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我所最恐懼的事物，究竟是什麼嗎......」

達米安靠坐在岩石的後面，不斷回想著隱之前曾對他所說過的那句話。昏暗天空落下的雪花並不能凍死自己，這早已習慣的蒼白場景只會令人感到麻木。

而那條龍又在那堡壘之上沉寂了許久，事實上這也是因為自己無聊地看了它許久。但無論這樣僵持下去多長時間，就算心中的憎恨和厭惡變得在強烈，達米安也還是無法殺死它。所謂的時間，事到如今已經變得毫無意義，自己不會疲憊和飢餓，持續的傷痛也不曾減弱。還能有什麼理由堅持下去……已經走投無路了的現在。

「......」

抽出自己放在腰后的一把漆黑短劍，那是界曾經送給他的禮物，亦或者說成是一個選擇。當感覺到承受不住的時候，就用它來了斷自己。達米安看著短劍沉默思索了半天，又轉過頭看了一眼那條正在沉睡的龍。自己是無法殺死它的，在足夠能接近到那具龐大的身軀之前，自己就會被火焰給吞噬殆盡，或者要更加糟糕。

「我才不想......那種樣子。」

達米安長嘆了一口氣，他最終還是下定決心。他將漆黑的短劍對準了自己的胸口，完美的鋒芒即使被塗黑也無法掩蓋。選擇即將奪去自己生命的手在顫抖，他知道死亡的感覺肯定不好受，但這也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了，總比被龍牙碾碎更加舒適。

「！」

一種炙熱的感覺在自己胸口擴散開來，即死的毒素，瞬間侵佔了達米安體內的每個細胞。他因為痛苦而緊閉上了雙眼，流淌的血液終於找到了突破點，紛紛迫不及待地從傷口中湧出。

喘息之間黑暗便侵蝕了達米安的視野，自己的意識都彷彿像被誰給吞噬了一般，那感覺宛如靈魂身處在無限的蔚藍大海之中，被某個人無比冰冷的手掌，從深淵之下快速拉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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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從陳舊的木桌上驚嚇地爬起，許久未感受到的溫暖安撫了達米安。他又回到了藏書庫的大廳，周圍全部保持著原樣的事物，讓他既感到熟悉又陌生。烏雲之上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天空，結界外現實當中的月亮與銀河，它們透過層層烏雲穿過了天窗，將月光跟星光一同灑在了藏書庫的大廳內。

「嘩啦——」

輕翻動書頁的聲音，將達米安從震驚當中拉回了現實。他轉過頭看向鄰座的人，燃燒著火燭的檯燈，散發出暖色的光芒，披著白袍的較小少女還在那裡，一個人孤寂地讀著古老的書籍，她從最開始就沒有離開過，哪怕達米安突然驚醒也沒有看他一眼。

「果然，那裡不是現實......」

達米安說罷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身體，那些本該存在的傷口，現在已經完全消失不見，或者說是從來就沒有存在過。回頭看了一眼那些高大又排列整齊的書櫃，月光下的它們顯得更加宏偉了。而藏書庫的管理者，也還是保持著一副死屍的模樣，一如既往地坐在櫃檯后紋絲不動。

「哈，哈哈......」

達米安渾身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口中發出了總算能感受到一刻鬆懈的愉悅笑聲。而鄰座的少女並沒有理會他，依舊默默翻閱著書籍，她看書的速度真的很快。

「......我想你不會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的？」

達米安望著少女隱藏在斗篷下的臉頰，她的沉默令人差不多感到厭煩。達米安見狀也不想在浪費時間，他直接從椅子上起身準備離去。現在的自己真的十分需要休息，儘管他才剛從美夢中醒來。

「砰。」

剛挪動一步的靴子突然踢到了什麼，達米安低下頭看去，發現那是一些堆積起來的陳舊書籍。過於悠久的年代讓上面沾滿了灰塵，但達米安能清晰看出上面嶄新的手印。那並非是成年人的寬厚尺寸，明顯是來自某個小個子的人。

