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0章

白宇亭的手微微顫抖，他想要拒絕那溫熱的刀柄，可是莫塵卻低低的「嗯」了一聲，「白先生莫不是希望我來幫你？」

莫塵一側唇角揚了幾分，彷彿下一秒手下的刀子轉動就會斷了人的筋脈，白宇亭顫抖著手握住了刀柄，心中卻覺得那把匕首千萬斤重，他胳膊抬不起來。

往日的白宇亭自詡自己見過世面，可這一刻，面對面前的人，才知道，他到底是淺薄無知了。

莫塵站直了身子，一隻手纏了紗布，一隻手染了鮮血，腳還落在茶几上，他邪氣的看著站在茶几對面，膝蓋后彎處還抵著沙發的人，也不催他，就只是靜靜的看著。

白老六看的實在氣憤，剛憤怒的喊出一個「莫」字，他安靜的兄長就有了動作，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像是鼓足了所有勇氣上前，定定的看著莫塵，「你說話可算話？」

莫塵邪氣挑眉，似乎詢問。

「只要我自廢一雙手腳，你便不會為難白家？」白老四深呼吸，用力的閉了一下眼，定定的看著莫塵。

莫塵沒有說話，似乎是默認，卻也並不承諾。

白老四無可奈何，心中清楚，如果自己連這點都不做，那殃及的人只會更多。

他猛地抬手。

「四哥！」白老六大驚失色，早已經猜到自己兄長要做什麼，猛地上前一步雙手抱住了白宇亭要落到另一隻手上的胳膊，「你瘋了？！」

他拼勁全力想要阻止，猩紅的眸子看莫塵，「你還有沒有王法？！」

莫塵收起落在茶几上的長腿，不屑的痴笑，「自然是有的，可是我家夫人的債總得有人還才行，或許你白老六還不知道，我家夫人已經報考了小動物外科醫學，一個廢了雙手的人，如何能拿得起刀子？雙腿再也站不起來，如何站到手術台前？她才二十六歲，大好的年紀，曾經也是西二環賽車場上的不敗王者，如今卻只能坐輪椅，若是你，你甘心嗎？」

莫塵說到最後的時候，聲音哽咽了一下，「全球最好的外科醫生都給她判了死刑……」他深呼吸一口氣，努力的扯動唇角，「你說，我這口氣不撒，難道要咽下去噎死自己嗎？」

白老六阻止自己兄長的手顫了一下，他不知道溫暖陽，卻知道西二環賽車場。

不說是不是不敗王者，只是能從那裡或者下來的人就已經是佼佼者。

他年少時候去觀戰過幾次，每一個人都入暗夜望著，長腿一跨，有力的雙臂握緊車把……

不說那樣一個人廢了手腳，就算是普通人，心裡也是受不住的，可是，那一切又和自己家人有什麼關係呢？

他憤怒的質問出聲，「可那又和我四哥有什麼關係？」

憑什麼讓自家人來成為他們寒家的出氣筒？

這不是仗勢欺人嗎？

莫塵懶得理會這個蠢的，只是看白宇亭，眸光驟然凜冽，「看來白先生是更希望我來幫忙了?」

他猛地上前一步。

白宇亭想要抽回手。

「莫塵！」白老六大吼一聲。

「老六，讓開！」白宇亭大怒，「這不是你該操心的問題！」

「他寒家憑什麼仗勢欺人？！」白老六梗著脖子不肯讓。

一直站在身後的楊華歪了歪脖子，所有的耐心已然耗盡，他眸光閃過濃烈的殺意，猛地抬手。

哐啷——

白宇亭手裡的刀子落在地上，彈跳一下砸了腳，劃破了腳面，有鮮血流了出來。

白宇亭只覺好像有點痛，卻又好像是錯覺，他緩緩的抬頭，看自己還舉著的手，因為白老六舉著，他便有些上下不能。

像是放慢了的動作，目之所及，看到了一枚明晃晃的飛鏢插在他手腕上，暫時還感覺不到太明顯的痛，就像是不經意間別割破了指腹，可是白宇亭心中卻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這隻手怕是也不能要了。

