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說服
整整三天的時間,除了有人送飯、換藥之外,其他時間根本看不到任何人,也沒有任何審訊。剛開始還以為是對方的緩兵之計,可後來發現自己根本就是被遺忘了。每天村落里人來人往,愣是沒人往這裏看一眼。
「在幹什麼?」門忽然被推開,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坐在書桌前的陳灝「唰」的一下站起身,並試圖將桌上的東西藏起來。
「寫的什麼?逃跑路線圖?還是做計劃書?」王慶並沒有徑直衝到書桌前,而是微笑着走到飯桌旁。「二鍋頭,北京烤鴨!」
陳灝看看王慶,又回過頭看看已經被揉成紙團的東西,想了想拿着走到飯桌前。
「無聊,寫幾個字而已。」陳灝將手中紙團遞給王慶。下一秒,就覺得有些尷尬,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這樣做,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學生。
王慶卻很自然的接過,將紙團輕輕撫平,看着上面字輕聲讀道。「歲月如往事,青春……」
「正當年。」陳灝拿起酒瓶,打開蓋子聞了一下,一臉陶醉。「北京產的,好東西。」
在這方面,陳灝似乎有天然的治癒能力,能夠快速忘掉一些不快,讓自己開心起來。如果不了解陳灝的人,會以為這種人根本沒有心。可只有了解的人才知道,他們不會忘卻這些事,而是將其暫時封存,留在適當的時候打開。事實上,比那些看似用心的人更用心。
「當兵的時候就愛這一口。說起來,會喝酒還是班長教的。當時他說,男人不喝酒不抽煙,還算是男人嘛?」王慶將紙輕輕放好。「怎麼突然想起來寫這些?」
「你這幾天去哪裏了?」陳灝隨口問道。當這句話說出口,才意識到似乎有些不妥。也許是異鄉見故人,雖然是敵非友,卻也沒有那麼痛恨。
「去了孟都,拉了一批貨回來。」王慶很自然地說道,「要不要喝一盅?」
「孟都?」
「冇德的老巢,地圖上沒這個名字。」
「哦!沒有杯子怎麼喝?」
「你一口,我一口!如何?嫌棄不?」
「不嫌棄!」
「那行,我先來!」王慶打開酒瓶,一口就下去十分之一,然後直接將酒瓶扔給陳灝。
陳灝踉踉蹌蹌用右手勉強接住酒瓶,感覺手中一滑,又急忙用左手托住,這才沒讓酒瓶子掉在地上。也學着王慶的樣子,猛灌了一口。五十二度的白酒一入肚,猶如一團火焰直接點燃了身體,快速燃燒着各處脂肪,不斷推動着溫度提升。
「身體條件不錯,才三天的時間,就好了大半。」王慶直接撕下一個鴨腿啃著。
「好好的北京烤鴨被你這樣吃,等於浪費,懂不?」陳灝頭疼地說道。
「懂!難道你還指望外邊那群粗手粗腳的東西們給你攤兩個烙饃?」王慶翻了一個白眼。
陳灝看看門外,又看看王慶,只能學着他的樣子,撕下來一塊鴨肉填進嘴裏。
「準備怎麼處置我?」陳灝一邊吃一邊問道。不用猜,王慶來的意圖絕非喝酒這麼簡單。
王慶看看陳灝,笑着搖搖頭。「說實話,本來想着今天就喝喝酒。」
「我這個人直腸子,有事藏不住,要是不說清楚,這酒就成悶酒了。」
「悶酒傷人!既然提起了,也就不瞞你。你不決定在考慮考慮?」
「你見過那個中國軍人會為了生命苟且偷生?」陳灝放下手中的鴨肉。「謝謝!」
「別謝謝,這可不是斷頭飯。」王慶急忙做了一個制止的手勢,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道。「你可不知道這玩意在這裏有多貴,要是都吃這樣的斷頭飯,那我以後絕對不敢殺人。是沒見過為了生命苟且偷生的,可完不成任務就這麼死去,恐怕會有失重託吧?」
陳灝停下手中的動作,雙眼盯着王慶一聲不吭。
「不用奇怪,這件事猜也能猜到,那些人不顧一切把你送出來,肯定帶着秘密。」
「那你為什麼不搜身?」清醒之後檢查過,所有東西都在身邊,並且沒有翻動的痕迹。
「之前說過啊?我對那個沒興趣。」王慶不以為然地說道。
「那你為什麼不放我走?」
「想走可以,但總要付出點代價作為交換吧?」王慶笑眯眯地說道。
「你想讓我做什麼?」陳灝盯着王慶看了片刻,略微猶豫道。
「放心!絕對不違反原則!」王慶看着陳灝緊張兮兮的樣子,忍不住笑道。「怎麼說,之前咱們兩個是同行,規矩我懂!不會讓你為難的。而且這件事對於你來說,有利無害,咱們兩個不過是各取所需而已。最關鍵一點,依現在的處境,這是唯一的路。」
