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百里九蘇

我的名字叫做百里九蘇，來自巫族，亦歸屬於神族的統治之內，從出生的那一天起，我便被當時的大巫師，也就是我的父親大人，任命為神族的下一任大巫師。

從記事的時候開始，我每天都要看書、學習占卜。

我學得很快，父親大人對我很滿意，族人們對我很尊敬，也很敬畏，他們崇拜我的同時，也很害怕我。父親告訴我說，他們是膽怯的人，成不了才，只是在害怕我的能力。

十歲的時候，父親帶我去到天宮參加一個神的生辰宴會。

在宴會上，我第一次見到了月神，她比我小几歲，名字叫做司徒昭月，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大家都很喜歡她，我也很喜歡她。但那時的我，並不懂得男女之間的喜歡是什麼。

她見到我的第一面，就說：「你長得很美，以後就跟在我身邊吧。」

我不自覺地想點頭，可是還是轉身看向父親。父親是個嚴肅的人，不苟言笑，他為人很霸道，更不容許族中任何人違抗他的話。

所以，在看向他的同時，我心中同時想著，他一定不會同意我跟著月神的。

可是，結果出乎了我的意料，他沖著月神笑了笑，還朝著我點了點頭，那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確了，就是要讓我以後跟在月神身邊。

這對於年幼的我來說，心中是不解和震驚的，父親居然會為了一個小姑娘的一句話，同意了不再安排我以後的人生，雖然這個女孩長得很漂亮，但這仍然給我心上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

自那以後，我便留在了天宮，和月神一起讀書，學習各種各樣的知識、禮儀，還知道了神也是要修鍊的這回事，可是父親從來沒有教過我這件事，所以我此後對修鍊也並不熱衷。

月神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但她面對任何人和事，永遠都是沉著、冷靜，從容不迫的狀態，我很少在她臉上看到別的多餘的表情，她太成熟了，成熟得不像是一個小姑娘。

就這樣，這個小姑娘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長大了，我也長大了。

這時的我方才明白，原來從一出生的時候開始，我以後的人生，就註定了是要跟著她的。

所以，父親那次把我丟下，不過是順勢而為，亦或者說，是早有預謀。

那她知情嗎？

我生氣地當著月神的面，質問她，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的命運，卻還要裝作一副只是看我長得美，才把我帶在身邊的姿態。

我感覺自己在眼前人面前，是在被對方憐憫，自尊心遭受到了嚴重的挫敗。

可是我的內心不斷告訴我，我不需要她的可憐，我想要的不是這樣。那時的我，方才明白，原來這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但月神接下來所說的話，卻猶如朝著我頭上澆了一盆涼水。

「你是神族未來的巫師大人，你不能有感情，更不能對任何女人有感情，而我在未來的幾千年裡，都會是你的上司，我沒有可憐過你，我只是在合理的利用你。」

我承認自己很軟弱，聽了這些話，我轉身跑了。

但是，第二日，我們再見面的時候，本以為會被她嘲笑，結果她就像是沒事人一樣，這對我來說，更為打擊了。

我心裡想不通，為什麼神魔兩族那麼多的女孩子都會說很喜歡我，她卻對我沒有絲毫想法呢？

於是，某一天里，我偷偷跑回巫族，想告訴母親大人自己對月神的真實感受，我也想搞清楚，同為女子，為什麼月神卻和我的母親大人完全不同呢？

但當我回到巫族的時候，整個家族裡都是空蕩蕩的，我四處轉了轉，依舊沒有看到有人出現，那時的我在想，難道他們猜到我會回來，不歡迎我，所以全都藏起來了嗎？

終於，我在父親的卧房前，發現了許多人。

我看到僕從們眼中的茫然無措和憂傷、恐懼，以及別的種種複雜的情緒。

我心裡不安，跑進卧房，一眼就看到了早上剛剛見過的月神，緊接著，我看到了母親大人眼眶含淚地向我望過來。

父親的卧室很大，此刻裡面的人也很多，而此時的我，卻在同一時間裡注意到了病榻之上氣息微弱的父親。

我快步走上前去，握著父親的手，父親也用另一隻手反握著我的手，他定睛看著我，那一眼飽含了太多的情緒，而後，他努力別過臉，看了看一旁的月神，轉頭間，我看到月神沖著他點頭。

