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世態炎涼逐情面,人情冷暖看高低(一)

第八十五章 世態炎涼逐情面,人情冷暖看高低(一)

石簡陽聽到林忘我的答覆后,也是滿意地離去。在他看來,林忘我出面,斷溪汐自然是聽他的話的。不說林忘我對她有恩,單是斷溪汐對林忘我的態度就大大不同。石簡陽畢竟是過來人,有些眼神他一看就知道裡面隱藏著什麼感情。

林忘我回到房間后,見余夢已經吃完飯,眼光一直看著自己。知道她想知道自己和石簡陽在外面都說了些什麼。這些事也沒有什麼好瞞她的。他將碗筷收拾好后,就坐在床頭邊的椅子上道:「其實,我和石簡陽沒說什麼,只是說了說昨天斷明和他說的事情而已。」林忘我接下來就將兩人的對話拾了些重要的和余夢說。

余夢聽完后也是恍然大悟,終於明白自己母親為什麼那麼恨石簡陽?原來石簡陽拋棄了母親,這行為在她看來,無疑是一件令人髮指的事。她好像將兩人之間的過錯全歸結於石簡陽一人身上。想著想著,她忽然抬頭看著林忘我,問道:「林忘我,你會像石……我父親一樣拋棄愛他的女人么?」

林忘我頓時支支吾吾起來,他實在不知該怎麼回答余夢這個問題。拋棄?如果只是那女子單方面對自己有感情,而自己對她沒有想法,那這也算拋棄么?他想到這裡忍不住看了余夢一眼,心裡一哆嗦。女人總是要不講理一點,估計我這行為在她們看來算。當下也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還好他知道全世界男人都知道的答案,「我不知道。」林忘我搖頭,道:「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清呢?如果當初你母親不一直對石簡陽發無名火,也許石簡陽也不會離開你母親。」

「可你知道我母親為什麼對他發火嗎?」余夢好像吃飽了,開始有了力氣,說話也大聲了起來。

「我不知道。我要知道我就會告訴石簡陽了,這樣他也就不會離開你母親。」林忘我有些無奈道,他畢竟不是什麼神仙,也不是誰肚子里的蛔蟲,不可能什麼事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那是因為我母親太在乎他了!」余夢幾乎是喊出來的。好像在為余念心鳴不平,也像在為自己的觀點佐證,但證據這種東西並不是誰說話聲大誰就有力。

「這我就更不能理解了。難道你們女人天生就要傷害你們在乎的人?還是說這只是你們的一個借口?傷害了無關緊要的人,但心裡又過意不去,故而編造出來的借口?」林忘我據理力爭,他以為自己說的很有理,就好像一個蘿蔔只有一個坑一樣,自己說的話就是這個問題的唯一解釋。可他忽然發覺,原來比真理更讓人無奈的是女人的眼淚。

余夢說不過林忘我,所以她忽然哭了起來,她剛剛還那麼憤怒,轉眼就流下了眼淚,這著實讓林忘我意想不到。他並沒有馬上上前安慰她,而是在余夢哭得差不多的時候才遞給她一條手絹。

那條手絹他也忘記了從哪裡拿出來的,好像記憶中自己身上有一塊手絹,他就忽然拿了出來,也沒多看,就遞給了余夢。直到他看到余夢的臉色不對勁時,他才發覺原來這塊手絹是當初影香留給自己的手絹,他心裡只好苦笑。

「你出去!」

林忘我弄巧成拙已是大大地尷尬,想起方才自己的舉動就好像是將風塵女子的貼身衣物拿給堅貞的寡婦看一樣,在別人看來,自己不僅是在炫耀,也是在嘲笑。可他到底是個男人,男人也許沒有什麼比較擅長的技能,但一定有一張比較厚的臉皮。

林忘我裝作沒聽到余夢說的話,他仍是坐在椅子上,只是眼神不再看余夢了,而是盯著自己的手指一直看。

余夢嘲笑道:「這手絹這麼香,上面的女子又這麼漂亮,想必一定是林公子的朋友了。」

「正是,手絹上的女子正是我的朋友,雖然我和她認識時間不長,但彼此還算熟稔。」林忘我很少說假話,他也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不對。