「現在的處境?」陳灝覺得王慶話裏有話。
王慶不以為然地點點頭,用手指指北方。
「我想你也知道了,整個偵察小隊只有你一個人活下來了。」
「那又如何?」陳灝覺得後背有些發涼,能察覺到一些,但又不敢確定。「難不成?」、
「你以為冇德留着你幹什麼?」王慶直接把罪責推到冇德身上。
「不可能。」陳灝失魂落魄地丟掉手中東西,「他們不可能相信。」
話是這樣說,可就連自己都不敢相信這句話。整個偵察小隊只有自己一個人活下來,而且還在戰場上失蹤了,要說沒有貓膩,恐怕沒人相信。就算以後能證明自己是因為受重傷而被俘的,也無法解釋為什麼這群殺人不眨眼的傢伙會救自己。陰謀?恐怕自己被俘也是陰謀。
「要想證明自己,唯有做出點成績,殺了他。」王慶看到陳灝的樣子,就知道事成大半。
「你要幫我殺了冇德?」陳灝瞬間明白王慶想要幹什麼。「為什麼?」
「利益!」王慶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在這個世界上,有誰在乎過失敗者?況且,我當了老大之後,會比他做的更好。」
「會把毒品賣到更多地方嗎?讓更多家庭家破人亡嗎?」陳灝對這番說辭嗤之以鼻。
王慶看着陳灝一臉正氣的樣子,忍不住想要發笑。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副模樣,滿身正氣、大義凜然,從不畏懼任何強權、黑勢力,眼中只有正義。可後來呢?當信念崩塌時,所有一切都隨風而去。在這個價值觀已經扭曲的時代,光靠這份激情是沒用的,唯有適應才能生存。在眾人眼中,金錢才是衡量人是否成功的標準,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金錢購買。貞操、底線、學術、道德所有的一切,都淪為金錢的玩物和奴隸。
「很好!」王慶放下手中食物,用力鼓鼓掌。「張力很足!我承認,你說的很對。」
「一丘之貉!」陳灝退避三舍,一臉噁心的表情。
對於陳灝所表現出來的樣子,王慶早已經習以為常。當年老家那些人知道自己做這門生意的時候,都一個個避而遠之,生怕一個不下心就會受到牽連。可現在呢?當他們看到那些金錢的時候,曾經的正義感被利益所取代,之前各種舉報變成了包庇隱匿。連那些代表着正義的人,在金錢面前淪為了保護傘。用一句俗話來說,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反正自己手中的毒品不會賣到這裏,而且會因為種種關係繞道而行。如此一來,老家便成為那個城市唯一禁毒最有利的地方,而這個功績足以讓在任者得到實惠的利益。惹,麻煩不斷;避,兩全其美。在這種選擇題下,很少有人會做出「錯誤」的選擇。
「很重要嗎?」王慶反問陳灝。言語之間和表情透露著不屑,略微還夾雜着一絲嘲諷。
「不重要嗎?」陳灝下意識的反問道。
可下一秒,就意識到自己的愚蠢。跟王慶這種人講道理,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沒有什麼重要與不重要的,心往哪裏走,路就走向哪裏。」讓陳灝萬萬沒想到的是,王慶竟然沒有出言諷刺,反而長嘆一聲,顯得心事重重。「別傷感了,做出決定了嗎?」
「我考慮一下,這件事很難。」陳灝望着飯桌,猶豫了幾秒鐘。
王慶「唰」的一下站起身,雙眼直直盯着陳灝,看了好一會道。「突然有個問題。」
「什麼?」陳灝微微一愣,有些茫然地看看左右。
「你知道電影中的壞人為什麼失敗嗎?」王慶一臉認真地問道。
「不知道……」陳灝想了想。
「很簡單,話太多。」王慶哈哈一笑轉身離開房間。
陳灝望着離開的王慶,又看看窗外的風景,心中久久不能平靜。特別是「話太多」這三個字猶如魔咒一般在耳朵中來迴旋轉,彷彿是在提醒自己一些事情。可腦中猶如一攤漿糊,根本什麼都想不到。
「砰!」屋外忽然響起槍聲。
正在神遊四海的陳灝急忙回過神,透過窗戶朝外望去。在距離木屋不遠處的草地上,一名毒販此刻已經躺在血泊之中,還有一個人跪在旁邊正在求饒,面對這一幕,周圍竟然無人觀看,而王慶則拿着一把手槍站在不遠處,嘴角微微上揚,帶着一絲邪笑望着自己。就在自己有些疑惑的時候,槍聲再次響起,那名求饒的毒販也瞬間倒下。
「話太多,所以會失敗……」這幾個字幾乎是瞬間湧入大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