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世態炎涼逐情面,人情冷暖看高低(七)

第九十一章 世態炎涼逐情面,人情冷暖看高低(七)

從轎子上下來的是昨天碰過面的戴龍岩的外甥。但就是因為見到這人的樣子,林忘我才覺得很是奇怪。那少年兩眼黑不溜秋地,像是各被人打了一拳。一張嘴巴又像是和女人親了一天一夜,腫得像兩把筷子一樣,整張臉也是紅中帶黑,好像是有什麼黑色的東西均勻地抹在他臉上,沒洗乾淨一樣。

林忘我忽然轉頭看著花憐兒,見她一副憋笑的樣子,哪裡還不明白?恐怕眼前少年現在的樣子就是她的傑作。林忘我忽然想起她早上和自己說的話:我昨天去做了件解恨的事。難道這解恨的事就是這?就因為這男子之前不懷好意地看了她一眼,她就要這樣教訓他?林忘我只好無奈,看來這少年現在是來興師問罪來了。

林忘我站在門前,笑道:「幾位留步,這屋子這麼小,裝不下幾位大爺,有什麼話在門外說就成了。」有一男子見林忘我身體沒自己強壯,有意要在少年面前表現一下,便用力推林忘我上身,想將他推在地上,嘲笑一番,可沒想到林忘我紋絲不動,一點也沒受影響,他不禁怒了。這不是在少爺面前丟臉嗎?當即挺起胸膛,就要往林忘我身上撞。林忘我見他身形強壯,忽然將胸膛挺起,整個胸部比女人還要大上不少,微微皺眉。

男人對於胸部有特殊的情感,但也僅限於對女人和自己而言。

那男子快碰到林忘我的身子時,上身用力,想將林忘我撞飛到牆壁上。可他沒想到,林忘我動也沒動,他自己反而倒在了地上,整個人倒飛出去,摔在轎子上,頓時就將轎子砸得稀爛。

林忘我笑道:「說了在門外說話,偏要進去,不聽主人的話,小心主人拿掃把趕你們。」

那少年陰鷙地看著林忘我,忽然拱手道:「閣下名諱是?」他看得出來,林忘我武功不簡單。而且好像有意要與自己作對,是以先打聽好對方來歷,再做決定。

這少年現在的態度和昨天一個天一個地,連林忘我也有些驚訝,想不到這人變得這麼快?不禁眯起眼。心裡暗道:沒想到戴龍岩的外甥是個人物,審視奪度,能屈能伸。但林忘我也不差。他笑道:「憑你也想問我名字?」

花憐兒聽到林忘我的話后,也是大為解氣,笑道:「沒錯,昨天你連手都不和人家握,今天就想問他名字。你這樣子就好像一個吝嗇鬼一樣,連禮物也不給女人送,就想和女人上床,你還是回家做夢吧。」

少年冷著臉,道:「那你的意思是我送了禮物給女人,她就會和我上床?」

「像你這樣的男子,誰家姑娘會瞎了眼嫁給你?」花憐兒冷笑道。

「我認出你來了,你身上的味道我不會聞錯的。昨天一定是你。我和你無冤無仇,你卻偏偏要來找我麻煩。」那少年厲聲道。雖然他的語言沒說要報復花憐兒,但如果聲音也能殺人,那花憐兒已不知死了幾次了。

林忘我本就想不通,那人為何會找到花憐兒,以花憐兒的身手,就算要教訓這少年也絕不會被人發現。可眼下這少年找上門來,自然是發現了。那只有三種可能,一是花憐兒昨天在少年面前露出了相貌,或者某個地方暴露了自己。二是花憐兒故意讓少年找到這裡,就像自己當初找她一樣。第三,花憐兒既沒暴露自己,也沒留下線索,完全是這少年的感覺帶他找到了這裡!