「那不知道我有沒有那麼大的福氣認識林公子這位朋友?」余夢陰陽怪氣地道,這讓林忘我一刻也不敢再待下去,他只想趕緊拿回手絹,然後跑出去。他擔心自己再在這裡待下去,會不會被余夢給活撕了。雖然他不相信像余夢這樣的女子會撕人肉體。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這麼大福氣,因為我找不到她。」林忘我又說了句實話。余夢也不問他話了,她將眼淚擦完后,好像也不打算將手絹還給林忘我。林忘我只好問她。「余夢,這……手絹能不能還我。這畢竟是別人留給我的,你要是喜歡,我就讓她送一條給你。」

沉默……沉默。誰也不再說話了,林忘我在等待余夢的回答,可他不知道為什麼余夢卻忽然不再說話了。他以為她是不是睡著了,看了她一眼后,才發現她不僅沒睡著,而且眼睛瞪得奇大,原本蒼白無神的臉也已經紅起來。

余夢瞪著林忘我,不知道眼前這人到底什麼做的?怎麼在別的事情上心思縝密,見識獨到。然而對待女人一事上卻如此不通人情。但她畢竟是被林忘我氣過好幾次了,也漸漸摸透了這人。

當下便將手絹疊好放在枕頭下,然後躺在床上,整顆頭壓在上面,閉著眼道:「我要睡了,你走吧,那手絹我幫你保管就行了。對了,我父母下葬的時候告訴我,我要見他們最後一面。」

林忘我只好離開,他還做不到將余夢的頭抬起來,然後去搶枕頭底下的手絹。他前腳剛走,余夢好像又流下了眼淚,只是她這一次是為父母而流,還是為自己而流?

林忘我離開房間后,就想起了石簡陽交代他的事,他是知道斷溪汐房間的,也不用別人帶路,自己就往斷溪汐房間走去。一路上心想:這斷溪汐連計無疑的話都不聽,難道還聽自己的?更何況,這件事對於斷溪汐而言,恐怕是一個顛覆世界的事實。她的命運已經不幸,再將這事告訴她,指不定會出什麼幺蛾子。便心中暗道:等會見機行事,絕不能一進門就說這事。

他還沒走到斷溪汐房間,就聽到一聲「哐當」,好像是什麼東西掉在地上摔碎了一樣。這聲音還是從斷溪汐房間傳來的。他心裡一跳,裡面到底怎麼了?

他一進門,就看到滿地的瓷器碎片,有些大如手掌,有些細如塵埃。斷溪汐已經躺在床上了,房間里還站著三個人,一個是計無疑,一個是石簡陽,還有一個是下人。那下人手裡端著托盤,此時托盤上空無一物,

石簡陽一見到林忘我進來,原本憂愁的臉頓時有了點喜色,當下扯著計無疑和那下人的衣袖,道:「既然林公子來了,那我們便先走了。」路過林忘我的時候,小聲說了句,「麻煩林公子了。」

林忘我忽然苦笑,這石簡陽麻煩自己的事好像不少,先前麻煩自己找殺死方瑞的兇手,再後來想要自己的命,沒過多久又嫌麻煩不要了。現在又來麻煩自己來勸說斷溪汐接受石簡陽是她親生父親一事。這每一件麻煩事好像都挺麻煩的。

林忘我見到斷溪汐后才發現她的臉色並不比余夢剛醒來時好,甚至兩者相均,還要余夢的臉色好得多,余夢醒來以後畢竟吃了不少東西,這斷溪汐不知道什麼時候醒的,但看樣子卻一直沒吃東西。

「你要我給你治病么?」

「要。」斷溪汐幾乎沒有一點兒猶豫,她醒來后便看到了石簡陽他們,她想跑,想去看母親和父親。可突然發現自己的腿還是和以前一樣,她哪裡也去不了。這是她的悲哀。

「你必須吃點東西,不然你身體承受不了這麼強烈的消耗。」林忘我見她點頭后,就將放在桌子上的飯菜端到她面前,也不打算喂她,說道:「吃吧,不用急。我有時間等你。」

若有人願意等你,那這應該是一件值得你高興的事。畢竟願意等你的人不多。斷溪汐好像也知道這個道理,她吃得果然不快。

林忘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吃飯吃這麼慢的,之前他見過余夢和黑鈺以及花憐兒三人吃飯,花憐兒吃飯算快一點,余夢和黑鈺吃飯在他看來已經算很慢了,可沒想到這裡竟然還有一個比她們更慢的。雖然之前和斷溪汐坐在一張桌上吃過飯,但林忘我那時忙著自己吃,壓根就沒有注意到斷溪汐吃飯的速度。

