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大白兔奶糖

第七十四章 大白兔奶糖

第七十四章大白兔奶糖

中年男人側了側身子讓了人進來,木門吱嘎著又關上了。

少年把手裡的東西恭恭敬敬放到了那張兩根長板子搭起來的『床』上,眼瞅著這屋子裡也沒什麼地方可坐,便朝著木板拜了兩拜,直直站在了大門口的位置上。

門外的風雨狂亂地拍打著四面破亂的牆壁,似乎是下一秒就要轟然倒塌了似的。

「叔,我來看妹妹了。」少年說道。「許久沒見您了,都不知道您今天也來了。」少年清朗的嗓音在一片冷寂的空氣里響起,許是因為屋子的空蕩,話音落地許久都還在獨獨的幾根撐房梁木間縈繞著。

中年男人弓腰咳嗽了幾聲,似乎是不耐著突轉直下的炎涼。

「難為你小子有心了。現在,咳咳……」中年男人說著,借著手機燈光從包里摸出了兩根白蠟燭,顫顫巍巍地籠著微弱的火柴熱點燃了芯。「現在去了別人家了,好吃好住的,難為你還記得我這老頭子和囡囡了。」

「叔,我沒忘記您的恩情。小妹她……我也一直記著的。」少年握了握拳頭,低聲到。

狂風從七零八落的窗戶口吹進來,那點燃的蠟燭不到一會兒就搖搖晃晃地熄滅了。

少年只聽到黑暗中中年男人嗤笑了一聲,隨後擺擺手到:「算了算了,原本想著你大老遠過來看看囡囡,叔得把屋子弄得亮堂點招待你,不過現在看來,是叔招待不周了……咳咳……」說罷就要從床邊直起膝蓋來,顫顫巍巍的樣子。想來是剛才跪著點火,以至於如今這兩腿已經快麻了。

少年腳下微微一動,最終卻還是按住了腳跟,想了想,還是從自己書包里掏出了一個打火機。

「叔,那火柴都濕了,用這個吧。」

中年男人回過了頭,借著還沒關閉的手機燈光看見了少年手裡精緻的銀色打火機,有點發愣。

「這東西,怎麼還留著?」中年男人接過了打火機,一手籠著風來的方向,「刷!」一聲點燃了蠟燭。

屋子裡頓時亮堂起來了。

餘光照亮了中年男人帶著紅血絲的眼睛,他那眼睛里,分明閃過了一抹狠厲。

少年:「這是叔送我的。」我得留著,他在心裡這麼加了一句。

不管我們曾經有多少恩怨,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少年想著,一腳在原地很不起眼地掂了幾下,最後還是往前幾步,伸手扶住了顫顫巍巍的中年男人。

「叔,您這是何必呢。」少年說道:「您身體不好,就不要大雨天的出門了,回頭別又疼得受不了。」

他知道,中年男人有嚴重的風濕。

這病已經好幾年了,反反覆復總也治不好,平日里下雨都是避免出門的。之所以這麼大老遠的冒雨而來,不過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兒,那個隨母親死在了異鄉,隨著那個連自己的家都不願意回去的女人病死在異鄉的孩子。那時候因為病情緊急,孩子實在是撐不到醫院了,而附近的診所又不敢收人,中年男人只得抱著孩子,看著她在大雨里生生耽擱了病情。一個父親求助無門,最後只能看著自己的女兒,在這處似乎象徵著命運的茅草屋子外,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那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也是一個無奈的故事。

「叔,您要多保重自己的身體,小妹也會高興的。」少年人放低了聲響,看了眼兩張木板板上的小零嘴接著說道。「小妹打小就知道心疼人,尤其是心疼叔的。是個會疼人的好孩子。」

在聽到少年提起自己的女兒時,中年男人一直緊繃著的臉色有了明顯的好轉,只聽中年男人呵呵笑了幾聲,借著亮光把打火機遞到了少年手裡,一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到:「少年人,要少抽點煙。」

「這東西不好,傷自己身體,也惹別人討厭,當初,囡囡可最是討厭我抽煙了,你嬸她……」

「叔,我知道的。」少年打斷了中年男人的講話。「這我都懂的。」

中年男人笑了笑,眼裡的冷硬似乎已經隨著他的回憶漸漸消退,如今他就像個再平常不過的長輩,在囑咐自己的晚輩一樣:「對對對,你都懂的,你都懂得!自小,你就是多伶俐的孩子啊!叔還記得你剛來我家的時候,可調皮搗蛋呢,真是沒想到,你後來還是長成了這麼穩重的性子了。」

「隨你父親。」中年男人嘆了口氣:「這不就是隨了你父親的性子嘛。」

少年:「或許吧。」他沒見過自己的生父,現下也不知道該怎麼接過話題,索性就沉默了。

少年自小在孤兒院長大,直到後面被叔帶回了家,自己才算是擁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家。

後來,後來的事兒就有點複雜了。三言兩語道不明白,道了也不像是什麼美好的回憶了。

少年搖了搖頭,興許也為自己的徒增煩惱感到自嘲。現在這樣,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生活嗎?

有時候他也會在夢中驚醒,為這種突如其來的幸福而感到煩惱。

為什麼煩惱呢?

幸福有什麼好煩惱的呢?

有啊,因為他怕啊……

他怕這些手邊的幸福來得太過於容易,他怕生活會奪走這一切。他怕,他沒有足夠好的運氣,抓住這難得的幸福。

他怕。

因為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會是很容易的,你想要什麼,就得付出同樣分量的代價。

世上人庸庸碌碌,匆匆忙忙,不過也是在這有得有失的世間因果循環中摸爬打滾,彷徨悵然。不論是加還是減,生活它永遠都回不到他所謂的當初了,平衡,早已經在人們呱呱墜地之時就已經被徹底打亂。

唯有向前。

或者,跌入腳下那深不見底的深淵。

可是他不能!