緊接著，父親鬆開了我的手。

我扭過臉重新看向父親，我覺得他是睡著了，可是周圍人都告訴我，父親去了，永遠地離開我了。

我的情緒崩潰了，我大哭了一場。

月神沒有來勸我，看到我哭，她甚至趕走了屋中除我母親之外的大部分人，當然，那少部分沒被趕走的，只是一個少年。

他是我的弟弟，叫做百里九蒼。

我們兄弟二人極少見面，而悲痛欲絕的我此時看到弟弟，卻彷彿看到了幼年時的自己。

他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沒有說話，而後又走到月神身邊，說是想和她聊一聊，而後我便看著月神和九蒼一起離開了房間。

偌大的卧房之中，只剩下我與母親二人。

可是此時的我，卻沒了心思再講關於月神的事，父親的故去，對我造成的衝擊太大了，我需要時間來緩一緩。

過了幾日，辦完父親的葬禮之後，我正式成為新任的神族大巫師。

在典禮上，我宣布了百里九蒼成為少巫師一事，在此之前，這個決定沒有告知過任何人，前來參加典禮的人，聽了我宣布的事，眾皆嘩然。

甚至是母親，都帶著疑惑、不解、震驚的目光望著我。

少巫師的權力很大，且不需要像大巫師一樣，不能有感情，但一旦繼任了少巫師之職，就意味著他此後再與大巫師一位絕緣。

可是，巫族人口太少，除了我們兄弟二人，尚且沒有別的有潛力擔任下一任大巫師的青年才俊出現。

是以，我的這一決定，招致了在場眾多長輩們的反對。

唯有月神司徒昭月一人，走上台來，掃了一眼周遭眾人，語氣不急不緩道：「九蘇如今已經是大巫師了，他有權任命少巫師的人選，希望諸位能夠明白。另外，我支持他的這個決定。」

月神的話一說完，台下再沒人敢吭聲，我明白，他們的沉默，是在表示默認。

我知道這其中的一大部分原因，不僅是因為她的父神是神界之首，還因為她是神界年輕一輩中實力最強的天才。

即便是神魔兩界，年輕一輩中的天才少年南宮昊天和歐陽北冥，都勝不過她。

所以，在我的眼裡，她永遠是那麼強大。

但這一切，直到她的父神去世，她淚如雨下的那刻，我才明白，原來她也有脆弱不堪的時候。

然而，在她最悲傷、最無助的時候，我沒有任何體貼的表現，南宮昊天卻很看得懂形勢，趁機上前安慰她，還說把肩膀借給她靠一下。

雖然她並沒有真的靠上去，但在對方講話的那一瞬間里，我感覺到她的臉上的神色有些動容。

自那以後，我便隱藏住了自己對她的所有感情。

後來的後來，在她即將與南宮昊天成親之前的某一天，她突然跑過來告訴我說，她發現南宮背叛了自己，所以他們的婚約就此作罷。

我不知道該如何讓她不傷心，就每天陪她去賞花，看凡人在人間的生活。

過了些時日，她看開了，但她又迷戀上了人間，她說，如果她是個凡人就好了，她喜歡那樣有酸甜苦辣、煙火氣的生活。

而此後沒過多久的某一天里，我們二人正在吃午飯的時候，忽然聽說南宮昊天被歐陽北冥給打了。

我們原本沒當回事的，畢竟月神早就放下那南宮昊天了，至少在我看來，她是放下了。

可是緊接著，神魔兩界就發生了不好的事。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歐陽北冥，還有我的弟弟九蒼。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下意識地選擇了隱瞞，我已經失去了父親，母親後來也過世了，我不能再失去九蒼。

我沒有把這真相告知月神，直到有一天里，她發現了真相，但她沒有責怪我，只是讓我立下了一個誓言，一個不得在將來主動去尋她的誓言，但那時的我並未想過，這誓言真的會左右了我在天顯大陸的人生。

以至於我們二人真正相認的時候，她已經二十多歲了，我再沒了機會看著她長大。

此後，我終究還是選擇了和弟弟在一起，遠遠看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