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院

經著白天這麼一鬧，胡衛國也是累極了，夜裏，趴在曼青的床頭，一下就打起了瞌睡。

曼青瞥了眼衛國，也沒有要叫醒他的意思。

她不過自己小心翼翼的順着床沿下了床，趿了一雙醫院的深藍色塑料拖鞋，扶著牆面緩緩的向著新生嬰兒監護室走去。

這剛生完也沒多久，撕裂的骨盆真當是痛極了，這但凡腳下一用勁，那就是鑽心的疼。才走了沒幾步，曼青這臉上就早已經是一頭的冷汗。

值班的實習護士巡夜，瞧見曼青的時候還嚇了一大跳。待得知道了緣由，趕忙拿來了輪椅，推著曼青去了監護室。

曼青轉頭對小護士道謝以後，這才緩緩轉過頭來，凝視着玻璃窗內那個狹長的保溫箱。

她的女兒勝男，這個時候正在裏頭熟睡着。

孩子似乎一點兒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她的小臉因睡眠而紅彤彤的，鼻翼張開着，小嘴巴下意識地一努一努，像是在睡夢中吃奶。

曼青伸出手指，在半空中比劃着勝男的小臉，眼淚悄然滴落在手背上也渾然不覺。

白天在病房裏，說等孩子出院就回娘家，倒不是曼青情急之下說的氣話。她早就在心裏深思熟慮過的……

胡衛國是個老實人，可就是太老實巴交了，在她婆婆金花跟前也是一點也做不了主的。既然醫院裏，婆婆就沒給好臉色了，出院了自然更別指望能得到什麼好的照顧了。

再說娘家這一攤子爛事，曼青也是十分無奈，可是比起來，至少那是在娘家，再不濟，也比婆婆跟前要好一些。

實在是不得已，曼青這才提出了回娘家的說法。

……………..

那廂，勝男在保溫箱裏呆了近兩周，身體狀況跟着穩定了下來。兒科醫生過來看了好幾次，連連都說這孩子生命力真是強勁。

待得出院手續辦妥，曼青將軟綿綿的孩子抱在手裏頭的時候，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她心裏又是酸，又是憐惜，直想着，這孩子真是爭氣。

出院路上，胡衛國有些不情願的跟在曼青身後，似乎對她回家的決定還是有些異議的。

曼青只當做沒看到他的表情，在路口直接攔了一輛黃包車，便帶着勝男徑自回了娘家。

胡衛國杵在醫院門口，愣愣的望着朝前駛去，漸漸消失在拐角處的黃包車的身影，暗暗蹉嘆了一聲。

實則，他心裏明白的很，這房子的事情，才是橫在他和曼青跟前最大的一道坎。這事兒要是不解決好，往後，他和曼青怕是也長不了了。

……………

到了弄堂口，曼青抱着孩子小心翼翼的下了車子。

正是趕上賣菜的早市收攤的時間，這腳一落地，都是一些細碎的菜葉和渾水。

沿着石子路，一路走到弄堂盡頭，一座始建於民國初年的木製老樓便出現在了眼前。

這是吳家人的祖宅，天井裏望去，靠牆的那根柱子早已經被白蟻蛀空，連着橫樑上被盜賊竊走的木雕，看起來空空如也，早已經是一片沒落的景象。

曼青才進了大門，就聽見二樓傳來了一陣震天的歌聲。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溫暖了我。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

費翔的醇厚歌聲，隨着磁帶在錄音機里旋轉着，輕快流淌而出。

曼青抬起頭來，果不其然，就看見二樓窗口有一雙翹起的二郎腿，在隨着歌聲饒有節奏的抖動着。

自不用說，這人肯定是她那大哥吳建軍了。只有他才會在大白天裏，閑躺在屋子裏頭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