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嘿,你這是看傻了?眼睛都看直了,我說——」周立松在陳默對面,端著酒杯一臉壞笑地看着他。

陳默從自己的回憶中驀然驚醒,抬起頭看了一眼周立松。

「我靠!你丫這眼神,可真是一言難盡啊。」周立松喝着酒調侃道。

陳默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手機還給他,自己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又看了一眼周立松,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她說她,過得還好嗎?」

「放心吧,比你好,人家看着這樣子過得滋潤着呢。哎,你這回不是去找她的吧?」周立松吃了一口菜,問道。

「不是,我根本不知道她去了加拿大,再說她不是大三念完就走了嗎?我們就再沒有聯繫過。」陳默回答道。

「你們倆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可是聽說你們倆當時好上了啊,後來怎麼稀里糊塗地就沒消息了。」

「坦白講,我也沒法一下說清當時我們是怎麼回事,」陳默沉吟著說道,「可能我們倆,就是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錯誤地把彼此,當成了對的那個人。」

「我猜就是你對不起人家,要不她也不會這樣,」周立松一拍桌子,然後從自己的包里翻出一張照片,遞給陳默,「看看吧,這就是你丫的把柄!」

陳默接過照片,這是一張有點模糊的舞台劇照,他一眼就看出,是那場《梁祝新傳》的謝場照片,在舞台的中央,庄羽興奮地笑着,而她的右手,緊緊地握著旁邊陳默的左手。

「這張照片你是從哪裏弄來的?」陳默問道。

「這是庄羽給我的,告訴我如果看見你,一定要把這張照片給你,還要我問你,你記不記得當時的樣子?」

「我當然記得。」陳默出神地凝視着照片,喃喃自語一般地說道。

當庄羽他們最後定格的POSE,在逐漸暗下來的舞枱燈光下,隨着音樂漸漸化為剪影,漸漸和黑暗融為一體,台底下的掌聲和口哨聲瞬間爆發,隨着聚光燈的重新亮起,這喝彩聲和掌聲被推到了頂峰。導演和所有的演員一字排開,深深地鞠躬謝幕,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無法抑制的笑容,初次登台就獲得這樣的成功,那種興奮和喜悅在心裏的感覺,是語言無法形容的,這時,庄羽突然快速地跑向側幕,把陳默拉了出來,她緊緊地拉着陳默的手,回到舞台中央,在耀眼的聚光燈下,再一次和演員一起對觀眾深深地一躬,這張照片拍的就是當時的畫面,陳默看着照片,覺得那時的他們,真的很年輕,那朝氣蓬勃的樣子,真的就像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陽光燦爛,未來無限。

一切都彷彿是在昨天,陳默的手,似乎依舊可以感受到庄羽手心的溫度,她對他輕輕呢喃的話,似乎依舊在自己的耳邊回蕩:「謝謝你,謝謝你給我的,不止是面對這一切的勇氣。」

陳默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把照片放到桌上,緩緩地說道:「都過去了,再美好的過去,那也只是曾經了。」

周立松也搖搖頭,說道:「我還真搞不清你們這幫搞文藝的人腦子裏是怎麼想的,現在你也離婚了,人家也惦記着你,再續前緣,多好的事情啊。」

「對了,她結婚了嗎?」

「靠!這麼重要的事我居然忘了問了!」周立松懊喪地使勁地敲了一下腦門,「哎,算了,這不重要,就先說你是不是想再續前緣吧?」

「你這辦的是什麼事情啊!」陳默氣不打一處來,「連人家有沒有結婚都不知道,就讓我再續前緣,你這人辦事原先不這麼不靠譜啊。」

「怨我怨我啊,不過這事我也管不了那麼多,反正我也把你照片啊,通信地址什麼的都發給她了,人家想不想找你是人家的事情了。」

「你,你,你剛才玩手機是給她發照片呢?」陳默突然有一種做地下工作多年,突然被叛徒出賣的感覺。

「是啊,你這也單著好幾年了,找一知根知底的多好。」周立松好像自知理虧,「嘿嘿」打着馬虎眼笑着說道。

「大騙子!根本就不是什麼老實人!」陳默已經氣急了。

「好啦好啦,不都是為你好?」周立松把面前的酒幹了,看看手錶,說道:「時候也不早了,今天就到這兒,咱倆也聚了,人家托我的事情也辦完了,成不成就看你小子的造化了。」

陳默在回家的計程車上,又拿出那張照片,窗外路燈的燈光,一道道快速地滑進車窗,又快速地滑出窗外,照片上陳默和庄羽兩個人的臉,隨着光線的明暗,時而清晰可見,時而隱入黑暗,這時,陳默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一看,是Lily的電話。

