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新的未來（一）

砸向地球的陸地消失之後，地球上的火山噴發，海嘯和地殼斷裂也趨於平緩，遍佈瘡痍，或許需要許多年才能恢復生機。

小優感覺身體一陣溫暖，奇妙，又新鮮。

「你在哪？」

「我正操控你的身體，你可以用我的眼睛來看。」

小優深深吸了口氣，操控，這個詞讓她咬了咬牙，只有對工具，才有操控一說吧。不過，她顧不上挑毛病，就陷入了震撼之中。

「這……太美了，這就是真正的高維生物所看到的……話說，你讓我看這些，是不是為了提醒我的不足，打擊我的驕傲？」

「我可沒這麼說，不過，小朋友，這是你應該了解的一課。」

「是的，老爸。」

「呃，不要那麼叫我。

「呃……我看到主星了，它在思考？」

主星所化的那顆塵埃在原地閃動，以塵埃的形態，主星完成了大量思考。

在它眼中，方銘沒有這個能力，那就是有人在幫方銘了，沒錯，它剛剛感覺到了一種奇怪的氣息，彷彿是人類之外的某種生物，但其中還包含着人類異能的氣味，應該就是那個生物解救了方銘。

這是最好的解釋，主星笑了，大概是人類的隱藏的秘密王牌吧？直到此時才用了出來，隱藏的夠深。

靠着這個隱藏武器，方銘才活了下來，低等生物也不是沒有可能製造出這種武器。

主星的猜測，基本符合實際，小優確實算是方銘的秘密武器，只不過，主星怎麼也想不到，方銘已經成了高維生物。

在主星的用心探測下，果然看到了處於隱藏狀態的小優。

一個人造的生物，形態很特殊，……主星的意識轟然一震，它終於明白小優是什麼。

這不是通向高維生物的樣本嗎？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機會！只要把這個生物分解清楚，它就離高維生物更近了一步。

小優雖然奇妙，但是，她明顯有些虛弱，大概是剛才消耗過大，基於這種判斷，主星有信心捕獲她。

想到這裏，主星恢復了人形，它的外表，瘦長、慘白，頭部類似八面體，渾身佈滿眼球，人類如果看到這樣的生物，必定會產生深度恐懼。

它瞬間出現在小優面前，「小東西，你把方銘藏起來了？我要把你們，當然包括那些柔弱的人類女性，都製作成標本，不，那樣太無趣了，我要剝奪你們的能力，把你們放在斗獸場內……」

人類，遠遠不知道什麼叫痛苦，他們通常所經受最大的痛苦，比起歐卡利人的做法，完全是享受。歐卡利人擅長把生物體的痛苦放大，擅長最大限度的壓榨他們的神經，摧殘他們的意志。

它的意識中，浮起這樣一種情景，方銘和他的朋友們，被鎖鏈穿透骨骼，在它最殘酷的折磨下，他們之間反目成仇，甚至為了不受折磨，甚至願意啃噬方銘的肢體，願意向主星獻媚，那是多麼吸引人的情景……它將會看到方銘的痛苦哀嚎。

就像其它被它控制的族群，比如曾經發展出星際旅行能力的貝索人，或者落後的蓋亞人，他們的生活中不會再有希望和未來。他們唯一的選擇是接受改造，成為弱等歐卡利人，或者是被折磨至死。

主星這個生活在陰暗當中的生物，享受敵人的恐懼和痛苦，幾乎是它唯一的樂趣，所以，過程越艱難，它越享受最後的快樂。

最後的人類也逃不過這種命運。

此時此刻，因為逼真的想像，許多眼珠同時抖動着，已經進入了非常愉悅的狀態。

陰晦的蒼穹之上，依然是塵煙繚繞。但有種不對勁的感覺，主星很快就明白了哪裏不對，因為它自己的頭顱，就在面前飄蕩。

太奇怪了，主星下意識的看向自己，它才發現自己的狀態很糟糕，不知什麼時候起，它只剩下一小塊軀體。而它身軀的其它部分，頭顱，脖頸，肩臂，腿部，彷彿有了自己的意志，在四面八方跳動。