現在看來,是第一種了。林忘我現在只想和花憐兒說一句話:以後你身上若是沒有這種味道,那我的麻煩一定會少很多。但轉念一想,要想女人身上沒香味,就好比讓男人不找女人一樣。這實在不可能。

而且女人身上的香味就是女人的第二件衣服,你可以讓她少穿,要她不穿卻不太可能。

花憐兒笑道:「女人能找男人麻煩那是男人的榮幸,男人找女人麻煩,那女人可就真的麻煩了。」她頓了頓,將少年從頭頂看到腳底,忽然嘆了口氣,好像發現了什麼很遺憾的事一樣,說道:「可惜,你卻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不會懂我說的話。」

林忘我只好苦笑。他不得不承認花憐兒說的話確實有那麼點道理。但他也知道,當面對一個男人說他不是男人,就好像對一個老鴇說她店裡的女人全是醜八怪一樣。難免要讓人氣急攻心。

少年已經氣壞了。他好像忘記了剛才手下是怎麼飛出去的,伸手就要來抓花憐兒的玉臂。花憐兒閃身躲過,那少年手變為掌,轉而對林忘我動手。

看來他並不笨,知道要對女人動手,就要先解決女人身邊的男人。他不笨,林忘我也不是根木頭。林忘我感受到他掌刀上帶來的凌厲風聲,不禁有些駭然,沒想到他年紀不大,身手卻有些不俗。林忘我伸出手掌欲將他的掌刀攔截在半空。沒想到那少年這一招只是虛晃,招到半途,突然停住不動,身子一矮,使出一招掃堂腿,想要將林忘我掃到地上。林忘我卻巋然不動,屹立如山。

那少年見林忘我沒倒,反倒是自己腳上吃痛。攥指成拳,打向林忘我兩腿處,林忘我見狀冷笑一聲,這次再不動了就不成了。那男子雖然從下往上看,但方位卻一點沒錯,正對著林忘我褲襠,林忘我也知道這一拳若是打中了,恐怕不好受。踮起腳尖,使自己兩腿間與少年拳頭錯開,然後又將兩腿往外一張,這少年拳頭便如入無人之境,連棉花也打不到。

那少年這一拳用力奇大,本著一拳將林忘我打倒在地之意,是以雖然中途反應過來,但難以收手,只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被林忘我夾住。林忘我見他拳頭入彀,也不猶豫,身形一扭,那少年的手「咔嚓」一聲,手腕處的骨頭登時斷裂。這少年哪受得了這般疼痛?扶著手,大叫起來,眼淚都流出來了。

少年帶來的手下就如同幾根木頭一樣,呆立在原地,動也不動。少年嘶聲哀嚎,聲音戚惻,林忘我也不同情,因為他發覺這少年不僅心狠手辣,而且旁門左道也學了不少,方才那一招「木棍殺雞」出手陰險,絕非常人能使出來。雖然看不出來師承何處,但想必他師傅絕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當下緩緩道:「你們幾個過來,把你們少爺抬回去。」那幾個大漢先是一愣,隨即快步抗起少年,直奔而去。

花憐兒見那些人雄赳赳地來,灰溜溜地走,覺得甚是有趣,笑道:「林忘我,沒想到你這英雄救美的本事不小啊。」

林忘我笑道:「我不出手你也能解決,只是看不出來戴大叔那外甥,小小年紀竟然不簡單。」花憐兒道:「誰說不是呢?就他那幾招,若是說背後沒人教他,我可不信。」

林忘我見戴龍岩站在門檻處,臉色不太對勁,好像很緊張。心裡忽然一噔:這……自己剛剛教訓的是他的外甥,他能不緊張么?當下苦笑道:「戴大叔,實在對不住,你那外甥招招要命,我一……」戴龍岩截口道:「林公子,我便老實與你說了吧,他雖是我外甥,但我們兩家名存實亡,十幾年也沒來往了。所以你教訓他就是了,不必將他當作我外甥。」說完好像是想起了什麼往事一樣,臉色微微顯怒。

這下子,林忘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說:戴大叔,既然你這麼說,那下次我也不留情,打得他屁滾尿流。還是勸說道:戴大叔,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他好歹是你的外甥,雖然十幾年沒來往,但畢竟有血緣關係。

林忘我不是一個聖人,也不會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先前之所以放過石簡陽,是因為他與余夢畢竟算得上是朋友。而選擇放過那肥胖老闆,則是因為她對林忘我沒威脅。如今這少年雖然也構不成威脅,但林忘我見他一雙眼睛陰鷙狠毒,顯然不是個好相與的,背地也不知做了多少壞事。所以才打算教訓教訓他。

