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情仇第二百一十一章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二）
老者走後，林忘我趕忙問肖欣悅道:「悅兒，你答應了他什麼事？要不要我幫忙？」
可回應他的仍是冷淡的臉色，就彷彿是主人在看著貼上自己身子的一條狗一樣，厭惡？談不上。喜歡？太勉強。
林忘我見她這副模樣，原本因為肖欣悅對自己伸出援手一事而興奮的內心忽然像澆了一桶冷水，頓時便心灰意冷起來，暗想:自己還是多想了，也許肖欣悅幫自己不過是因為我們兩人還有友情，她並非因為愛情而幫我。或者，她幫我不過是因為她可憐我，不想我在秋榮手下遍體鱗傷，甚至命喪其手。
想到這裡，林忘我忽而自嘲起來，心中告訴自己:林忘我啊林忘我，原來你是條可憐蟲，需要別人可憐你，不然你連活下去的資格都沒有！
儘管如此，林忘我心中還是極其希冀著肖欣悅之所以幫助自己是因為她對自己還有男女之情，而非可憐自己。雖然這個想法稀薄淺淡，如同在狂風中搖曳的枯樹，隨時都可能消失不見。
忽然肖欣悅開口道:「繁花入夢事關重大，這一次我能幫你，下次只怕你就沒那麼好運了。所以你還是小心謹慎點好，不可太過張揚。」
林忘我聽到肖欣悅關心自己，心中忽然又開心了起來，先前的鬱郁之情一掃而空。點頭道:「悅兒，你放心吧，我知道。我本就沒有將寶貝在別人面前炫耀的習慣，只是有人知道我身懷寶物，他武功不如我，於是借刀殺人，希望秋榮將我解決掉。」
林忘我說完這話本以為肖欣悅會詢問他那人是誰，林忘我在心中已想好了該如何回答肖欣悅。可左等右等，肖欣悅對於那人卻一點興趣也沒有，林忘我只好作罷，將到了咽喉的話又吞了回去。
便在這時，林忘我忽然想起一件是來，自己當初進來的時候曾想過要查探查探這辰家當鋪的老闆是否就是賈老闆所說的那人，可現在姓辰的老者已走遠了，自己如何能查得清楚？轉頭見肖欣悅時，見到她冷漠的神情，連大聲出氣也不敢，唯恐惹她不開心，到頭來自己要追求她更難上加難了，又怎麼敢出聲詢問？
就在林忘我心中懊悔時，肖欣悅出聲道:「你回去吧，我還有事要處理，你不必跟我了。」林忘我看了看她，想問她要去處理什麼事的言語也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忽然發覺自己原來很怕肖欣悅，沒錯就是怕，但這種害怕又不像老鼠見到貓，野禽見到獵人那種天生對立的關係。更是從極深的愛中衍生而出的另一種情感。他害怕肖欣悅不高興，他害怕肖欣悅被人欺負，他害怕肖欣悅受傷。總之，與肖欣悅有關的一切，他都小心翼翼地去應對。
這種感覺本有好有壞，但此時的林忘我只覺得自己很享受這種感覺，心中能牽挂著一人到底還是好的。儘管這牽挂有時讓人消瘦，讓人流淚，讓人傷心。可它同樣給人帶來一種難以言明的滿足、幸福感，這種感覺一旦降臨到人們的頭上，恐怕生死頓時便置之度外了。
可，林忘我能將它持續下去么？
林忘我行走在蕭條的街道上，緩緩彳亍而行，一步一看，忽然兩眼大張，如同鈴鐺一般，似乎是發現了什麼驚奇的事物。
但見他望去的方向正有一個女子坐在屋前的階梯上，這女子將頭緊緊埋在膝蓋里，身子不住地顫抖，看起來似乎是在哭泣。
可這世上哭泣的女子數不勝數，為何林忘我獨對這個女子有些極大的好奇心？
林忘我走到女子面前，那女子並未感覺到有人靠近她，仍是低聲哭泣著，林忘我蹲下身子，坐在女子旁邊道:「你怎麼在這裡？」
女子玉體一震，也不知是因為忽然發現有人坐在自己身邊還是發覺林忘我在此刻和她說話，但毫無疑問的，她的內心並不平靜。
