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傳

殘葉風中舞，皎月隨水動。一個凄冷卻尋常的夜晚，阿月輕輕嘆了口氣，坐在火堆旁邊，吃着烤熟的野豬肉，風輕輕吹起她耳邊散落的頭髮，她的眼睛異常的朦朧，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或許這樣的日子也不錯，沒有以前的日子那麼平淡，阿月看着漆黑的天空，一滴眼淚慢慢湧出，劃過臉頰，有一點冷。她擦掉淚痕，躺在地上，數着天上的星星，有點困了。

醒來的時候依然一片漆黑，周圍偶爾傳來幾陣野獸叫的聲音。阿月心中的血液好像像沸騰了一樣，我的刀似乎又可以吸收新鮮血液了。但是又馬上沉了，彷彿自己被一股東西往深淵中拉下。

她緩緩地站了起來，心情激動了起來，但是一會兒，那湧起的激動如潮水一般散去，阿月突然感覺到不遠處的森林深處有兩股強烈的妖氣，卻是一股已死亡的味道。阿月忍不住好奇心隨着這股氣味走過去，森林一處已經被妖怪削為平地，在平地之上，妖氣籠罩，三具巨大的骸骨有點可憐地躺在那裏。阿月把刀插回腰間，坐了下來，有一會兒，她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只知道盯着這帶有血味道的骨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阿月正準備離去，卻不經意發現不遠處的草叢處像是閃著光，她走過去一看，卻發現了一個嬰兒，這嬰兒肌如白雪，雙目就如星星一樣閃著耀眼的光，更像秋天的湖水，清澈但冷，脖子上掛着一顆深藍色的豆狀的寶石。阿月禁不住抱起了她，「很漂亮的嬰兒啊。」嬰兒望着她，不哭不鬧，目光冷冷的。

「這嬰兒的眼神還有幾分像我呢。」阿月咧嘴一笑，「哈哈，終於有人可以陪我了。」不過，養育一個嬰兒好像很麻煩，阿月望抱着嬰兒，來回走了十幾個圈子，終於下定了決心，如果有那麼一天實在是太麻煩了，就把她再次丟掉好了。

躲在旁邊的紅衣女孩看到這一切咧嘴一笑，輕輕從另一邊逃走了。

「我入不了江湖，讓這女娃幫我完成我的心愿，就好了。」

女孩被取名為冷霜。

女孩一天一天長大了。冷霜是一個奇怪的孩子，好像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也不害怕。她並不是達到那種不以物喜不以物悲的境界，只是習慣把一切藏於心中，很多時候，她喜歡坐在樹下看着樹葉一片一片落下，不說話，也不吃東西，就這麼持續一天。有時候，阿月喚她的時候，她卻會在一瞬間把那眼中的憂愁隱去，嘴角上揚，那種表情很僵硬，讓阿月覺得很不舒服，卻不忍心捅破。

阿月本來就是一個不安分的人，養育一個孩子似乎對她實在太困難，一開始她覺得教她武功以及自己的各種雜技還算比較有趣，畢竟這是聰慧的孩子，自己是一個缺乏耐心的人，奈何這孩子實在是聰明得很，大多時候，聽過或看過一次的東西便過目不忘，哪怕一時領悟不了，冷霜也是會躲在一旁，思考過幾個時辰，便會習得所學。

奴婢綠葉倒是十分喜歡這個姑娘，時常擺弄幾個精美的小菜，綠葉據說曾是某國貴族的奴婢，自小被要求嚴格，烹飪煮茶功夫更是一流。阿月能在這孤山活得自在最大的原因便是綠葉。

「綠葉，這輩子我恐怕不能離開你了。」

「說什麼呢，主上，我覺得你應該去其他地方看看。」

「有什麼意思，我在那個世界卻沒有認識的人。」

「你不是有了最強大的刀嗎？在這裏怎麼找得到你的對手？」

「綠葉，你這說法不對啊，我既然擁有了最強大的對手，那麼在那裏又會找得到我的對手嗎？」

隨着冷霜慢慢長大，這個教學看起來有些索然無味，阿月迫切想知道自己的投入究竟有沒有成果。「既然如此，你就要成為天下第一。這世上，本來就是強者才有存活的理由，所以，你證明給我看。」冷霜6歲的時候，阿月扔給冷霜一把刀，那是一把被自己殺死的武士的刀，阿月想返回那個江湖，有着真正血肉的江湖，她需要一個理由以及一個真正的幫手。孩子長大了，當初一直用來搪塞自己的借口已經完成了，自己再次迫不及待了。