「Lily?」他有點驚訝,Lily從來沒有在這麼晚的時候打給過他。

「陳默?」Lily的聲音在計程車里聽起來,顯得飄忽不定。

「怎麼了?有事?」陳默納悶地問道。

「我是想,問問你。」Lily的聲音依舊顯得很飄忽,但是陳默已經聽出來,這不太像平時的Lily。

他靜靜地聽着,等着她的下文。

「你去加拿大,打算去多少天?」

「我也說不好,要是玩得好,一個多月,要是覺得不好,張然也確實沒什麼音信,兩三個星期就回來。」

「那,你現在還是打算一個人去?」

「要是沒人跟我去,就只能一個人嘍。「陳默納悶地想,這麼遮遮掩掩地說話,可不太像平時lily的風格。

「好吧,我想和你一起去。」Lily在電話那頭突然說道。

「什麼?!」陳默的聲音一下提高了八度,嚇得計程車司機差點一下踩了剎車。

「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我就是覺得這事——」陳默想着怎麼說這話,「就是有點突然。」

「我就是想去,怎麼着?不成啊?你還不願意和我去是嗎?」Lily在那邊質問道。

「我沒有啊,我是說你一個女孩,這麼長的自駕我自己都沒試過,挺辛苦的,而且你現在工作這麼忙,走得開嗎?」

「我不忙了,我把工作辭了。」Lily輕描淡寫地說道。

「你辭職了?」陳默脫口而出道。

「那你的男朋友呢?他同意嗎?」陳默抑制住自己內心的驚訝,繼續問道。

「你不用管他同不同意,我就問你,我跟你去行嗎?」Lily一句緊接着一句,讓陳默都沒有思考這件事的餘地。

「這事不是那麼容易的,這樣吧,咱倆這兩天見一面,好好聊聊。」陳默說道。

「行,我們下周吧,下周見面吃個飯,也是好久沒見了。」Lily快刀斬亂麻一樣地說道。

「好的,一言為定。」

陳默掛上電話,一直怔怔想着剛才Lily的話,都沒注意自己,已經錯過了回家的路口。

Lily和陳默約在晚上六點,在一家叫「瀾閣」的餐館。

「瀾閣」在北三環使館區的後面,不太好找,陳默轉了半天才找到地方,停好車,溜達到餐館門口,剛想給Lily打個電話問問她有沒有訂位子,就看到Lily給他的一條微信:我訂好房間了,你要是先到了,就找前台說我的電話號碼,她會帶你過去的。

陳默走進餐館,報了Lily的手機號碼,穿着素色旗袍的領位小姐,帶着陳默穿過已經幾乎坐滿的大廳,來到一間徽式建築的小院,把陳默引進一間雅間,房間里掛着兩幅仿八大山人的山水畫,滿堂蘇作的紅木傢具,一套紫砂壺擺在八仙桌的一邊。

陳默有些驚著了,要是Lily和他吃吃飯就這規格,去加拿大估計兩天就得打道回府,想到這裏,他不由心內暗自笑了一下:這才哪兒到哪兒啊,Lily也許就是一時興起,這事也未必能成的。

陳默落座以後,服務員拿來菜單,菜單厚重如同一部古代文獻,每道菜的圖片,配文都很別緻,而且每道菜的名字,居然都是一句詩,陳默正饒有興緻地看着,服務員又拿來茶單,這個茶單更加新奇,居然是用竹簡做成,陳默此刻會計的本能迅速恢復,直接一眼掃到價格那一欄,不出所料,這個價格,更是讓人印象深刻。

這時,服務員輕聲問道:「先生,你看先喝點什麼茶?」

陳默想着這一杯茶都夠自己吃兩天牛肉拉麵的,而且是一天三頓,他心裏笑着,問道:「你們有白開水嗎?」

服務員說道:「有,我這就給您拿去,水位是五十元一位,您想喝哪種白開水?」

陳默聽了差點一口血吐在桌子上,這時只聽服務員身後傳來一個清亮柔軟的聲音:「先來一壺凍頂烏龍,過會兒點菜。」

陳默一回頭,Lily微笑着從門口走了進來。

Lily今天穿着一條淡色的短裙,一件黑色范思哲的T恤衫,黑色的坡跟細帶涼鞋,讓她的小腿顯得十分挺拔,一個綠色的菲拉格慕的小包,在她的腰際輕輕地晃着。陳默看着她一張依舊肌膚細嫩,沒有顯露歲月痕迹的笑臉,突然覺得眼前的Lily,顯得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服務員說聲好的,轉身出去了。

Lil在陳默的對面坐下,放下小包,沖着陳默微微一笑,說道:「我挑的這個地方怎麼樣?」

陳默忙不迭地點着頭,一連聲的好。

Lily看着他的樣子,開心地笑起來,說道:「放心吧,知道你寫字不容易,這頓我請你,誰讓我想和你去加拿大的呢。」

「對了,你也開車了吧,不能喝酒了吧?Lily接着問道。

「嗯,你知道,我本來也不能喝的。」陳默被Lily看穿了心思,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好,你想吃什麼?」