再也調不出醉人的酒香。

白老六因為剛才一聲刀子落地的聲音，也抬頭看去。

大廳里，有瞬間的安靜，隨後是皮鞋落地的聲音，像是催命的腳步逐漸靠近他們。

白宇亭一顆心提了起來，「老六，快讓開！」

白老六還盯著白宇亭的手腕，他不知道那裡怎麼會多了一個飛鏢。

「白先生既然不願動手，我便只能代勞了。」楊華饒過茶几，走到他們跟前，沒有莫塵那般邪肆，甚至一張面相帶了善意，可此刻周身卻散發著讓人難以忽視的殺氣。

楊華一張臉面無表情，他微微的彎下腰桿，撿起地上的刀子，語氣沒有什麼聲色起伏，像是一個機器人在敘述一件沒有感情的事情，「如果是白先生自己動手，雖然通了些，但一雙手還能有救，可若是我出手，死都是安詳的。」

「你們簡直欺人太甚！」白老六氣的胸口起伏，他落下手，緊張的看著白老四的手腕，有些無措。

「舌頭不想要了，可以繼續說下去。」楊華冷冷的警告。

白老六還想說話，被白老四一把捂住了嘴巴，「閉嘴！去給我叫醫生！」

白老六不願相信這些人能如此放肆，比起去叫醫生，他更想叫警察，所以他走了。

莫塵抬抬手，手下拿著一份文件走了過來，恭敬的遞到莫塵手裡。

莫塵淡淡的笑，朝著白宇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白宇亭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乾脆的抬手，奪了楊華手裡的刀子，猛地朝著自己的膝蓋砍下去。

莫塵的刀子自然非比尋常，一刀下去，白可見骨，刀子都潛進去了半分，白宇亭咬牙，唇角的鮮血流了下來，額頭蹭的就冒了冷汗，他一不做二不休，再次舉刀朝著另一條腿落下，他身子劇烈的顫抖，瞳孔擴散，悶哼一聲。

疼痛讓他幾乎暈厥，身子踉蹌的跌坐回沙發上，像是擱淺的魚，大口的呼吸，整個人又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他抬頭看莫塵，似乎是在問夠了嗎？

可剛一開口，滿口的腥甜血腥瀰漫。

「還有一隻手——」莫塵懶懶的開口提醒，這就受不了了？他都不敢去想若是當時溫暖陽被碾碎雙腿的時候吭一聲，抖一下，寒徹和小月亮是不是就和杜鵑他們一樣粉身碎骨了。

白宇亭冷汗涔涔，他沒有想到莫塵竟然真的如此狠心無情，刀子舉起來的時候，他還想過莫塵會不會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抬手阻止意思一下，可當疼痛侵襲全身傳出來的時候，他就知道，沒可能了。

