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峰迴路轉（3）

遺傳真是一件奇妙的事，芝芝也特別愛睡懶覺。她念書的那陣子，顧筠甚至給她把所有課都調整到了上午十點之後。就這樣，上午的課她還總是要踩着鈴聲進教室，連早餐都顧不上吃。

有關這個女人的回憶，總是愛恨交織。她是他的妻子，他卻總是避免去想這個身份。他曾經是一個無比驕傲的人，她卻親手粉碎了他的驕傲。

他給了她自己能給的一切，最終只換來了無盡的痛苦和悔恨。如果有來生，他再也不想遇見這個朝秦暮楚、水性楊花的女人。

「何媽，你去看看鳶鳶的臉，我下手有些重了。」顧筠揉了揉眉心。「大小姐的臉已經消腫了，請您放寬心，父女連心，鳶鳶絕不會記恨您的。」何媽去顧鳶房裏轉了一圈，很快又折了回來。

「等一會兒你去外面訂個巧克力蛋糕，你就告訴他，想吃多少都可以。」顧筠放下筷子，徑直走向了書房。「這麼多好吃的，實在是暴殄天物。」葉筱義憤填膺。

「葉小姐，董事長要處理公務。你想吃哪個，我服侍你。」何媽安撫道。「給我盛一碗玉米糊，還有那個蛋黃，但是我不要那一份。」葉筱說道。何媽利索地做好，問道：「要不要就點兒小菜？」「好哇，有什麼？」「油潑泥螺、虎皮花生、醋漬蘿蔔、清蒸菜心。」何媽說道。「我全都要，你每樣倒一點兒給我嘗嘗。」葉筱毫不客氣地說道。何媽面部表情稍微扭曲了一下，說道：「好。」

「對了，阿姨，那個蟹黃湯包還是熱的嗎？」葉筱問道。「點心都是熱的，下面的盤子是保溫的。」何媽說道。「這麼好，阿姨，我要吃那個蟹黃湯包，你給我倒上醋和薑汁，我不吃薑絲的。再給我拿根吸管。」葉筱大大咧咧地說道。

「這麼巧，我們董事長也不吃薑絲。」何媽笑道。葉筱雖然自來熟，但是一口一個阿姨，不像顧鳶，正眼都不瞧她們一眼。葉筱心滿意足地吸溜著蟹黃，平時吃飯都是葉晗圍着顧鳶團團轉，今天她葉筱終於找回了場子。

「阿姨，顧叔叔平時都一個人吃早餐嗎？」葉筱突發奇想。「是呀，有什麼問題嗎？」何媽一頭霧水。葉筱訕訕說道：「你看這房子這麼大這麼漂亮，鳶鳶又起不來，顧叔叔天天一個人吃早餐多孤單呀。作為一個講文明有禮貌的好寶寶，我可以陪他一起吃早餐的。晗哥哥下個月才走，反正自己吃也是要買早餐的，正好這麼多，他一個人也吃不完。」

何媽家政做久了，閱讀理解能力有所下降，這麼一大段話在頭腦里仔細梳理了好幾遍，才提取出小丫頭的中心思想。她臉色立刻變了，現在的小孩子怎麼如此蹬鼻子上臉了，再一想到葉筱的身份，那可以葉淵的親生女兒。定睛一看，這小丫頭還有幾分姿色，不由心裏有了計較，於是和善地笑道：「難得葉小姐和董事長如此投緣，有空常來。」

她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這樣就給三人都留有了餘地。畢竟最終的決定權還在顧筠手裏，憑着董事長有仇必報的性格，斷然是不會拒絕。葉筱眨巴著大眼睛看着面前和藹可親的阿姨，所以她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呀。

「葉小姐您吃飽了嗎？」何媽突然問道。葉筱點了點頭，見何媽唇角蠕動，又搖了搖頭。「所以呢，您是吃飽了還是沒吃飽呀？」何媽有些慍怒。「吃飽了，但是還能再接着吃。」葉筱說道。

「這樣吧，我現在要給董事長送餐，一會兒還要給大小姐訂蛋糕。我讓容媽服侍您用飯，想吃的讓她給你夾。」何媽匆匆說完，打包了幾樣點心就往顧筠的書房走去。

「荒唐！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顧筠一臉震驚地看着何媽，彷彿在看一個變態。何媽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難道說錯了嗎？董事長二十多年來對葉淵的不滿難道不需要一個合理的出口，現在大好的機會就擺在眼前，怎麼能白白錯過。