「弱者無資格做武士，拿着這把刀去證明給我看。」說完，便把冷霜扔在狼和老虎常出沒的山林之中。

冷霜緊緊抓着阿月的衣袖，沒有多問，眼神有着一絲恐懼，然後僵硬的臉部肌肉突然扭成一團，她哭了，她哀求着，她跪下了，阿月冷笑一聲，拿起自己的刀，在自己的左手食指上劃了一刀，然後用那帶血的食指在冷霜的臉上一劃，然後是嘴唇，「又不是讓你殺弱婦人，你究竟在哭什麼？」阿月推開她，瀟灑把刀插回腰間，走開了。

冷霜繼續哭着，過了一會兒，哭聲逐漸變小，然後是一陣一陣地抽泣著，最後她擦乾了淚水，顫抖著站了起來，右手緊緊握著刀柄，眼睛四處張望，慢慢地，那雙腳不抖了，那雙眼睛慢慢湧出了殺氣，嗅到血液味道的野狼出現了，而且有三隻，野狼的眼睛在黑夜中發出殘酷以及無情的光。冷霜突然一笑，拿着刀，腳步輕輕一移，瞬間刀已抹過最近的狼的兩隻前腿，那隻狼便跪在面前，再一刀，狼頭已落地，後面那隻狼猛地朝着冷霜的背部狠狠撲上來，冷霜身子一蹲，用刀狠狠刺入這狼的心臟，緊接着飛腿踢中第三隻狼的面，用幻影刀割下第三隻狼的狼頭。幾滴狼的血液在那女孩的臉上紅的發光。

「還真有意思。」阿月饒有興趣望着這一切，突然她捨不得拋棄她了，彷彿剛才不是那女孩殺的狼，而是另一個自己，阿月輕輕跳到冷霜的面前，看着冷霜身上被血染紅的衣裙，「我得又幫你買衣服了。」

「你有沒有興趣變強把我殺死。」阿月輕輕挑了挑眉毛。她伸出食指抹去冷霜額頭的血，放進嘴裏含着，那血腥的味道甘美極了。

「嗯。」冷霜輕輕應了一聲，卻收起了手中的刀，她昂起頭，仔細看着阿月的眼睛。彷彿在等待着阿月說什麼。

「真沒樂趣。」阿月抽出自己的刀，在自己的手臂割了一下，然後她拿着刀柄把刀倒立，，看着血從刀身慢慢留下。冷霜看着那緩緩留下的血，眼神依然冷得可怕。「真猜不透你的心。」

突然，阿月站了起來，把刀插回腰間刀鞘，手中突然多出一條白色皮鞭，就朝着冷霜一下子抽打打去，阿月的性情有古怪，從冷霜5歲的時候，冷霜時不時要遭受來自阿月的鞭子的苦刑，冷霜對此早有準備，她朝着迎來的白光間隙翻身滾開，反手一下子抓住皮鞭。

「速度真夠快。」阿月用力抽出皮鞭，再次將皮鞭朝着冷霜的右側身軀抽打，那皮鞭就像一條靈動的蛇，柔軟卻有力，追着冷霜的身子拚命在咬。冷霜不斷在皮鞭下閃避著，誰知皮鞭抽打速度再次加快，容不得冷霜再次躲閃，皮鞭零零碎碎便落在冷霜的腰間。

「真無勁。」阿月見狀收起皮鞭，看着漸漸轉黑的天，「這附近竟然沒有酒館？」

冷霜忍着痛站了起來，默默跟在阿月後面，除了阿月，她根本不知道怎麼跟其他人說話，她也懶得再認識其他的人。腰間的皮膚滲出絲絲的血，將冷霜素色的衣褲腰部部分染得通紅。

「阿月，是不是我很失敗？」冷霜很小聲地在嘀咕，「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可惜阿月沒有聽見，也沒有回頭。冷霜看着阿月的背影，強忍着想流出的眼淚，她看着旁邊的大樹，天空，試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彼時，一陣陰風襲來，舊路上的落葉捲起在半空中舞成旋渦，一個有着雙頭的綠色妖怪突然出現，這妖怪身高比阿月高出1倍，冷霜退至一棵樹后，便靜靜看着這一切。阿月冷笑兩聲，拔出腰間的刀，往後跳開一步，那妖怪俯身，伸出碩大的拳頭朝着阿月就要打過去，有那麼一秒，阿月的身影卻突然幻化出了幾個，幾個阿月同時朝着妖怪後頸部衝去，再一看，阿月已經出現在妖怪的後頸部，接着是利落的一揮，兩個妖怪頭顱便落下，阿月輕輕一躍，

