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斷石閣姐妹雙花，異鄉人反客為主（九）
余夢說得很堅決，因為她知道自己待在冥火幫中的時間比林忘我多得多，論石簡陽與方瑞的關係，她有足夠的發言權。若是別人看到余夢的神情后，也許還真的會相信她說的話，但林忘我只是搖頭道:「余夢，如果我說石簡陽早已知道是你殺死的方瑞，你信不信？」
余夢冷笑一聲，「怎麼可能，石簡陽若是早已知道方瑞被我與薛克殺死，他怎麼可能過了這麼多天也沒有動作？他縱使不立即將我們抓起來，也應當派人來監視我們。」
「石簡陽之所以不派人監視你們，那是因為他知道無論派遣冥火幫的任何一個人去監視你們，都可能會被發現。這樣反而打草驚蛇。」林忘我道。
余夢仍是不信，道:「那依你所言，石簡陽早已知道是我殺死了方瑞，那他為何要放過我？不將我置於死地？幫主夫人這幾日為了方瑞的死已是憔悴得很，石簡陽如此愛他的妻子，沒理由會放過我。」
「若是尋常人殺死方瑞，石簡陽當然不會放過。他當然要將兇手抓起來，讓他心愛的妻子將心裡的憂愁消散掉。但如果說，你比他妻子更重要呢？」林忘我靜靜地看著余夢，他知道接下來自己說的話會讓她的人生從此顛覆，也會使得她的情緒失控，所以他盡量不讓自己先激動，盡量讓自己以平淡的語氣以及平淡的表情來告訴她。人總是容易受到別人的影響，如果林忘我過於激動，也許余夢知道真相后，會比他表現得還要失常。
「更重要？」余夢又冷笑道:「難不成我還是他母親？那也不應該，我至今還沒有過男人，又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大的兒子？」她發現林忘我今天說的話實在莫名其妙，石簡陽與自己怎麼會有關係？若是有關係，父母又為何沒告訴自己？他們又為何要讓自己來冥火幫，策劃將冥火幫易主？
林忘我彷彿沒聽到余夢話中的嘲諷，仍是平淡道:「你雖不是他母親，但他卻是你親生父親！」
余夢沉默著，顯然是被林忘我的話嚇住了，但過了一會兒，她便哈哈大笑起來，道:「林公子，你說什麼話我都相信，但這種話卻是不能亂說的，你既然已經知道溪汐是我妹妹，那自然是知道斷明便是我父親了。我已經有了父親又何來的第二個父親？石幫主雖說膝下無兒無女，但你要開玩笑也不能這樣做！」她越說越生氣，心中無端地便生起火來，她嘴上說不相信林忘我的話，但不知為何，心裡卻實在是對林忘我所言有那麼稍稍的相信。而正是這一點點的相信讓她不知所措起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還好她是個女人，當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她不僅可以選擇哭，也可以選擇生氣。總會有男人來哄她，此時站在余夢身旁的男人只有林忘我。
林忘我正色道:「我不開玩笑，因為我知道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一個不好笑的玩笑說出來，只會引起別人的厭煩。」
「你憑什麼認為石簡陽是我父親？」
「不是我認為的，而是我聽別人說的。」
余夢忍不住要捶林忘我一拳，聲音冷了下來，道:「林忘我，你自己難道不覺得很無聊么？你從別人那裡聽來這謠言。你連真假也不知道，卻在我面前說與我知。我雖感激你以德報怨，但如此不可靠的話你也能信。你實在令我失望！」
「也許別人說的話我不信，但他說的話，必然是真，絕無虛言。」林忘我道。林忘我不等余夢說話，又道:「冥火幫未成立之時，段虹便跟著石簡陽，如果說連他也不知道石簡陽的事，那這世上便大概沒人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是段虹說石簡陽是我父親的？」余夢道。