如今乍聽到戴龍岩說起那少年,林忘我忽然想起,這戴龍岩好像從來沒提及過他姐姐。這少年如此乖張,難免背後沒有他母親的緣故在。

一念至此,林忘我便問道:「戴大叔,你那姐姐可否和我們說說?」

戴龍岩急忙擺手,好像在戴龍岩心裡,他姐姐比陳耀輝還要諱莫如深,不願齒及。林忘我本以為戴龍岩不願說。但沒想到戴龍岩忽然嘆了口氣,對林忘我道:「林公子,你若真的想知道我姐姐的事,你就進來吧。」

他當然想,不只他想,花憐兒也想。

兩人坐下后,戴龍岩終於緩緩說道:「我那姐姐就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女人。她簡直比禽獸還要不如。當初我父親迫於陳家勢力,不得不將我趕出家門。我自此也算是與戴家沒有了一絲瓜葛。但我父母親只生了我一個兒子,除了我,也就生了她。我一走,也就沒有人給兩位老人養老送終了。我父親就打算招個上門女婿,卻沒想到招回來一個狼心狗肺的傢伙,那傢伙叫邱獨。一開始侍奉我父母兩人也是任勞任怨,可隨著我父母年紀漸大,行動不便。他夫妻二人便開始露出狐狸尾巴,到最後竟霸佔了我父母的錢財,將我父母趕出家門!」

花憐兒聽到這裡也是氣憤極了,怒道:「怎麼可以這樣?好歹也是自己的親生父母!」

「所以我才說兩夫妻都是狼心狗肺之人,那時我氣不過,便找上門去理論,但奈何雙拳難敵四手,斗他們不過,後來也就算了。那禽獸不願意養父母,可我願意,便將父母接到這裡,盡心贍養他們,也算是報答了他們的養育之恩。」

戴龍岩對於他去找他姐姐理論一事,雖然一語帶過,但林忘我卻也能想象得到其中之辛酸,恐怕並不比當初石簡陽去肖府求葯更受待見。那人既然對自己親生父母尚能如此,對於一個多年沒有來往的弟弟便更不必說了。

花憐兒義憤填膺,恨不得將那夫妻大卸八塊,怒道:「戴大叔,你放心,那二人既然如此不顧姐弟情誼,下次再見到他們兒子,我一定替你恨恨揍他一頓。」

林忘我知道這機會不會久,那少年今天在這裡吃了苦頭,遲早要帶人來找回場子,花憐兒只要在這等著就行。但林忘我卻有些等不了,他實在想見識見識這禽獸不如的夫妻,他也想見識見識這少年的師傅是何人?為何教他這麼陰險的招數?

就在這時,林忘我見街道上人頭攢動,中間有幾人抬著架子,也不知道架子上面放著什麼,林忘我好奇心起,便走過去,想看個究竟。還沒走過去,就聽到眾人之中有人高聲叫道:「街坊鄰居出來看一看,看看有沒有認識的,賈縣令說了,提供信息者賞銀五兩!」

林忘我將眾人推搡開,想看看擔架上抬的是什麼東西。他看到后,只覺腦袋裡嗡的一聲,就好像被人敲了一悶棍。這時花憐兒也站在林忘我旁邊看,她看清楚后,也大吃一驚,道:「這不是?」

只見那擔架上直直地躺著一個人,是那強盜頭子。胸前一大片血跡,看樣子是被人刺中胸部而亡,面目應該是被人撫過,沒有一點驚嚇而恐懼之色。在他後面還跟著十四具擔架,林忘我一一看去,果然當初搶劫他們的人,沒有一人生還。林忘我忽然想起當時強盜頭子說過的話,他說那雇傭他們的人說過,若是他們拿了錢不辦事,他就要強盜頭子一行人死。林忘我當時並沒在意,如今看來,那人說的是實話無疑了。

林忘我只覺得此事越來越撲朔迷離,那人既然能悄無聲息地殺死這十五人,又為何要多此一舉,請這十五人來殺戴龍岩?而且看樣子這十五人也不像是肖府派來的,以肖府的地位,既然想殺戴龍岩,那必然只會出手一次,請來的殺手絕不可能是這等平庸之輩。

如今既已排除了陳家與肖府兩方勢力,還有誰會對戴明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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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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