「好！」他咬牙，吞咽了口腔里的血腥，眼睛一閉，狠狠的舉起到底沖著自己左後的手腕落下去。

疼痛讓他想要大叫出聲，可他卻已經疼得叫不出來，倔強的不想讓更多的人看到。

「白老二是個不錯的外科醫生吧，看在相識一場的份兒上，便也不阻礙你就醫了。」莫塵抬手，將手裡的文件扔在桌面上，瀟洒的轉身離開。

楊華抬手，抽走了白宇亭手腕上的飛鏢，也大步離去，一排站的筆直的黑衣人爽利的轉身，緊隨其後消失在夜色里。

白宇亭的顫抖著手痛到麻木，眼冒金星，卻又倔強的想看那份資料里到底是什麼。

鮮血染紅了檔案袋，可文件里的標題他還是看到了：精神鑒定書。

白宇亭確診有自殘傾向……

白宇亭突然就笑了，他呼吸困難，可還一直在笑……一步錯，步步錯，怪的了誰呢？

……

莫塵和楊華都默契的沒有將這個晚上的事情告訴溫暖陽和寒徹，他們和往常一樣，每天都會抽時間去一趟世紀華庭。

眼瞅著就大年三十了，尤記得之前他們都還期待著除夕夜一起包餃子，一起過，當時莫塵還打趣路梓欣不會包餃子，路梓欣便說，「陽姐也不會，大不了到時候我們兩個一起學嘛。」

可是如今的溫暖陽連自理都做不到，又如何包餃子？

「我們去廚房裡包吧。」楊欣低聲道，雖然溫暖陽不能參加，但是寒徹卻還是希望他們能過個正常年的，想要包餃子給溫暖陽吃。

溫暖陽在試驗里坐的無聊，葉銘和小月亮陪她呆著，溫暖陽笑著看小月亮，「你不是想要學包餃子，去讓你爸爸教你。」

小月亮也記得溫暖陽之前說想要學包餃子的事情，當下搖搖頭，「我們家裡有一個人會就夠了。」

她靠在大白身上，大白緊挨著溫暖陽的輪椅，自從溫暖陽受傷之後，大白就不怎麼粘小月亮了，對溫暖陽寸步不離起來。

小月亮也粘人的很，她輕輕的捏溫暖陽的胳膊，有葉銘和路廷耀在，溫暖陽傷口恢復的不錯，只是有些傷，終究是無法恢復。

「媽媽，梓欣姨好像是懷了小寶寶了。」小月亮有些羨慕的說道。

她本來還盼著媽媽能給他生個弟弟呢，現在看來是要等等，也或許，不可能了。

她偷偷聽到了大人的談話，媽媽和媽媽都被凍傷，一兩年裡很難有孩子。

「那以後就讓他們住在這邊。」溫暖陽好笑的看著女兒，「你穆然姨就住在這裡，她也很快就會有小寶寶的，到時候只怕弟弟妹妹太多，你會煩。」

小月亮哼了哼，躺在大白身上，她更想要親弟弟妹妹，不過如果穆然姨和梓欣姨生的孩子，她也會很喜歡的。

「阿銘叔叔，那你得加油了。」她抬頭看那邊都過年了還在忙著做實驗的人，懶懶的說道。

葉銘好笑又無奈，「你能知道的少一點嗎？」

這小丫頭知道的太多了，讓他這個大人都無措。

「不能！」小月亮理直氣壯。

晚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看春晚，即使他們現在已經覺得春晚早已經看不到年少時候的味道。

寒徹咬一口餃子，剩了一半，轉手餵給溫暖陽，輕笑道，「我這手藝沒下降吧？」

嚴格說起來，這是他們在一起的過的第三個年了，第一次這麼熱鬧。

溫暖陽笑著點頭，咽下嘴裡的食物才道，「你是最厲害的。」

「再來一個。」寒徹專心致志的投喂，兩個人一個餃子一個人半個，誰也不嫌棄誰的吃了不少。

外面，莫塵和冷輕塵帶著小月亮出去放煙花了，一家人歡歡喜喜，熱熱鬧鬧的，外面又窸窸窣窣的飄起了雪花，不過片刻功夫，雪片就變大了。

「小月亮，快，我們回去，明天出來打雪仗。」莫塵點燃最後一支煙花，孩子一樣的朝著大廳跑進去，一點都不像個即將當父親的人，更不像那天白家逼著白宇亭自殘的人。

「來了。」小月亮將手裡剩的兩根塞給搖錢樹，撒腿也往裡跑。

冷輕塵看著手裡的煙花，再看跟著莫塵跑的小傢伙，突然大吼，「小月亮，你個白眼狼，沒良心的小東西！」

他疼了她那麼多年，陪她玩兒了那麼多年，竟然比不過一個莫塵，真是豈有此理！

他將手裡的煙花直接扔在旁邊的台階上，也故作很厲害的去抓人，一時間客廳里響起了孩子歡快的笑聲。

溫暖陽坐在一旁，眼裡始終含著笑，只是當冷輕塵他們從她身邊跑過的時候，她視線不由的隨著那一雙雙腿移動。

能跑能跳真好啊。

她不由得低頭看自己，膝蓋上蓋著紅色繡花的毯子，腳依舊沒有任何知覺。

她苦澀的笑了一笑，心裡告訴自己，應該知足的，他們一家三口都還活著，就像是……母親曾說過的，只有活著才有希望，一旦那口氣斷了，就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了。

寒徹一直都在關注著溫暖陽，將她的羨慕失落而後釋然，都看在眼裡，猶豫了一下，輕輕的抬手落在她肩頭，捏了兩下。

有路廷耀和葉銘兩個權威開口，他已經不能再說什麼尋訪天下名醫為她治病，可是，他願意做她一輩子的拐杖。

有些話不用說，大家都懂。

嬉笑奔跑的人在轉頭的瞬間似乎也讀懂了那些失落，不算刻意，卻又慢慢的停了下來。

「不如，讓小月亮給我們表演個節目吧。」莫塵說著就已經率先鼓掌。

身後站了整張牆的電視屏幕做背景板，小月亮也不扭捏，揮揮手，「搖錢樹，去給我調個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