立刻撕破脊椎動物的表皮，連接並覆蓋整條脊椎骨，並且順着血管和神經系統生長到腦部，將肌肉和血管還有肌腱等組織轉化為金屬機械。被感染的單位會將所有攝入的能量轉為電能，噬電蟲也因此得益。不過這是概率極小發生的事件，因為它們會優先攻擊帶電的單位。
而據盛天霈最近的實驗結果來看，噬電蟲在感染后甚至能將已死之龍復生，又因為靈樞的存在，而使被複活的龍類記憶和思維不會有任何損傷。可以說噬電蟲能與龍類達成最佳的共生關係也不錯，對於龍類而言，藉助噬電蟲來起死回生也是不二之選。
從那鎮天門捕吏的話中可以得知他們確實是重新活過來的，他們金屬表面的皮膚也證明了的確是受到了噬電蟲的感染。這個結果毫無疑問讓敖筱嬌喜出望外，但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告訴自己的合作夥伴盛天霈，而是趕到歆寒的龍骸旁邊，看看能不能把她復活。
她觸發機關走下通往墓室的台階，胸口處一陣悸動之際，步伐也越來越快。正當她走到棺槨之前時，卻聽得身後的階梯上傳來異響，向來警惕的她頓覺怪異，難道她悉心為歆寒建造的墓室就是其他傢伙隨隨便便能進來的嗎。她的好心情忽地被打破了，帶着憤怒的眼神回首一望，發現竟是鎮天曜站在台階上。
「你是跟在我身後進來的嗎？」她壓了壓自己的憤意，低聲問道。
「那我還能用什麼方法進入到你精心設置的陵墓內呢？」聖清鑾髑一聳肩，反問道。
「所以你究竟有何要事，快點說。」敖筱嬌皺着眉說，「夜晚馬上就結束了，我還要去收拾你那奇怪的計劃搞出來的爛攤子。」
「掃蕩靖贇與毓爚的天災是你發動的吧？」聖清鑾髑慢慢從台階上走下，瞪着她的血眸，「我在隕石里發現了和你手上抱着的那生物一樣的幼年體。你只用一次天災就把龍族的千秋大業扼殺了，還要反對我和盛天霈以噬電蟲體提取物為原料改造而成的永生葯？」
「盛天霈也與你合作？」敖筱嬌驚呼，抱緊了懷裏的噬電蟲，「你如果想通過噬電蟲來讓龍族的身體有更佳的適應性也並非不可，但沉重的身軀不是誰都可以運用得當的。棱霽的身體狀況你也應該清楚了吧？不做事先的準備，貿然對她使用藥劑，只會帶給她傷害。」
「你為了復活歆寒，就算髮動天災讓無數家庭破滅，使靖贇所有的龍族和人族無家可歸也毫不在乎。」聖清鑾髑嗤笑一聲，「相比之下，我對棱霽的那一點點小傷害又算什麼呢？」
「隨意引發天災的確是我的錯，當時我還未實地考察，不知道靖贇已經鱗次櫛比了。」敖筱嬌向前踏了一步，和聖清鑾髑陪笑道，「但科學進步之路上難免會有犧牲，對於你們而言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對棱霽所做的事情也不過是難免的犧牲罷了。」聖清鑾髑轉過身，背對敖筱嬌道，「但話說回來，你真的認為歆寒願意醒來看到如今的你嗎？自從你接受君王的身份之後，你就再也無法回頭了，你失去的東西也不會再回來了。你就像是墮入了黑暗深淵，只能摸黑向前。」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歆寒和靖朝子民。歆寒不願接受我，只是因為我要對昔日的兄弟旻丑刀劍相向。」敖筱嬌的情緒激動起來，就連聲音也拉高了，「但是為了靖朝的平和，我當時不得不這麼做。若是等到外族強大起來，靖必然不敵。心境是會隨着環境而變化的，我無法保證旻丑永遠不對靖開戰。」
「你保護的女孩手染血污，你愛惜的女孩渾身淤泥。」聖清鑾髑震聲反駁道，「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她，可你做了什麼實際行動？你連一個安穩日子都給不了她，最後還讓她死在淵鬼的淫威之下，你的良心難道也同那些淵鬼一樣早就丟失不見了嗎？」