她抬起了頭，可就在她抬頭的一瞬間，她的雙腿就像脫韁的野馬一樣，疾馳地想逃離此處。林忘我好像早已預料到了這個女子的舉止行為，當女子的腳剛剛踏出一步，第二步才剛抬起時，林忘我已抓住她的玉臂道:「余夢，你要去哪？好歹和我說下，不然讓我去哪裡找你？」
竟然是余夢！
余夢回過頭來，終於沒忍住，慟哭了出來，靠在林忘我肩膀上，哭著道:「林忘我，你好狠的心！」
林忘我方才見到余夢泣不成聲的樣子時，心裡已軟了下來，覺得之前在肖府對余夢的所作所為實在太傷人心，未免太過絕情了些。
一念至此，林忘我開口道:「對不起，余夢，剛剛是我做得不對。」哪知林忘我這話一出，余夢哭得更大聲了，好像丟失了玩具的孩子一樣，想用哭泣來表達自己心裡的想法，又彷彿想用哭泣來重新得到一份新的玩具。
林忘我輕撫著余夢的柔發，柔聲道:「余夢，你別哭了，你一哭這妝都化了，女人要是臉上沒了妝，她的漂亮程度可要大打折扣了。」
也不知是林忘我有魔力，還是林忘我的話有魔力。林忘我話一說完，余夢果然立即就不哭了。兩手擦著眼淚，道:「你胡說，有很多女人不化妝也很漂亮的。」
林忘我笑道:「像你這種年華的女子不化妝當然也是很漂亮的，但等到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她便會如我所說的一樣。要是不化妝，簡直看也沒法看。」
余夢擦乾了眼淚，站直身子，用期待的神情看著林忘我，道:「那你看我漂亮么？」
林忘我含笑看著余夢，就好像在欣賞一件絕美的藝術品一樣，仔細觀察了許久，直到余夢的臉蛋開始變得緋紅時，林忘我才道:「你當然漂亮了，不然我怎麼會和你交朋友？我只要能每天看見你笑，我便能開心很久。一見到你不開心，我的心也忽然痛了起來。你笑起來就像是春天盛開的鮮花一樣，男人見到你這麼美麗的女子，就沒有不動心的。」
余夢眼神堅決地看著林忘我，神情不再像之前一樣小女人，反而更多了些勇氣與膽量，緩緩道:「林忘我，你該知道的，你雖然將我當作朋友，可我卻並不想和你做朋友。我知道那個女人和你曾是青梅竹馬，可你們這麼多年都沒見過面，你自己也能感覺到她變化了。她對你並沒有那種男女之情，你為何不放棄她？嘗試和我在一起呢？」
「你自己也說了，我長得不錯。你們男人都好色，你自然也是，我不相信你看著我時，心裡就沒別的想法。林忘我，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你對我有什麼要求我都會做到。我會永遠愛著你。」
林忘我忽然後悔走過來了，誠然，之前他見到余夢時，心裡的確有別的想法，可當他決定將余夢當成朋友時，他的心裡早已不再對余夢起邪念。但要一口否認，卻又和事實不符，林忘我並不想欺騙余夢。或換言之，林忘我並不想欺騙任何一個女人。可事實上，連林忘我自己都不知道他對女人說了多少謊。
「我並不想騙你，沒錯，一開始見到你我的確有別的想法，想和你行魚水之歡，可後來我卻再也沒有對你有過這種想法了，當我決定將你當作朋友的時候。」
「可我不要你將我當作朋友，我雖然朋友並不多，但是我的情人卻從沒有過一個。我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喜歡的人，卻怎麼也得不到他，我會瘋的！你救救我，我求你了，林忘我！」要一個女人說出這樣的話來等同於要她在大街上脫光衣服，可當一個人忍受了多年的寂寞，心裡的空虛無以復加時，任何女人都會厚著臉皮去追求自己想要的那個男人的。
追求幸福這件事並不可恥，永遠也不！