它的軀體很特殊，每一個局部都兼具全部的功能，也就是說，每一顆眼珠都具備觀察和思維功能，所以，只剩下一塊殘軀，也不影響它的思考和行動，它甚至沒有察覺到這種分裂。

完全失去了和它們的聯繫，主星能夠控制的，只剩下這一小塊，它重新膨脹成人形，與此同時，其餘的身軀瞬間化成了另外幾個「主星」。

主星希望這是一場奇怪的夢，可惜，它從不來不會做夢，歐卡利人從不做夢。

不僅如此，接着發生了更加詭異的情況，那幾個主星窮凶極惡的相互攻擊，撕咬，其中有兩個，還帶着強烈的惡意，朝它衝過來，

「為什麼？」

一個沒有任何情感色彩的聲音說道：「因為我告訴它們，你們之中，只有一個能活下來，很不巧，它們都相信了。」

「方銘？你出來！」

「你能把一個人的意識分割成幾個獨立的部分，讓它們分別認為自己是不同的個體……」小優想到。「不僅如此，還植入了意識？也對，連時間都能操控，一切物質結構都是可修改的。」小優嘆了口氣。

方銘慢悠悠的說道：「你的本性很有趣，邪惡，自私，所以你的每一個部分，都像你一樣，互不相讓，它們每一個，都認為自己應該活下來。」

「當然，我還是允許你保留了一點自我意識，否則還怎麼玩？」

方銘的聲音輕鬆而平靜，主星有些恍惚，這種情景它很熟悉，就像是實驗室里的操控者，它過去就是這樣看待人類，看着那些蒙昧的動物從茹毛飲血到能夠製造機器，但是沒想到，現在，它成為被嘲弄的對象。

它是統治多數歐卡利人的王者，在整個星系中，都讓人無比畏懼的王者，從來沒有受過這種侮辱，而且是來自於試驗品的。

被剝奪了大部分軀體，現在的主星，戰鬥力只有原來的十分之一。

它心中泛起的惡意，在身後形成了巨大、鋒利的翅膀，空氣從翅膀邊緣流動，發出撕裂的聲音。它能把情緒直接轉換成有質量的武器，它能力的詭異可見一斑。

另外幾個主星已經撲了上來，各種絢麗的攻擊，各種能夠殺滅生命體的惡毒攻擊方式，異彩紛呈，像是一場空前盛大的博覽會。

主星變成的人形，立刻傷痕纍纍，殘缺不全，因為幾乎所有已知的殺傷性招數，它都掌握了，由於對一切生命體都有效，連它自己也不能倖免。

主星的驕傲像是被無情刺破的氣球，被最低等的試驗品如此踐踏，「我要把你殺死一萬次，一百萬次！！我知道，你就躲在這裏。」它血肉橫飛，怨毒的朝着小優吼道。

但它以極快的速度恢復了鎮定，甚至笑了起來。

「我存活了漫長的年月，等的不就是這嗎，再說我的軀殼，一點也不重要……」主星念出了幾個聲調晦澀難懂的詞。

「所有可能遭遇的危機，一共九十五萬六千三百二十一種，其中能夠對我產生威脅的，有九十五種，它都經歷過，也包括現在這種。為了應對此類自我分裂的危機，主星也有相應的對策。

它笑道：「你知道永恆律令嗎……當然，你們這些荒蠻土著怎麼會懂——」

「能讓你活下去嗎？」

小優問道，明明是處於劣勢，它哪來的自信。

主星的臉有些歪曲，呈現出病態的興奮，「低等生物，見識見識吧！」

轟隆——

這一剎那，深邃的星空似乎微微偏狹，像是巨大的幕布被人用力拍擊，有片刻的恍惚，這是小優的第一反應。

在她眼中，主星的軀體發生了一點變化，高了大約幾十厘米，除此之外，並沒有別的異常。

接着，主星一個跨步，越過了其餘幾個分裂出的「主星」，朝她襲來。

其餘幾個「主星」，像是颶風之中的草葉，全部被攪碎，連一瞬間也沒撐下去。

小優立刻進入了准四維狀態，脫離了現在這個空間，準確的說，她來到了一小段時間后的未來。

因為，主星出手，引發的能量波動，比起之前要大上不知道倍，地球所在的整個星系都感到了不可見的東西，稀薄的真空變得粘稠，地球的自傳短暫凝滯，磁場紊亂。小優不得不慎重對待。