「我所護之女孩淚染衣襟，我所愛之女孩手執彎弓。」敖筱嬌快步走到聖清鑾髑身後，抓住她的左肩，憤憤地說，「她在櫻花之下拉開長弓，搭上銀似皎月的箭矢，如墨的髮絲在風中如瀑布飄舞，眼神堅定的猶如灼熱的晨曦。她的箭射穿了九重雲霄，證明了她與父母的忠心，鞏固了靖朝盛世的基礎，開闢了靖朝的光明未來。」她的眼神凌厲無比，不容任何龍侵犯歆寒，「騎戰馬，挽長弓，染血污。正是因為她心懷無私與大愛，願將生命獻給她所愛的臣民，以護靖朝千秋萬代。如果沒有她，你才不會享受到盛世之景。最起碼，要在她的面前給我放尊重點。」
「敖筱嬌，你不是已經不信鬼神了么？」聖清鑾髑冷哼一聲，打開敖筱嬌的手轉過身來，「讓歆寒安息吧。她能做到的事情，我不信你不能做到，你從小就是龍王之後。我兄長化為靖贇后，其他的兄弟姐妹更是力薦你為下任龍王，可惜你被你的義兄奧爾嵐所嫉，把你趕出了王城。」她向敖筱嬌開懷笑道，「你是千載難逢的好君王，如今的亂世正是需要你的時候。你曾身為君王，應該拿得起放得下，看得清局勢。識時務者為俊傑，不如與我一起謀定重奪江山之計，復興龍族。」
「我早就不是君王了。」敖筱嬌貼近聖清鑾髑的臉，一字一頓地說，「艾天御從未定過龍族疆域，我的前任奕玄更是忙於牽制奧爾嵐，為其他臣子爭取找到我的時間，而從未興師開闊邊疆。唯有我與歆寒掃清八方，平定天下。你要重奪的江山，都是我的。」
敖筱嬌說得她一時啞口無言，沉默之際，敖筱嬌繞過她的身邊登上台階，打算離開歆寒陵墓。縱然聖清鑾髑的話語讓她氣憤不已，但也的確沒有必要再讓歆寒為她的子民擔心了。她已經為靖付出了太多，把靖的命運與她自己的命運聯繫在了一起。如果把她起死回生，肯定又會忍不住為龍族肝腦塗地。
如今的靖朝已經不是她與歆寒所創的盛世了，歆寒見到只會傷心而已。不若放下執念，把心中悸動同旻丑和歆寒一起前往所向的草原，沒必要在寒風蕭蕭的異地駐留。
「是你的江山固然不錯，那你心甘情願見到自己的江山被鳳族奪去嗎？」聖清鑾髑回首把敖筱嬌吼住，「你發動天災給鳳族篡位的機會，就已經有足夠的理由被視為悖獸。」她氣沖沖地走上去，「你曾為龍王，如今卻助鳳族為虐，又怎麼對得起你的子民？就算你已不是龍王，也要給靖朝的民眾一個交代吧。」
「你以自己的方式去重奪江山我不會管，我自己以何種方式去幫龍族壓制鳳族，希望你也不要管。」敖筱嬌抬起右臂把聖清鑾髑攔住，冷冷說道，「想要把我拉攏進你的隊伍里，以你目前的實力還不夠格。你何時憑一己之力登上王位，再來和我談合作吧。」
「即便我的隊伍里有天御兄長也不願加入嗎？」聖清鑾髑挑眉笑道，「你肯定也很希望見到他吧？你和他的關係可不是簡簡單單的素昧平生，你胸懷大志不也正是被他所帶動嗎？你能為龍族開創一次盛世繼而投入到保護九州抵禦淵鬼的戰事之中，為何不再讓如今大亂的九州天下太平？」
「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鎮天曜。」敖筱嬌一咬牙，「僅憑戰爭是無法帶來真正的和平的。我們擁有的夢想，是我們的願景，也會成為我們的報應。我們總想比別龍更強，要比別龍更好，要比別龍走得更前、更遠。我們不惜競爭、妒忌、自相殘殺。最後，我們將會被自己製造的黑暗一點一滴地吞噬殆盡。」她朝聖清鑾髑苦笑，「我早就可以殺了梧桐瑞鳳，但是我沒有。我你對他們施以暴力，他們只會還給你暴力。」
「既然如此，你走吧。我也不必多做挽留了。」聖清鑾髑後退一步，朝敖筱嬌擺擺手，「但戰爭是永遠都不可能避免的，它遲早都會發生。正如你所說的，我們為了更好而互相殘殺，可即便這就是殘酷的真相，我們戰鬥的慾望也不可能消逝。為了鬥爭我們破釜沉舟，這不正是我們熱愛生活的證明嗎？為了戰爭我們遺棄虛偽，這不正是我們爭取和平的道路嗎？」
敖筱嬌訕訕一笑，「鎮天曜，你真像以前的我。」她也朝聖清鑾髑擺擺手，「九州的君王，看來你是當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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