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已成風
振邦會意，便將那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果不其然，兩人的說辭分毫不差，銜接的如此完美，對答的如此流暢，就算是身臨其境，也未必能複述的如出一轍。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就是一場預先綵排好的戲碼，只等著她這個無須憑票入場的觀眾入戲七分，妄想三言兩語便能將真相瞞的一世。
後來，她曾問過芙蓉到底喜不喜歡振邦，可芙蓉的回答有些模稜兩可，她說:「芙蓉不敢喜歡，也不想喜歡，這一輩子只想陪在小姐身邊！」陪在她身邊，自然是一句空話，哪個女人不想尋一個如意郎君，結一段金玉良緣？
對於兩人的感情，思源一直是期待與彷徨的。一方面她希望振邦成家立業，安下心來過日子；另一方面又希望芙蓉覓得良人，不要做感情的傀儡。她既想振邦安居樂業，又不想芙蓉受一點傷害。她總是這樣，憂慮重重，患得患失。
日子波瀾不驚的繼續著，花店的生意也是不溫不火的進行著。
這天傍晚，兩輛轎車一前一後停在「花間坊」的門前，緊接著，從車裡相繼走出兩名氣宇軒昂的男子。一個是明少，另一個是伊藤。
兩人西裝革履，颯爽英姿之氣展現無疑。如此豪車俊男，在上海灘繁華的街頭，不失為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引得無數女士側目，爭相觀望。
兩人站在「花間坊」門口，對於彼此的來意心知肚明。明少話裡有話的說:，「伊藤君，凡事總要講究個先來後到吧？」
伊藤不甘示弱的回應，「那也要看陳小姐願意與否？」
思源當然是不願意的，若是以往，看到明少到來，她必定趨之若附。可如今，也許是時間的沉寂，也許是歲月的升華，她對明少的感情已趨於平淡，沒有了初見時的衝動與嚮往，只有一種寵辱不驚的安逸和去留無意的洒脫。
芙蓉站在她的身後，看著那個桀驁不馴冷若冰霜的男人，竟然也會有眉眼溫順的時候。而這種溫順不是對她，是給予了她的仇人，她一生的宿敵。
是的，宿敵！從前，她是她命運的締造者；如今，她又成為了她感情上的羈絆。她總是這樣，將她的純真與美好一樣一樣的奪走，再將齷齪與不堪塞滿她的胸腔。她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怒火中燒的盯著這一對「狗男女」在她面前上演「欲迎還拒」的戲碼！
「花間坊」的斜對面恰好是百樂門，如玉站在門前看著曾經對她信誓旦旦，承諾會守護她一生一世的男人，放下曾經的海誓山盟，拿起一貫的浪漫甜蜜，去向別的女人示愛。
她身形一晃，一陣眩暈襲來，幸得一雙溫暖有力的大手及時扶住了她。這溫暖之氣那麼真切，那麼熟稔，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明少，而是來自於凌風，就像他一直以來的守候與凝望，默默無聞卻溫暖如初。
「凌風，你怎麼來了？」她別過臉，不想他看到她梨花帶雨的模樣。
阿桃小心翼翼的說:「小姐，是我叫沈先生來的，我見小姐整日愁眉不展，茶飯不思，就想著也許沈先生可以勸慰小姐一下。」
「阿桃！你又擅做主張了！」她的語氣里滿是責怪的味道，卻沒有一絲苛責的意思。
阿桃急道:「小姐，這麼多年來，也只有沈先生是真的關心您，難道您看不出來嗎？」
「阿桃！」如玉呵斥了她一聲，「你再胡說，小心我把你的嘴縫上！」
聞言，阿桃閉上嘴，怏怏不樂的低垂著頭。
如玉氣急敗壞的喊出這一句話后，整個人彷彿虛脫了一般，一個站立不穩，暈倒在凌風寬厚的胸懷中。
凌風抱起她，阿桃緊隨其後，兩人一前一後，簇擁著虛弱的如玉上了一輛轎車，車子一聲悶吼，猶如脫韁的野馬，絕塵而去！
隔著一條寬闊的馬路，對面的情形思源不甚清楚。但是，凌風和如玉的舉動，卻深深觸動了她的心弦。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很微妙的東西，你愛他時，他置若罔聞；他愛你時，你心已成風。彷彿只有不斷地錯過才能彰顯愛情的美好？於是，無數的痴男怨女們，在尋覓中錯失，在錯失中成全，在成全中放下。
她想起了曾經問凌風，「是不是我和明少在一起了，顏小姐就會回到你身邊」時，他那不置可否的表情。
一個女人剛剛失戀，在最痛苦最無助的時候，一個男人給予了她全部的溫暖與關切，就算再冰冷的心也會慢慢融化，更何況他們還有年少懵懂的感情基礎，自然是「你儂我儂，忒煞情多。」
想到這兒，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壓制住內心波濤洶湧的情緒，自我解嘲，總算為凌風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
明少和伊藤不知思源心中所想，只是卯足了勁，準備在伊人面前一爭高下。
面對兩人不約而同的邀約，思源心不在焉的婉拒了，「對不起，我今天有些不適。」她回頭吩咐芙蓉，「芙蓉，打烊吧。」又招呼小兵，「小兵，我們走吧！」
汽車經過外白渡橋的時候。思源讓小兵停車，自己一個人迎著寒風站在橋邊，看夕陽西沉時灑下的餘暉，落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一件風衣披在了她的身後，抵禦了洶湧而來的寒氣。寒氣不再，香氣襲來。她猛然回頭，看到的只是明少帥氣依舊的面龐。
「明少？」她有些驚奇，有些詫異，「這麼巧？」她生硬著和他打著招呼。心裡不禁暗忖，他是不是一直尾隨她而來？
明少看出了她的懷疑，於是，不露痕迹的解釋道:「正想著回家呢，就看到陳小姐站在橋頭，我還以為有什麼好看的風景呢？結果除了『有位佳人，在水一方』外，沒有什麼特別的景緻。」
從「花間坊」到「如澤軒」，外白渡橋是必經之路。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既講明了偶遇的原因，又委婉的誇讚了她一番，真可謂是情場高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冬天雖然荒涼，卻另有一種蕭瑟之美！」
「美則美矣，只是陳小姐本就微恙，再為了欣賞這蕭瑟之美，感染風寒，可就得不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