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自畫中來（9）

在黑色瀰漫的房間里，秦佳輾轉反側就是睡不着。一天裏她知道了太多超出她對這個世界認知的事情，各種念頭在她腦海里紛紛擾擾把她小得可憐的腦容量塞得滿滿當當，讓她沒有想睡的慾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秦佳覺得今晚的自己視力好像變好了些。以前在這樣漆黑的屋裏，伸手不見五指，如今她卻能看清自己的雙掌，十指分明。

把雙手覆在眼上，秦佳心裏喟嘆：幸好我不是怪物。

這些年無人可言說的秘密，也包含着無人可訴的恐慌。在過去的十多年裏，秦佳唯一擔心的就是自己會是一個怪物。

莫名其妙而來的紅眼，能窺視到奇奇怪怪的靈魂。背到等於沒有的運氣，大病小病總是不斷的身體……

林林總總異樣的事情總是讓人感到害怕，害怕有一天她自己不是她自己只是一個頂着人皮囊的怪物早晚會被打魂飛魄散……

她總是被胡思亂想逼得透不過氣來，然而想得更多的要是沒有了她，媽媽怎麼辦，哥哥怎麼辦？他們那樣好的人，她不捨得把他們交到別人手上看護，她一直想要的不過是努力的活得更久一些，陪他們走得更遠一些啊……

可是這副脆弱的身體，她真怕來不及……

長長地嘆了口氣，秦佳不願放任自己再想下去了。爬起來打開床頭柜上的燈，拿起手機隨意翻了起來。

秦佳有個習慣就是一不開心，就是翻翻朋友圈看看那些小段子找找開心。只是沒想到開心沒找到又被心塞了一把。

亭亭不玉立：生而為人真是好累。無論你如何梗著脖子不對生活低頭。生活都有千萬種辦法把你的臉按在地上摩擦。我那有什麼罪無可恕，不過是適齡未婚而已。

明明前言不搭后語，可偏偏秦佳看懂了她說得什麼意思。正是因為看懂了，她才心塞啊。

她想從現實逃避到網絡，偏偏網絡也是讓人不那麼愉快，真是無奈。

微信名叫亭亭不玉立的姑娘是秦佳對門的鄰居真名叫魏婷婷，兩個都是獨居的姑娘住得又近，每天上下樓總要見上那麼幾次，次數多了也會互相問好，因此也算是相熟的朋友。

秦佳多少了解魏婷婷的事情，所以大概能猜到讓她感到煩惱的事情。大概又被逼着和陌生人相親了吧。

魏婷婷和秦佳不一樣，她是本地人家裏人也在這座城市生活，只是她寧願租房住也不想和父母同住。她不回去的原因也許只是因為不想接受那些認識的人不懷好意的審視，也不想聽父母沒完沒了的長吁短嘆。

在秦佳眼裏魏婷婷明明是一個很優秀的人，有穩定的工作，性子溫和，待人有禮。身段和樣貌雖然不算頂尖的，但也是中人之姿，比起自己實在是優秀太多。

她三十而立還未婚嫁，秦佳明白魏婷婷只是心裏還對愛情抱有幻想，正因為有幻想所以不想隨便找到一個人將就。可是她的不將就在親朋眼裏就是眼高於頂，過於挑剔活該單身了。

「我想找一個喜歡的人，在每天起床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喜歡的那個人，想着他是我喜歡的每天就會很開心。可是如果我嫁得不是我愛的那個人，那每天醒來就是一場噩夢。見到他的臉哪怕他沒什麼錯也覺得神憎鬼厭，更別提有什麼開心的日子。我只是不想以後的日子天天不開心難道有什麼錯嗎？」秦佳想起曾經在樓梯間見到抱膝蹲在地上的魏婷婷淚流滿面地問她。

那時她們還不算熟悉，只是恰好電梯停電了走樓梯遇上了。

她眼裏的難過滿的彷彿要滲出來，秦佳很想抱抱她，但是她猶豫了。那時她好像說了一句：你沒錯，錯得是那個該來的人來太遲。於是從那天起她們從碰見點頭微笑的關係變成了互相打招呼的關係。

秦佳想安慰安慰魏婷婷，想說沒什麼大不了的她也單身。可是又怕魏婷婷多想覺得自己是無關痛癢，安慰的話寫了又刪除。反覆斟酌了半天，秦佳選了一個綠色求抱抱的小人圖片。只是等她一點擊發送，卻顯示魏婷婷已經把那條消息刪除了。

生而為人各有各的煩惱，但是魏婷婷的煩惱，秦佳是能理解的並感同身受的。畢竟逢年過節回去，她也是要接受鄰里長輩一番口誅筆伐的。自家媽媽目前雖然沒有催促太頻繁，但是每次通話的時候還是能聽出她有些着急了。

二十二，離三十也不過只有八年了。這麼多年都單身，秦佳沒信心幾年內就找到真命天子共浴愛河。但她也是還對愛情抱有幻想，正因為有幻想所以才能理解被逼着被將就是有多麼難受。

想太多不過是徒增煩惱，秦佳把手機放回桌子上，關了燈強迫自己幻想一些開心的事情入眠。

世上有意義的事情那麼多，她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眼下迫在眉睫地問題就是她要不要決定參加拯救蒼生行動？

世界如果都亂套了，那麼個人情情愛愛還有什麼糾結的意義呢？這麼想想，秦佳就釋然了。

從小被她厭惡的紅眼，如今卻成了她被人欣賞的優點，想想都覺得人生無常，事事無絕對。一路走，一路看。萬事隨緣吧！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怪不著誰。想開了，秦佳心裏也沒那麼堵得慌。

這一夜秦佳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只是好像剛入睡了一會她就聽到門口砰砰地敲門聲。

在這個城市，秦佳沒有幾個朋友，會鍥而不捨地在她家門口敲門的人本該是沒有的，只是今天有些反常。

秦佳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機看了會時間，發現已經九點三十了，趕緊爬起來跑到門口去開門。

她剛一拉開門就看到魏婷婷舉著還未放下的手，秦佳疑惑地看着魏婷婷，這個點照理說她該去上班了。

「婷婷，有什麼事嗎？」秦佳側開身子打算讓魏婷婷進屋。

魏婷婷卻並不打算立刻進屋。她歉意地說：「一大早就打擾你了，真不好意思。」

「沒有打擾，我已經起床了。有什麼事進來說吧。」秦佳明白如果沒有事，魏婷婷也不會一大早出現在她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