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薄暮寒蟬

厲南凰看著門外的狼群，第一次覺得害怕，再多的智慧碰到這種野蠻的場面，也會被瞬間擊潰。

門外的狼群似乎感覺到了她的害怕，開始凶暴地撕咬門框。

木質的門框在它們尖銳的牙齒下，開始掉落細碎的木屑，直至出現裂痕。

「團兒，怎麼辦？我不會武功！」生死關頭，厲南凰不得不說出實情。

她本就不是厲凰途，縱然手腳恢復了，可屬於厲凰途的武功卻不可能恢復。

「別怕，你的經脈才剛剛好轉，暫時無法施展拳腳，等出去調養一陣子，就會跟以前一樣了。」

團兒沒有聽出厲南凰言語中的錯漏，只是緊張地關注門外的狀況。

門外的狼越聚越多，牢門不斷搖晃，門柱即將斷裂，無數只狼爪在門縫間試探，企圖鑽進牢房，將裡面的人撕成碎片。

團兒從嘴裡吐出數根細若髮絲的銀針，迅速將它們連成兩根長長的銀線。

隨後將包裹里的符簽穿成一串，收攏成兩把小小的摺扇，原本平凡無奇的符簽，在銀線的牽引之下，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當符簽前端的木屑全部脫落之後，只剩薄如蟬翼的刀鋒，綻放出嗜血的鋒芒。

「這……這是你的武器？」

厲南凰驚訝地看著團兒手中的兩把只比手掌稍大一圈的小扇子，若不是看到全過程，她真的很難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錯，這便是團兒的武器，薄暮寒蟬。欺騙老大這麼多年，就是為了應對今日這樣的局面。」

團兒一邊向厲南凰解釋，一邊活動手中的扇子，眼睛則一動不動地盯著牢門。

厲南凰看著兩把小巧輕薄的鐵扇在團兒手中肆意翻飛，更有銀絲鎖扣令其如暗器般射出收回。

此物可近戰亦可遠攻，設計精巧，揮舞時扇尖輕顫，嗡嗡作響，宛如薄暮中震動的蟬翼，難怪取名薄暮寒蟬。

如此小巧輕便，收放自如的武器，簡直就是為團兒這般身形小巧靈動的姑娘量身打造的。

「老大，待會兒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你只管跑，不用管我。」

團兒收回飛旋的扇子，緊握在手中，言語間透著決絕。

厲南凰不再說話，事到如今她也猜不透木問心到底要幹什麼。

但她一想到那個黑衣少年不肯與團兒交手，卻又派出狼群攻擊，似乎有意逼迫她們逃出牢房。

「她們這樣逼迫我們出去，恐怕外面還有更厲害的人在等著我們。」

厲南凰躲在團兒身後，小聲提醒。

話音剛落，牢門已被撞破，團兒的身體迅速移動，迎向飛撲而來的狼群。

只見她身形如鬼魅，在狼群中閃避跳躍，手中的薄暮寒蟬肆意翻飛，快得完全看不見她的出招。

只見數道寒光劃破黑暗的走道，伴隨著狼群的嘶吼和骨骼碎裂的聲音，狼血四濺。

窄小的走道上不斷湧入一波又一波的狼群，團兒一路向前，生生開出一條狼屍堆積的血路，殺到牢房門口。

厲南凰的身上臉上沾滿了狼血，濃重的血腥味令她作嘔，卻只能強忍著內心的恐懼，跟著團兒一路狂奔。

直到牢房門外，看到啟陰星的那一刻，她才敢放鬆下來，斜靠著被團兒一腳踹爛的牢房大門，大口大口地喘氣。

厲南凰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跟著團兒一路奔逃，她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但到了門口，驟然鬆懈下來，強忍了許久的恐懼便統統爆發出來，她只覺得腿軟，不受控制地坐在了地上。

「老大，別怕，都死了。」

團兒看了看四周，終於鬆了一口氣。

「狼都死了，人呢？為什麼一個人都沒有？！」

厲南凰好不容易停止了喘息，卻在這靜謐無聲的空曠山谷間，感覺到更深的恐懼。

「自然是在前面的路上等著我們。」

團兒的臉上沒有一絲惶恐，從一開始就知道今晚必是一場血戰。

離開靈隱閣的路只有一條，那個黑衣少年一定在那裡守著。

初遇那個少年的時候，團兒就知道自己沒有勝算，也從來沒有打算活著離開。

天辰死士從出生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要為天辰復國而死，她從來都不怕死。

可如今，為了她的小姐，她剛認的老大，她得努力活著。

活到能讓她的小姐，平平安安地穿過那片離開靈隱閣的密林。

那裡，一定埋伏著無數靈隱高手。

以及那個黑衣少年，和他的主子——靈隱妖女木問心。

想到這裡，團兒下意識地摸了摸藏在腰帶里的捨生丸。

這是她最後的殺手鐧，一定要撐到與那個黑衣少年以及木問心交手的時候。

「老大，待會兒我們會經過一片密林，那裡一定有埋伏，你只管跑，剩下的我來對付。」團兒認真地叮囑厲南凰：「穿過密林，你會在山道右側看到一座弔橋。過了橋便是祁玉山，靈隱閣的人從來不敢踏進那裡一步。因為山中住著歲寒公子蕭青冥，武功才智天下無雙。他是當世君子，見你落難，定不會見死不救。」

「那你呢？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陪我回京城？」

厲南凰皺起眉頭，她討厭把性命不當回事的犧牲。

六年前那個把她推出車外，獨自跟綁匪拚命的李團兒也是這樣。

隨隨便便地犧牲，隨隨便便地讓她背負了整整六年的歉疚！

若不是如此，厲南凰也不會被那個叫帝羲的江湖騙子弄到這個鬼地方來。

現代的欠債還沒還清，這個世界又要讓她再欠一筆嗎？想都別想！

「顧團兒，你給我聽著！這世上什麼都可以輕賤，只有性命最珍貴！我厲南凰什麼都可以答應木問心，我不在乎什麼太子妃，什麼將軍府，什麼南黎國主，我只要你跟我活著離開這裡！」

厲南凰很少這樣情緒失控，這一次卻忍不住對著團兒大吼大叫。

吼完，她便轉身向牢房走去，她要回去牢里等木問心，她才不要做賠命的買賣呢！

管那個木問心給她下什麼蠱什麼毒，她不在乎，好死和賴活之間，她選擇賴活。

可是，就在厲南凰轉身回去的那一刻，空曠的山谷中再次響起那個黑衣少年的狼哨聲。

料峭春寒，涼風如泣。

延綿不覺的狼嘯聲再次響起，催促著山中野狼繼續發動攻擊。

「該死的！」厲南凰低聲咒罵道：「一定要把人逼上絕路嗎？！」

「靈隱妖女不是浪得虛名，木問心詭計多端，她要做什麼從來沒人能夠猜透，倒不如將計就計，我們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團兒拉住厲南凰的胳膊，一臉焦急地催促道：「風回谷中到處都是野狼，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厲南凰不再言語，跟著團兒一路狂奔。

她的確是想要將計就計，但是與團兒所想的逃跑完全不同。

若大的風回谷，無數的靈隱高手，深不可測的黑衣少年……那片密林是死地，絕無逃走的可能！

但是，她一定能見到木問心。

只要能直面對手，不論何時何地都能開啟談判，能談判便有一線生機。

管她提出什麼條件，答應便是。

下蠱也好中毒也罷，既來之則安之。

人生漫長，異路崎嶇，誰都不知道會在什麼地方丟掉性命，終究還是要賭上一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