一聲巨響中，妖怪的身體驟然倒下。

「真好，我的刀又便強大了。」

冷霜的內心燃起一陣熱浪，撿起地上的樹枝，屏住氣息，利用幻步來到阿月的背後，剛想用樹枝抵住阿月的後背，卻突然覺得頸部一陣窒息感，身子已被人舉到半空，是阿月。「別站在我背部，我不喜歡。」

「我知道你忍不住了，可是你的刀不能殺死妖怪，我的刀才可以。因為你還不是強大。」

冷霜仔細瞧著阿月的刀，這是一把發着藍光的略厚實的刀，阿月冷笑了一聲，說，「聽好了，我的刀叫斗月刀，只有我可以用。」

阿月把冷霜帶回到深山之處，繼續教她學習武功。

那些皮鞭下的痛楚冷霜依然時不時繼續遭受着，因為她知道她反抗也沒有用，她也沒曾不嘗試過逃離，可是在那清冷的月光下，自己一人拖着長長的影子漫無目的走着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花落的季節還是適合茶和下棋。」阿月的聲音像一塊磁鐵一樣，深深吸引著冷霜，阿月的聲音是她心中的北極星，夜裏湖裏明月的投影，這個世界，她只認識她一個，她那時甚至覺得世間其他人最美也不過如此，最多才也不過如此。阿月在山中的木屋除了練武，便是做這三件事：賞花、下棋，品茶，阿月認得世上大多的花和茶，而她本身就像一朵神秘的紅花，哪怕站在一樹的花下，阿月依然會讓人移不開目光，她是那樣的一個人。永遠的優雅。

「我的主上真是無與倫比的一個人。」綠葉常常會如此的感嘆，她一邊為冷霜煮好茶，

一邊慢慢地說，「小姑娘，你可真有福。」然後她會拿起一本書，對着冷霜輕輕地訴說那些遙遠地方的傳說。

冷霜對阿月的喜歡是深到入骨。有時候，兩人各在一屋默默不說話，阿月在獨自下棋，冷霜在看着兵書，當阿月的杯子空了的時候，冷霜便會立即為阿月奉上新茶。在阿月輾轉反側的時候，冷霜便在香薰皿中更換了香油。

冷霜很想追問阿月的過去，卻是怕勾起了她的傷心過事。

阿月說，以前的她活在宮殿。

冷霜道，為什麼。然後加了一句，為什麼要從哪裏出來？

「越美麗的地方總會有越黑暗的一面。」阿月輕輕敲了敲冷霜的頭，然後拿起一顆棋子，「何況輸了的人沒有理由留在那裏。」

冷霜陷入了沉思。

「冷霜，你給我說說，你會是喜歡怎樣的男子？」

「天下的男子哪比的上阿月的有趣？」

「可笑之極，你又見過多少男子？」

綠葉也跟着笑，她會在她們談話的時候準備好精緻的糕點，如百花糕，桃花糖丸子，白菜珍珠丸。

可惜這樣的生活終究很快會成為過去。平常的一天，綠葉再也沒有回來了。阿月說她被妖怪抓走了。

「你看，我不是說了嗎，妖怪這樣東西能殺死最好。」

「起來吧，到附近的村落走走吧，這幾天吃的東西有點厭倦了。」

阿月走了起來，取出腰間的鈴鐺，朝着半空搖了三搖，一匹長著白色翅膀的黑馬從空中飛了下來。「飛天，帶我去東方最近的村落。我感覺那裏有妖怪。」

阿月抱着冷霜跳上飛天的背部，飛天對天昂叫一聲，向著東方飛了起來，冷霜看着飛天下面不停變換的景色，卻無心觀賞，「妖怪是不是強大的象徵？」

「是的吧，這多人想和妖怪締結契約或者乾脆成為妖怪呢？」

「那麼最後我們是不是都會消失。」

「強大的武士是不會消失的。」

「強大的武士？」

「到了。」

飛天在一處村落外降落，冷霜有點興奮地從馬背上跳下，看着這沒見過的一切，努力地嗅着妖怪的氣息。只見十幾間木屋錯亂分佈在半山之中。不遠處，一群牛，馬慵懶地低頭吃着青草。

「哈哈，你真的是，你這個樣子，妖怪來了會首先把你吃掉吧，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冷霜沒有說話，默默跟在阿月的身後，飛天則飛走了。

「飛天還是討厭人類的味道啊。或者應該是討厭弱小的味道。」

冷霜和阿月站在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邊，陽光直射其中，水像靜止了般，似乎沒有一條魚。

冷霜伸出腳想去攪動那水，但終歸忍住了。

「呵，這裏應該有美味的食物還有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