「這個......」

拿起其中的一本老舊書籍，達米安看向了沉默的陣。他猜測這裡面所的寫的，是有關光明魔法的內容，畢竟封面上畫了一個太陽，除此之外達米安也想不到別的了，他確信自己剛來的時候，這些書還不在。

「那個......謝謝你。」

達米安有些尷尬地向少女道謝，陣聞言停下了翻書的動作，她抬頭看向達米安，輕微地點了個頭示意。達米安不確定那所代表的是什麼意思，但至少自從他來到這裡以後，陣是唯一不對自己帶有惡意的人。

達米安抱著一堆沾滿灰塵的書籍，匆匆忙忙地離開了藏書庫，寬敞的大廳只剩下了陣一個人，她稀奇地沒有翻開下一頁，而是一直望著達米安的背影，直到他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光明......究竟會是誰呢，預言之子。」

稚嫩玲瓏的輕音聲甜美之極，陣垂下頭望著書本上的文字沉默了許久。一枚擁有著大海顏色的青藍鱗片，不小心從她的白袍之中滑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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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

結實的木棍相互擊打在一起，發出了無比清脆的聲音，響徹了整個空曠的大廳。紅髮的少年跟紫發的少女，兩人彼此相互後退了一步。手中各自都緊握著木棍，少年的表情顯得十分嚴肅，少女則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嘿......總算像樣點了嘛。」

鐮甩了一下自己身後誇張的馬尾，單手不斷旋轉著木棍，緩慢卻又有節奏地圍著達米安行走。

「因為你突然看起來變得親切了吶。」

達米安半開玩笑地說了一句，鐮的性格跟這裡的其他人比起來，現在看來確實也算得上是親切。至少她不會欺騙自己什麼，至少現在還沒有......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鐮的眼神突然變得尖銳了起來，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令達米安一刻也不敢鬆懈。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讓你在更多感受一些吧。」

話音落下鐮擺好姿勢腳踏地板，木棍在她手中宛如細劍一般，瞬間刺出的速度撕裂了空氣。達米安十分勉強地才能側身躲過這一擊，並不鋒利的木棍，居然在他的臉頰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然而比起達米安此刻慌亂的表情，鐮則要更加顯得驚訝許多，她沒預料到達米安居然能躲過這一下。快速整理好自己的站姿，鐮對著達米安橫砍過去。但這一擊也被他俯下身躲掉，達米安甚至還有了想反擊的念頭。

「呃！」

一腳踹中達米安的腹部將他推開，鐮在剛才的一瞬間不經動了殺意。達米安也被這認真的一腳踹后了許多，但他如今最習慣的事情就是適應疼痛，沒有停歇而是快速站起，長呼口氣重新整理好了狀態。鐮與達米安面面相覷，現在他們的表情終於一樣了，誰都再也不能輕易地露出笑容。木棍相互碰撞的清脆聲音，一直在大廳里持續了很久，直到天空中太陽的光芒，轉而開始變得暗淡為止。

「嗡——！」

投擲而出的匕首刺進了木偶的身軀，它像個刺蝟似的呆愣在那裡。達米安再次投擲出一把匕首，擊中了與剛才差不多的位置。

「呼......」

突然感到有一點酸痛，達米安甩了甩胳膊。經過漫長的練習，現在總算是能扔中目標了，但還是會有不少時候打空。

「嗚嗚......嗚嗚嗚......」

「？」

微弱的哭啼聲，突然引起了達米安的注意。這哭聲從不知是走廊外的哪裡傳來，隱隱約約且飄渺虛幻。這卑微的哭聲似乎已經持續了很久，但達米安剛剛一直都沒有發覺，因為聲音實在是太小了。

「......」

哭聲沒有停下還在持續，達米安再也無法靜下心來。整個大廳除了他以外就只有人偶在，甚至整個堡壘都很難再找到其他的人影，安靜的氛圍一直都是這裡的常態。無法適應寂靜的午後被打破，達米安離開大廳來到了走廊。他仔細聆聽著遠方傳來的哭聲，順著這聲音慢慢尋去，轉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拐角。堡壘的內部實在太大了，而且地形也十分地複雜，達米安到現在也沒有摸清其全貌。但是隨著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指引自己的哭啼聲也越加響亮清澈。隱隱約約的卑微啼哭，漸漸演變成了凄慘的嚎哭聲。這聽上去像是一個女人，叫聲之凄慘彷彿她正在被火焰所焚燒。