林忘我緊閉著雙眼，心中百感交集，他不是一個無情的人，不然也不至於多年來心中一直對肖欣悅念念不忘。可正因此，他已決定和肖欣悅攜手一生，若是此時接受了余夢，那他便再無臉面去見肖欣悅，曾經在她面前許過的誓言，說過要愛她一輩子，說過要讓她幸福一輩子的話，彷彿是極深的諷刺，在嘲笑著自己。
可要讓林忘我拒絕此時的余夢，他心裡又實在過意不去。
有許多女人在拒絕男人的時候，往往心裡難以措辭，不知該如何拒絕。因為一旦說出兩人不合適的話，那兩人之間的友誼便蕩然無存。可要勉強接受這段感情，卻又實在為難自己。
人總是不願意為難自己的，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可顯然林忘我如今並未到萬不得已的時候。
可為何他要拒絕余夢？余夢人並不壞，並不是一個殺人如麻的惡魔，而且她也還是處子之身。
有些男人對女人的要求並不高的，他只要女人是處子之身便可以了，但他卻不知道，在如今的江湖，這個要求卻難如登天。
最主要的是余夢人長得並不醜，甚至可以說極其漂亮。對於一個女人，只要她有一個美麗的臉蛋，那比男人擁有數千兩白銀還要有價值。
可為何，林忘我心中還是對余夢產生一種抗拒？不願和余夢攜手一生？
也許這一點林忘我自己知道，也許還有許多人也同樣知道，但無疑的，余夢自己卻不知道。
就在林忘我準備開口拒絕余夢時，忽然身邊飄落下不少潔白的雪花，林忘我伸手托住了幾千雪花，轉口道:「余夢，你看，這些雪花多漂亮，人生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著你。你……」林忘我話到中途，忽然心中一驚，全身汗毛直豎，因為他忽然想到如今是四月份時節，怎麼可能會天降寒雪？忽然出現的奇異現象自然是高人所為，可到底是誰做的？
不及林忘我細想，從街道盡頭走來數道人影，這些人皆是白衣白褲，全身如雪一般白。身上唯一顏色不一樣的也就是頭了。
這些人走的速度並不快，可不知為何，林忘我只覺得他們忽然就到了眼前，彷彿數十丈的距離只消兩三步就走到了。
隨著這些人與林忘我的距離越來越近，林忘我也終於看清了這些人的面目。這一行人凡有三人，令林忘我驚奇的是這三人中竟有兩人是自己曾經見過的，而另一人同樣是男子，但樣貌看起來確比另外兩人更年輕得多，也更英俊得多。
林忘我心中暗想:這兩人是飄雪門的，那站在他們中間的人自然也是飄雪門的人了，而且看樣子這人的身份要高貴得多。看來這次雪宛凝是不得不回家了，就算我幫她也難了。
那兩人見到林忘我后，皆是微微一怔，隨即一人臉上顯出笑容，道:「又見面了，這次我可不會和閣下比試輕功了。」
林忘我也笑道:「輕功已分出了勝負，那自然是不必再比試。不如我們比比別的？」
更年輕的男子皺眉道:「他是誰？」
一人伏在他耳邊輕聲道:「上次小姐就是跟在他身邊的，而且看樣子兩人關係好像還不簡單。不知道這次小姐去了哪？為何沒在他身邊？」
男子的眉毛皺得更緊了，喃喃道:「關係不簡單？這廝是在找死么？」說著走向林忘我，兩眼中帶著一種輕蔑的眼神，彷彿在看著一個乞丐一般，倨傲道:「聽說你的輕功迅捷如電，剛好我自詡自己的輕功也不錯，既然如此，那不如比試比試？至於賭注那也簡單得很，若是我贏了，將你身邊的女子留下。若是你贏了，這一百兩銀票你拿去。」摸出一張銀票來，用兩指夾住，在面前搖晃看幾下，好像覺得林忘我這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錢一般。
林忘我心中冷笑了幾聲，暗想:你這人可真看不起人，區區一百兩也想換我身邊這如花似玉的余夢，簡直是痴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