他忽然後悔自己說的話了,因為他覺得要等斷溪汐吃完這份飯,也許要等到明年的今天。事實上,等斷溪汐吃完這頓飯並不要等到明年的今天,只要等一個時辰就行了。

林忘我見她終於吃完飯,大鬆一口氣,就好像上了年紀的老頭子聽到閻羅王說再讓自己活五十年一樣。他本來想詢問斷溪汐兩腿是否有好轉,但想到昨天發生的事後,也就不再說了。

斷溪汐吃完飯後,林忘我又等了一小時,待她消化消化,才說道:「那我們開始吧。」她點頭。

良久,當林忘我鬆開手后,斷溪汐已經虛脫得像剛在熱湯里浸泡了幾個時辰一樣乏力,這還是林忘我顧及到她的身子比前幾日更差,內力輸得不多的緣故。

斷溪汐休息了一會兒道:「林公子,你能否將我抱起來?我想坐在那輪椅上。」

林忘我當然不會拒絕。因為這要求在他看來並不麻煩。斷溪汐並不重,甚至很輕。還不到五十公斤。林忘我相信自己一隻手就能將她抱起。可當他掀開被子時,卻聞到了一股異味,那股味道就如同自己初次來這房間聞到的味道一樣,是廁所的味道。

有些人總是用微笑來緩解突如其來的狀況,林忘我也經常這麼做,因為他也深信,微笑總能給自己帶來信心。但現在他卻笑不起來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笑,那就意味著自己是在嘲笑斷溪汐,在嘲笑她是一個瘸子,在嘲笑她是一個連如廁也去不了的女子。

他臉色變也沒變,就好像沒聞到這股味道一樣。緩緩地將斷溪汐抱起來,又小心地將她放在輪椅上。然後再轉頭,去衣櫃中找出被單,以及一系列的被套、枕頭等,將這些新的鋪到床上后。才回頭看著斷溪汐,道:「斷小姐,我將這些交給他們去清洗乾淨。」他始終沒笑,臉上始終是一副輕鬆的表情。

斷溪汐忽然哭了,大哭。林忘我也罕見地沒有上前安慰她。良久后,斷溪汐終於止住了眼淚,但她的聲音卻仍是帶著哭腔,道:「林公子,我知道那石簡陽為什麼來我房間。他們都以為我不知道,可我只是瘸子,並不是一個傻子!」

林忘我點頭讓她繼續說下去。其實他一開始就看出來了,斷溪汐必定是知道什麼事情,因為從他一進房,就發覺斷溪汐沒看過石簡陽一眼。像石簡陽這樣一個與斷府毫不相關的人突然出現在斷溪汐房裡,她應該感到很吃驚的。但她並沒有。

「林公子,你知道養了我幾十年的父母突然死去,又有一個陌生人突然出現在我面前,那種感受么!」她聲音越說越大,就好像一頭獅子怒吼一樣。

「知道。」林忘我知道,雖然他沒經歷過,但他理解,知道。因為他也有過相似的經歷。

斷溪汐好像也很相信林忘我說的話,她好像也知道林忘我這人並不常說謊。她一直以為林忘我只知道一點點,卻沒想到林忘我好像全部都知道。所以當她繼續說下去時,林忘我對於她說的話一點也不感到驚訝。

「我想死的。」

「死並沒有那麼容易。」林忘我搖頭道。

斷溪汐忽然掏出一把嶄新的剪刀,將其橫擺在自己的面前,道:「死也沒那麼難!」林忘我知道她既然和自己說了那麼多話,就不會再想自殺了,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走過去,將剪刀握在自己的手裡。

斷溪汐盯著他看了很久,才緩緩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又不想死了么?」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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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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