「我隨意,反正這個地方你熟,你點吧。」

「行,那就聽我的。」Lily說罷,伸手拿過菜單。叫服務員過來點菜。

不一會兒,茶上來了,陳默和Lily先喝着茶,聊了兩句班裏同學的近況,等到冷盤上來后,陳默看了一眼好像有點心不在焉的Lily,說道:「那天你怎麼,怎麼會突然想起和我一起去加拿大的呢?」

Lily正用手中的筷子,輕輕地戳著盤子中的糯米藕,她聽到陳默的問話,稍稍想了一下,然後說道:「因為情況有了變化了吧。」

陳默皺着眉說道:「你有什麼情況啊,讓你變化成這樣啊。」

Lily放下筷子,身子往後一靠,喝着茶,思索著說道:「從哪裏說起呢?」

陳默也放下筷子,拿起茶杯,「辭職,先從你辭職說起吧。」

Lily點點頭,「好。」她說道。

「我辭職是上個月的事情,也就是你給我打電話之後,」Lily說道,「你不知道,我們這個公司我算是合伙人,當時成立的時候,只有五個人。我從會計師事務所出來,一半是覺得這個項目不錯,另外事務所太辛苦,吃的是青春飯,這麼幹下去身體遲早是要垮的。這個公司的老闆當時不知道怎麼找到我,當時說是給我一部分股份,做財務總監,進董事會。公司成立以後,經營得不錯,有不少風投看好我們的業務,經過幾輪融資之後,公司開始盈利,而且當時已經開始有上市的想法。」

「就在這時,我開始和這個公司的管理層的某些人,有了一些矛盾,」Lily又喝了一口茶,「他們想儘快把公司的業績做上去,但是採用的,你也做過會計,」Lily對陳默一笑,「用了非正常的手段,而且很低級。」

「後來被查出來了?」陳默問道。

「對,於是出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董事會和我談話,談的是,這個事情我來背,事情過去之後給我補償,很可笑的是,我當時完全不知情,而且出事後還儘力阻止他們。」

「後來我同意了。畢竟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事情必須要解決,否則很有可能就會血本無歸了,我背了這個黑鍋,公司安全渡過了危險期,可是,你猜怎麼樣?」

陳默隱隱地覺得,Lily現在說話的樣子和方式已經過去已經截然不同了,冷靜清醒的語氣,已經完全沒有她過去那種隨性而為,發自內心的感覺了。

「怎麼樣?」

「我被踢出了董事會。理由是損害公司和股東利益。」Lily咬着嘴唇說道,身子似乎都蜷縮了起來,能看出來,儘管她盡量想顯得平靜,但是這件事對她的影響,還是非常大的。

「我當時完全沒有準備,後來我才發現,他們做這些事情的目的,其實,就是我手中的股份。因為公司創立,我當時在得到股份時,簽署了回購協議,也就是說,我一旦被董事會開除,他們將以極其低廉的價格回購我的股份,這樣,他們就能在出售公司或者上市的時候,得到更多的利益,而且,他們連我的替代者都已經選好了。」Lily平靜地說道。

陳默吹了一聲口哨,「可是,即使你簽署了回購協議,剝奪你的股東權還是很難的啊,難道是他們當初在回購協議里就做了手腳,已經有了相應的條款?」

Lily嘆了口氣,說道:「當時根本沒想那麼多,公司能存在都是問題。」

陳默笑着道:「肉食者鄙。」

Lily疑惑地看着陳默,問道:「你說什麼?」

「這本來是一句古文,咱們高中時就學過的,」陳默笑着道,「後來住宿舍的時候,他們要是說一個人,用普通話的髒話已經無法形容他的無恥程度了,就用這句話罵他,說起來這還是張然發明的呢,這句話原意說的是一些人目光短淺,當時他直接把卑鄙的鄙說成了bitch,就是那自以為是的人都是bitch。」

Lily笑了起來,看得出來笑得很開心,「從來沒有聽他說過啊,他罵人還有這麼有文化的時候啊。」

「其實。他說完這句,後面那髒話就沒法聽了。」陳默也開心地笑着說道。

「那,後來呢?」陳默接着問道。

「後來?我直接和他們攤牌了,說我要起訴,控告董事會,只要涉及訴訟,他們就甭想

上市,這麼長時間拖下去,投資方也有麻煩,所以,他們以一個公平合理的價格,收購了我的股份。」

「那這麼說,你已經是家財萬貫,富甲一方了?」陳默揶揄Lily道。

Lily笑着道:「離你說的那程度還遠著呢,本來就沒多少的。」

「可是,這件事又怎麼會讓你,想和我一起去加拿大找張然呢?」

陳默還是有些猶疑地問道。

「那是,因為另外一件事。」Lily的面色,一下變得十分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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