林忘我點了一下頭，道:「是。」
「段虹親口告訴你的？」余夢又問。
「不是，是段虹與別人談話中提及此事，而我剛好聽到罷了。」男人面對女人天生便會說謊，即使林忘我也不例外。哪有那麼多剛好的事？余夢當然也知道，此事多半是林忘我從段虹那偷聽來的，但她也不深究。而是問道:「那他是和誰談的話？」
林忘我道:「那人我不認識，但我知道此人在斷石閣中有極高的地位，應該是從斷石閣創立之初便跟在斷明身邊。你也許知道是誰。」
余夢突然想起一個符合林忘我所說的人來。但轉念又想到，此人在斷石閣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父親經常與他談一些大事。他又為何與段虹有來往？難不成是石簡陽埋伏在斷石閣的卧底之一？當下道:「你說的那人也許是江湖人稱神算無敵的計無疑。此人正如你所言，從斷石閣未成立之初，便跟在我父親身旁，而且，據我所知，斷石閣也只有他一人符合這些要求。」
林忘我又道:「此人是不是膚色很白，但嘴唇卻奇黑，而且兩眼小如綠豆？」
余夢不禁要叫了起來，知道計無疑的人不多，他也很少出現，連斷石閣中的功臣平日里也極少見到他。也許見他最多的便是自己的父親斷明了，其次便是那些青樓的女人，不知為何，計無疑整日整也得待在青樓里，只有幫中有要緊事，來通知他時，他才離開。
他並不缺錢，也不缺少女人，但他好像對那些送上門來的女人一點兒興趣也沒有，非但沒有看上一個，甚至對她們還愛搭不理。寧願去青樓中找那些不幹凈的女人。
余夢聽到林忘我對計無疑的描述一點兒也不假，心裡便已在偷偷地道:「難道他真的見過計無疑？」她知道，如果林忘我沒見過計無疑，他是無法將他的面容描述仔細的。
林忘我好像猜測到了余夢的想法，淡淡道:「我並沒騙你，我也不想騙你，段虹在趕到這裡時，是在不遠處與計無疑談話。而我從他們的談話中也聽到了許多，也是從他們那裡聽到，原來是並不是斷明的女兒，而是石簡陽的女兒。你要知道，我若不想，他們便發現不了我。所以我敢打包票，他們絕不知道有人在偷聽。至於此事的原委，我卻不知。但想來，其中必有許多曲折。」
「那他們還說了些什麼？」
「他們說的不少，當然也談到了我。」林忘我道。
「他們說到了你？難道你現在的父親也是假的？」余夢忍不住說道。她說完自己便先笑了出來，只是這笑容難免有些勉強。就好像是讓一個從沒上過舞台的人，讓他突然上去表演，那他的表情難免有些僵硬。余夢此時便是如此。
林忘我正色道:「這一點也不好笑。我親生父親當然不會假，我的母親也一樣！」他心中忽然有些悲哀起來，覺得自己比起余夢來，實在有些不如。斷明雖說不是余夢的親生父親，但余夢畢竟知道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也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是何人。而自己呢？自己連親生母親的面也沒見過，也根本就不知道親生母親是何人？比起余夢來說，豈不可憐得多？但他不知道，如果余夢知道他所想，恐怕會忍不住道:「你覺得我比你好。但我卻覺得你比我好。」因為此時在余夢心裡覺得自己的遭遇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要更為離奇與悲傷。
「至於他們談到我，那是因為我能將斷溪汐的腿醫治好，我能讓她再次站起來！」
「什麼？」余夢跳了起來，張大的嘴彷彿要將林忘我一口吞下一樣。「你能將我妹妹的殘疾治好？」余夢與自己妹妹的感情是極深的，所以她也極其地希望自己的妹妹能站起來，但她卻實在不信自己的妹妹能再次站起來，因為她失望過無數次了。每當斷明請名醫來醫治妹妹，自己都要站在旁邊從頭看到尾，每一次，她都失望，她當然也知道斷溪汐的殘疾不是那麼好醫治的，甚至這殘疾可以放棄醫治，因為根本就沒有神醫能治好。