儘管採取了防禦姿態，小優還是看到那隻手，竟然穿越了時間，伸到了面前，那種力量，讓她覺得自己必死無疑，這也是小優首次體驗死亡的感覺。她只有一個念頭，「這是近乎無限的力量……」

她明白，主星所謂的永恆律令，大概是怎麼回事。被方銘操控的那幾個「主星」，因為失去了獨立意識，所以也失去了激活這種無限力量的資格。

「你為什麼給它留下獨立的意識？」小優嘟囔道，「我要被你害了——」

「沒有思考過死亡，人生是不完整的。」方銘答道。

小優感覺身軀一輕，快速的超前飛去，主星的身影一閃即逝，她彷彿穿越了無窮的茫茫時光，看到了地球重新煥發生機，看到夜空中的一輪圓月。

她逐漸看到新的物種出現，正當她沉浸在自然界繁複的細節之中，突兀的，前方一片黑暗，她有種強烈的感覺，似乎未來終止了。

作為一個過渡產物，小優能看到有限的未來，越遠越模糊，但她想要時間旅行，就要專門開闢通道，所以，這是她首次穿過漫長的時間長河。她沒想到，最後的終點是一片黑暗。

緊接着，時間快速往回倒，蕭瑟的星空中，主星正在她身後窮追不捨，「你以為你能逃走嗎？」他的臉扭曲的可怕，全然不知道小優曾經到過遙遠的未來。

主星的手掌已經接近她的鼻子，但是卻像隔着一層屏幕，就差微小的距離，卻怎麼也靠近不了。小優一呆，又好氣又好笑，心想，方銘真是小心眼，還在逗她，算了，反正有方銘在，她什麼也不用做。

主星的氣勢越來越強，彷彿溝通了無窮遠處的物質。

主星看着小優的身軀，產生了強烈的焦灼，明明就在眼前，為什麼，好像哪裏不太對，不能等了，速戰速決！它憤怒的加速了能量的貫注。

在極其遙遠的星空中，一顆色彩絢麗的行星，覆蓋着無數白色的建築，寧靜、優美而有序，這裏的生物姿態尊貴，近乎人類記載中的天國，似乎任何低等生物，都應該膜拜這裏的莊嚴和聖潔。

一間圖書室內，一群年輕的生物，正在觀摩映在空中的書籍，名為《被改造成歐卡利人是唯一的救贖》。

毫無徵兆的，畫面一陣抖動，房間內的生物飄了起來，建築本身也分崩離析，與此同時，他們看到，行星上的所有建築和生物都飄散在空中。

數以億計的生物化成了塵埃。整個行星快速消融，比起通常恆星漫長的塌縮過程，簡直快的像是被融化的糖果，很快，這顆以主星為名的行星，沒有一絲痕迹留下。

「我的最終力量……」

那顆行星就是在漫長的歲月中，主星聚斂的最重要資源——包括靈魂能量，被完全分解，正在源源不斷的注入他的身軀。這就是主星真正的依仗，它的軀殼，只不過是一個臨時容器而已。無法計數的能量，才是它最重要的核心。為此，它不惜毀滅了無數忠於它的生物。