不知行走了多久，達米安轉過最後一個拐角。一座數人大的無面者石像呈現在了自己面前，這石像被雕刻的十分精緻，一瞬間達米安還以為它就是哭聲的來源。然而聲音其實來自於石像的背部，這是一道通往地下的暗門。也不知道是無心的還是什麼人有意而為，暗門並沒有全部關上，露出了一片肉眼可見的空隙，凄慘的哭聲正是由地下所傳來的。

這一瞬間，達米安開始疑惑起了這座堡壘的真面目。也許從以前開始這哭聲就從未停歇過，只是那時候有人記得關好門，所以自己才從沒聽到過。

「嗚嗚嗚......嗚嗚......」

達米安輕輕推開暗門，女人的嚎哭聲隨之變得更大了，一條漫長昏暗的階梯也向自己發出了邀請。撲面的黑暗氣息不斷襲來，達米安說不上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只是感到一陣強烈的噁心。頭一次會有東西能讓自己反感成這樣，簡直就跟遇到了天敵般，而自己甚至還沒有真正親眼見到過它。

達米安站在原地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選擇步入了黑暗的地下。如果在這裡關上門轉身回去的話，他會一生都耿耿於懷無法忘記。螺旋的階梯比達米安所想像的要漫長許多，不斷旋轉著直達那宛如深淵的地下深處。每走一步都必須要緊貼著牆壁，憑藉燭台上魔核散發出的微弱光芒看清腳下。陰森的哭泣聲已經不能再用清晰來形容了，隨著達米安的不斷深入，哭聲簡直刺耳到令人的精神都會受到污染。

不知多久達米安終於來到了階梯的最底層，然而這裡比他之前所想象的要單調。階梯盡頭的陰暗空間內，只是在一個遼闊的平台上，有一位被鎖鏈刺穿肩膀緊鎖住手臂，強行被壓制跪在地上哭泣的人族女性。

女人赤裸著身體沒有穿戴任何衣物，蒼白色的枯燥長發流淌在地上，枯瘦如柴的全身都在不斷流血，渾身上下到處都是肉眼可見的深切傷口。漆黑色的血污染紅了一地，鎖鏈從牆壁上伸展而出鎖住了她，將強度拉伸到了最大使其動彈不得。

「......你是誰？」

達米安望著被囚禁的女人發聲詢問了一句，但他仍然站在遠處不敢輕易靠近。女人聞聲終於停下了那滲人的哭聲，慢慢轉過頭用她那雙快跳出來的眼球，緊緊盯著滿臉警惕的達米安。她如果不那麼消瘦肯定是位美女，但現在卻只流露出了瘋狂的氣質。

「救我......求求你，把我從這裡給救出去。」

女人看到達米安彷彿見到了希望，她強行拉扯著自己被囚禁的身體，她每試圖動一下，鎖鏈的尖端都會將她刺的更深，女人早就流盡的眼淚又再次浮現了出來。

「是誰把你關在這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是無辜的，求你讓我回家吧！」

用盡所有力氣發出絕望地嘶吼聲，女人喊完再次無力地垂下了頭。

「好疼......好疼啊，為什麼我要遭遇這種事情，我想要回家啊......父親，母親，救救我……嗚嗚嗚……」

女人悲慘的低鳴令人不忍直視，她的血液還沒有停止的在不斷滴下，面對此景達米安終於再也看不下去了。

「你等一下，我現在救......」

「！」

黑暗中，一隻冰冷的手掌突然搭在了達米安的肩膀上，阻止了他繼續向前靠近。達米安下意識地回過頭，自己所看到的並不是一張人類的面孔……而是一個鬼，一個額頭長著兩隻修長犄角，擁有血紅色皮膚的呲牙厲鬼。

「就是他！將我帶到這裡的那個怪物，你快殺了他！」

女人沖血紅色的厲鬼悲憤地大吼著，達米安聆聽著她不斷謾罵的聲音，視線卻久久無法從厲鬼的眼睛中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