林忘我看著自己的手，道:「也許有那麼一點希望。起碼現在已經有了些見效。」
「你進斷府就是為了救我妹妹？」
「並不完全是。」
「為什麼？」余夢以為林忘我能進斷府見到自己妹妹，是因為斷明請他進去醫治妹妹。除此原因，她想不出斷明為什麼會請林忘我進斷府。
「因為我與你那妹夫認識。而我能進斷府也正是他請我進去的。我進去后見斷溪汐身有殘疾，便自告奮勇，試一試能不能讓她站起來。沒想到，還真有點用處。雖然說她還不能站起來，但她的腿已經有了感覺，這已經算是個好消息了。」
余夢笑道:「這豈止是個好消息，這已經是最好的消息了。簡直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以前妹妹的腿就算是用針去扎，也沒有感覺，如今哪怕有一點兒感覺，對於她而言，也是無比好的消息。」
林忘我見余夢能笑出來，心裡也是為其高興，知道斷明非她親生父親一事，並未使得她情緒有太多的波動。所以林忘我也淡淡地笑道:「以前你有目的地靠近我，在我面前笑地時候，我心裡覺得怪怪的，現在看你笑起來，才知道原來你挺美的。」
他以為余夢會害羞，哪知余夢佯裝生氣道:「那依你而言，在今天以前，我便不漂亮了？」
林忘我嘆了口氣，道:「現在的你和以前當然一樣漂亮，但今天之前我卻實在沒有勇氣對於一個想殺我的女人說出讚美的話。現在你便不一樣了，你真誠得多，也美麗得多。」
余夢也長長嘆了口氣，溫柔的雙眼看著林忘我，好像下定決心一般，道:「其實之前我母親命我要將你拉進這場陰謀中，我心裡也是有些過意不去。我知道你並不是個壞人。雖然我不知道你做沒做過好事。」她故意瞥了眼林忘我。
林忘我道:「你不必問，我這種人做的好事當然不少。簡直說也說不完，道也道不盡。我也就不一一和你說了。」
余夢掩嘴一笑，道:「呵呵，我總以為你高冷得很，沒想到原來你也是個正常的男人。」她不等林忘我回答，神情黯淡下來，又道:「但我自小便怕我母親，我母親對我有任何要求，我從來也不曾違背過。所以儘管我心裡過意不去，但還是在石簡陽面前將你拉下了水。」
林忘我見到她潔白的臉上寫著愧疚之色，知道她是真的心中有愧，並不像以前一樣，假裝出來的。所以他拍余夢的肩膀道:「沒事，我不怪你。何況我現在還好好地活著，你若是真的過意不去，那你以後想法子來回報我就行，不必在心裡愧疚了。」
林忘我當然不是想要余夢真正的在以後的時間裡回報他，他只是想讓余夢不必愧疚，才這麼說。但余夢好像將此事當真了，點頭道:「所幸我還沒做下不可饒恕的過錯來，既然你如此說，那我以後便想法子來回報你。」她臉色突然紅了下來，緋紅得像是天邊的晚霞，不可方物。因為她心中突然想到一個女人報答男人最好的法子便是將自己的後半輩子交給他。她偷偷看了眼林忘我，林忘我便不太英俊，但他的面孔卻有稜有角，極其容易辨認。她便想到，也許這是個不錯的法子。
但其實這法子並不算是報答男人，因為一個女人將自己的後半輩子將給了男人，那便意味著這個男人從此要多養活一個人，從此心裡開始有了牽挂。做事難免束手束腳。
林忘我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但他見余夢的臉蛋紅得像火，心裡也覺得奇怪，暗自道:她怎麼了？怎麼一張臉這麼紅？不及他遐想下去，余夢又道:「雖然我相信你說的，石簡陽也許是我親生父親，但斷明對我卻比親生女兒還好，我不敢相信他若是知道了此事會怎麼樣？如果可以，我寧願一輩子做他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