無窮膨脹的力量，不要說那些低等生物，主星只覺得即便是大型的恆星，也抵不住它的一擊，它是最強大的最完美的生命體！

眼前的地球也好，女孩也好，都將回歸最基本的物質形態，永恆的在這片星空埋葬。在它血脈噴張的時候，它聽到了一句低低但是清晰的話語。

「找到了。」

周圍亮了，好像從黑暗中突然打開燈，花了好一會，藉助它所吸取的人類記憶，主星才看明白，這似乎是一間教室，陳舊的人類的教室。

在略微昏暗的燈光下，一張桌前坐着熟悉的青年和少女，正是方銘和小優。

在他倆面前的桌上，主星看到一個透明的容器，空氣中有許多透明的管道，連接着容器，點點滴滴的光亮液體正流入容器。

那種熟悉的感覺，「那是我的！我的！」

那些液體明明是它儲存的海量能源！經過了無數的惡戰，掠奪過海量的族群才積累的寶藏，更不用說那些被改造成歐卡利人的人形資源，那些是它的一切。

主星動也不能動，它終於看清自己的處境，它就像一隻昆蟲，被固定在一面白色的板子上，動彈不得。

方銘不緊不慢的說道：「清醒了？」

如同掙扎在噩夢中，主星努力的說道：「這……不可能，我剛才就要成功了，這是幻覺。」這麼孱弱的話，它從來想不到會從自己嘴裏冒出來。

「你看那裏。」

方銘指了指黑板，黑板上用白色的粉筆畫了幾幅畫，主星這才看出，有些潦草的線條，畫的是一個小人正在戰鬥的情景。小人的臉，有些熟悉，畫的是它。

主星毛骨悚然，它明白方銘真正所指的，它的意識，剛才被方銘移植進入了粉筆畫中，根本沒有什麼真正的戰鬥。

而方銘這麼做的原因，只是為了刺激它，誘騙它調動最後的資源。一步步的玩弄它，誆騙它，這個人類太邪惡了……

等等，能把一個強者的意識玩弄到這種程度……主星突然意識到，也許它從來不了解方銘。

「你到底是誰？」

「你的邪惡，如果讓人看到，最輕也是瘋掉。」方銘手上翻著一本小小的黑色冊子，那是他從主星的意識中凝縮的書籍，是主星過去犯下的累累罪行。

「會讓人完全墮落，這才是惡之書。」

「你對我做了什麼？」主星無力的嘶吼道。

「你的存在，到此為止。」

「不——」

此刻，被歐卡利人稱為UT-7679的星球，被淺褐色的光環圍繞着，遍佈被征服的蓋亞人，他們的生活方式相當古老，類似人類的中世紀。

在一處佈滿了殘破金屬，不知名物質的礦場中，一群面孔蒼白的蓋亞人，正在揮動沉重的工具勞作，在他們頭頂上，巡遊的蟲子不時射出光亮的電流，燒的他們皮肉開裂。

一個歐卡利人從漂浮的飛艇上望着這一幕，自語道：「如果我能在最短時間內獲取超額的資源，我或許有機會見到總督本人。」他的眼睛放光，「甚至連至高無上的主星閣下，都有可能注意到我吧……」

「感覺很不真實……」小優噓了口氣。

這間教室，就位於方銘的意識世界中，主星沒有想到，在它從塵埃恢復人形的時候，就已經在方銘的掌控中，面對高維生物，它的所有念頭，都無所遁形，方銘可以留下一個獨立的主星意識，一步步刺激它，迫使它啟動最後的資源，它還以為是自己的意圖。

這種殘酷的過程，讓小優心情激蕩。

「我看到的未來，是怎麼回事？」

小優想到了那片不詳的黑暗，小心的問道，方銘的形象，在她心中有了根本的改變。方銘不僅僅是關係親密的創造者，還是一個高深莫測的存在，多了許多神秘色彩。

她最想做的，就是把方銘翻來覆去的研究一遍，當然，這個念頭，她現在不敢說。

方銘說道：「我正在試驗。」

「試驗未來的變化？」

「是的。」

通常，修改時間線，有兩種結果：一種是產生新的平行時空，也就是說，改變過去，會創造一個新的未來，一條新的時間線。

另一種是造成封閉的循環，就算改變了過去，未來也不會改變，因為未來恰恰是你改變過去的結果。

「我想，你應該嘗試過把這個世界的人類全體拯救吧。」小優說道：「人類這樣滅絕，連我這個工具都覺得惋惜。」說到工具時，她可以提高了音調。

方銘點頭，「你不是工具。」

「這還像話。」

「至少現在還達不到，你情緒太多……」

「我……」

「好了，你看看就明白了。」

藉助方銘的視角，小優看到了幾種發展。

方銘回到了主星進入無冬城之前，輕鬆的解決掉了它。方銘還在歐卡利人出現之前，就消滅了它們。

「人類都活了下來，這樣不是很好嗎。」小優說道。

「可惜，沒有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