一個人的自我認知和外界評價之間是有所偏差的，尤其像顧筠這種從小心高氣傲又一直掌握著大量社會的資源的男人。顧筠印象中的自己，是一個單純無辜被壞女人欺騙了感情的痴情男人，但是在外人眼中，他由始至終就是個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的情場高手。

「董事長，很抱歉。您先用餐，我給你做醉蝦。」何媽心裏雖有些尷尬，臉上卻是一片溫婉。「好，你去吧。葉小姐和鳶鳶是好朋友，她願意在這兒住多久都沒關係，你不要把她給嚇壞了。」顧筠說道。

何媽點了點頭，回廚房做醉蝦。鮮活的吐乾淨泥沙，殺過細菌的蝦，一隻只放在浸了酒的醬汁里。蓋上蓋子，聽着玻璃器皿里的掙扎逐漸變大再變小，及至趨於消失，一道醉蝦就做好了。

顧鳶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去照鏡子，好在臉上的紅腫經過一夜的休息已經消散了。「親愛的鳶鳶，這是你親愛的爸比給你買的巧克力蛋糕。」葉筱笑容滿面地推著一隻碩大的蛋糕走了進來。「我不吃，讓他滾！」顧鳶火冒三丈。

「真是的，一大早發什麼神經。不就是打了你一巴掌，我小時候天天挨打也不像你這樣。」葉筱吐了吐舌頭，小聲嘀咕道。顧筠在門口，聽了個正著。尷尬之餘不由多看了葉筱一眼，天天挨打，真夠凄慘的。

「董事長，您別動怒。鳶鳶還小，她長大了會理解您的一番苦心。」何媽立刻勸解道。「我沒有動怒。」顧筠眨了眨眼，一臉的純良無辜。要不是葉筱親眼見到顧鳶臉上的紅印子，簡直無法相信，像他這麼正派的人，怎麼可能會打孩子。

「您先迴避一下，我和大小姐好好談一談。鳶鳶是我一手帶大的，我最了解她了。」何媽自告奮勇道。「這個蛋糕。」顧筠頭痛地看着眼前浮誇的三層蛋糕，顯然放冰箱不太合適。

經過各個老媽子的激烈討論，最後決定把蛋糕用玻璃罩蓋上，四周堆滿冰袋用於保溫。

「鳶鳶，你想吃點什麼？」何媽滿臉堆笑地問道。顧鳶坐在床沿上，披頭散髮。何媽從梳妝台上拿起一把梳子，輕輕地給她梳頭。顧鳶一言不發，她就耐心地等她開口。

「我想吃蝦餃、流沙包、魚皮餃、菠蘿包。你去茶餐廳給我買。」顧鳶好半晌才說道。「這才是乖孩子，你等著，何媽現在就去。」何媽放下梳子，喜氣洋洋地出了門，對着門外翹首以待的一干人等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大家的一顆心紛紛落了下來。

沒有20分鐘，顧鳶要的早餐就端在托盤裏送了進來。顧筠一向在飲食上無比苛刻。今天一大早又是送蛋糕，又是送早餐，純粹是為了彌補過錯。每當老頭子做了什麼十惡不赦之事，第二天就會拋棄底線以示誠意，下一次依然故我。

何媽畢竟只是過來工作的，顧鳶也不好意思為難她什麼，就伏在案邊小口小口吃了起來。不知是哪根弦搭錯了，何媽竟然莫名覺得顧鳶吃飯的樣子像她母親，在顧筠面前又是添油加醋一頓渲染，弄得顧筠十分惆悵。

顧鳶吃飯的時候，葉筱又推門進來了。「親愛的鳶鳶！」葉筱甜得發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請你正常一點，你正常點我們還能做朋友。」顧鳶阻止了她更進一步的噁心。

「鳶鳶，我們幾點去上普拉提課哇？」葉筱問道。「下午吧，你要不要午休？」顧鳶問道。「當然要啦，我要做個睡美人。」葉筱樂呵呵地說。

「那下午四點去。」顧鳶說道。「一天又這麼過去了，好浪費。」葉筱感慨。顧鳶譏諷道：「人活着就是一天天的虛度光陰。」

葉筱掏出一個小本本，編織她的小說大綱。顧鳶吃完飯後，練了一會兒字。「鳶鳶，你沒有汗毛哎！」葉筱不知什麼時候竄到了她的身後，彷彿發現了新大陸一般驚訝地叫道。

顧鳶手一抖，墨汁在宣紙上印了一塊黑色斑點。「有，後來做掉的。」顧鳶擱下筆，故作淡定地說道。「好神奇哎，連毛孔都幾乎看不到，人家也想有牛奶一般白嫩的肌膚。」葉筱浮誇地說道。

「躺下，不準動。」顧鳶把葉筱摔到床上。「你要幹什麼，我是個有原則的人。」葉筱捂住胸口，一臉驚恐。「閉嘴。來，把墨鏡戴上。」顧鳶臉上罩着一隻蛤蟆鏡，手裏還持着一把銀白色的L狀不明物體，把另一隻蛤蟆鏡遞給了葉筱。

「你手裏拿的是什麼東西？」葉筱瑟瑟縮縮地問道。「光子脫毛儀，有一點點痛，你稍微忍一下。我這裏面還有40萬發激光，第一次先給你做個四肢。」顧鳶給手上的機器充好電，說道。

「我準備好了。」葉筱閉上了眼睛。「把墨鏡戴上，不然會瞎。」顧鳶說道。葉筱立刻戴上了墨鏡。顧鳶取出一隻寒光凜冽的剃刀，三下五除二，把葉筱手臂和腿上的細細絨毛剃得寸草不生。

「鳶鳶吶，其實我覺得你更適合去做醫生。」葉筱小心翼翼地說道。「學醫太苦了，而且學習周期太長，不適合我這樣急功近利的人。」顧鳶戴上了墨鏡，酷酷說道。

「你怎麼能這樣說，葉晗心目中的你，可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葉筱陰陽怪氣道。「啪」的一聲，手背上像被皮筋狠狠彈了一下，她不由得「哎喲」一聲。「他呀，他心目中的我被美化了。」顧鳶唇角扯開一抹微笑，像是嘲弄，又不像是。

「你輕一點。」葉筱哀求道。「好的，只有一點點疼。」顧鳶提起葉筱的一隻胳膊，手上的脈衝快速發射，很快又換了另一隻手。一頓乾淨利索的操作下來，葉筱早已嚇得魂飛魄散。

「你個膽小鬼！」顧鳶嘲笑着，又提起葉筱的胳膊。「剛剛不是才電過？你要下黑手呀！」葉筱心有餘悸。「初次使用，連續三次才會見效。」顧鳶笑道。

葉筱只得認命，貢獻出自己的四肢任顧鳶胡作非為。顧鳶收拾好工具，摘下兩人臉上的護目鏡。又給葉筱四肢上塗上厚厚一層蘆薈膠，笑着說道：「現在可以閉上雙眼，做一回睡美人了。」

「果然一點點汗毛都沒有了，太神奇了哎！」葉筱把手臂舉到自己眼前，頭一回發現自己的手臂是如此漂亮。正在她自鳴得意時，顧鳶一盆冷水潑了下來：「這是剃刀剃出來的，激光需要連續做三至四個月，才能達到絕毛效果。」

「那麼慢。」葉筱瞬間垮了臉。「已經算很快了，術后注意防晒。」顧鳶冷冷說道。「下一次什麼時候做？」葉筱討好地問道。「一周之後，再往後要觀察毛髮生長狀態和個人體質。」

「鳶鳶，你真的好厲害！」葉筱崇拜地說。「哪裏有，這些明明是最基礎的東西。」顧鳶不以為意。

通過葉筱的觀察，顧鳶就是個資深宅女，午飯依然是上午的那個傭人端進來的。之前在江城，這個傢伙就天天窩在自己房間里，哪兒也不去。她當時還以為是不熟悉環境，想不到哪怕在自己家，她的主要活動空間依然是卧室。

「葉小姐，開飯了。」何媽放下顧鳶的餐盤，對葉筱說道。「我在這兒陪着鳶鳶吧。」葉筱說道。「那好，我再給你帶一份午餐。」何媽說着就出去了。

「糖醋排骨、軟兜長魚、水煮乾絲、蒓菜鱸魚羹、紫血糯米飯，就連餐后水果都是雙J的車厘子。葉晗還天天說你在家吃不好，真是良心壞透了。」葉筱驚得合不攏嘴巴。

何媽又端著一個餐盤過來了，葉筱一看：清蒸大蝦、蟹粉丸子、金針肥牛、湯汁還是一碗蒓菜鱸魚羹，米飯和水果較先前的也沒有什麼不同。

「葉小姐請慢用，飯菜不夠隨時可以再添。兩位小姐也可以去餐廳用餐，今天做了很多菜。」何媽雖然是對葉筱說話，眼睛卻時不時瞥向顧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