這也是,少年今天來到了這裡的唯一理由。

中年男人很高興,他甚至從包里拿出了幾小瓶子散裝的松子酒,招呼著少年嘗嘗。

他酒癮很大,包里的幾小瓶子松子酒根本不可能是他今天帶來的唯一的酒。果不其然,不到十幾分鐘的功夫,中年男人就顫顫巍巍地起身,從身後的矮牆邊一摸,笑著拎出了兩大瓶栓紅線頭的白酒。

瓶身上已經積了不小的一層灰,看起來已經是私藏許久的了。也虧是這屋子一般沒人進來落腳,不然,他或許還得大老遠地從外面帶進來。

少年一手揉了揉太陽穴,語氣無奈:「叔,您少喝點。」

中年男人一嘴咬開了酒瓶蓋,哈著酒氣把酒瓶子往少年人身旁湊:「沒事兒,今天你能過來叔高興!囡囡也高興,多喝點多喝點!來來來!嘗嘗看,這酒可美了!想來叔還沒教你嘗過呢!」

少年人抵不過中年男人的勸,拿過來借著酒瓶蓋子輕啜了一口,只是一口,那刺眼的辣味便直衝他天靈蓋而去。

「嘶!辣得很!」少年說道。

中年男人笑了笑。一把搶過了酒瓶子。

「小屁娃娃!哈哈哈!」

剛說著便仰頭大喝了幾口,擰著眉咂了咂嘴,一副很是過癮的樣子。

少年也笑。

不一會兒的功夫,中年男人手裡的白酒便只剩下一小半了。

「叔的酒量,還是和以前一樣好呢。」

「嗨!這算什麼?!你是沒見過我那妹夫,嗝!喔,也就是我那嫁到緬甸去的妹子,她家那酒量,嗝!才算是真的好呢!」中年男人一手豎起了大拇指,一手撐著手邊的空瓶子,眼見著已經快醉倒了的樣子。

在蠟燭搖晃的光線下,少年人神色莫測:「叔,那以後要是有機會了,您可得帶我去會會這位姨呢。我可還沒見過哪個人,有叔這麼好的酒量呢。」

「會見到的,會見到的,都是一家人,見面只是早晚的事啊…」中年男人嘆息著,最後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仰頭又往脖子里狠狠灌了一口酒。

「你姨她嫁過去都三年了,叔忙……這麼多年了,都還沒來得及去看她一眼呢。」中年男人說著,撐住酒瓶子的手一塌拉,腦袋便沖著地面直直垂了下去。

沒有聲響了。

不一會兒,粗重的呼嚕聲便在小屋子裡響了起來。

少年起身拍了拍身後的灰塵,最後看了眼木板床上的藍白色奶糖,轉身出了屋子。

「喂?是110嗎?是,我要報案……」

…………

「媽,那是什麼嘛?我不要吃!」正元嘟著嘴,搖頭拒絕著欽蓉伸過來的勺子,勺子里是黑乎乎的藥水兒,一股刺鼻的苦味還沒進嘴就沖了過來。

不用想也知道這東西得有多苦!

她才不要喝呢!

除非……

「媽您給我拿蜜棗嘛~這葯多苦呀,您看我多可憐呀~」正元雙手捂在兩腿間妞著屁股撒嬌,腦袋后的兩條小辮子一甩一甩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好一副貪吃鬼的模樣。

欽蓉被逗笑了。

「別討話!你還不知道這葯是吃了幹嘛的嗎?你可憐個什麼勁兒了?再不張嘴也讓你爸來了。」欽蓉收了笑臉,板著臉訓到。

正元嘟嘴。

「我不嘛!這要哭死了,媽媽怎麼不可憐可憐我,不嘛不嘛!不然有檸檬水也成,媽我不挑的!」

欽蓉:「……張嘴!」還不挑呢!這孩子。檸檬水那就更不成了!老爺子那檸檬水裡放的糖比誰都多,再貪喝了那還得了!還吃藥做什麼?直接帶人去打針算了。

正元癟嘴。

「蓉姨,我來吧。」剛巧回來的少年放下了書包,抬腳便走過來接過了欽蓉手裡的葯碗:「您忙了一天也累了,去歇歇吧,這兒我來就好。」

欽蓉沒好氣地瞅了眼正元:「你瞧瞧你哥!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小混蛋頭?」

正元不回聲。拉著秦冉的衣角央著去問東問西。

秦冉笑笑沒說話,一手從瓷碗里舀了一勺子葯吹了吹。

「啊,張嘴。」

正元乖乖張嘴。

欽蓉沒好氣地搖搖頭繫上了圍裙開始準備早餐。

…………

第二天午飯時候,正月林很早就回來了,匆匆忙忙上書房收拾了些文件,又匆匆忙忙地出去了。就連飯都沒顧得上吃。

只說是臨時遇上了大案子全組加班,下午也不回來吃晚飯了。

欽蓉往兩孩子碗里各添了一塊雞腿,抱怨著丈夫的忙碌不顧家。

老人樂呵呵地從手邊的大玻璃壺裡倒了一瓶足量的檸檬水,推到了小孫女兒的面前。

正元眯著眼睛把被子裹到了手邊,笑嘻嘻的嘴裡是已經漏風了的兩顆小兔牙。

「爸,您別慣著她,再吃糖就見不了人了。小姑娘家家的,也不嫌害臊。」欽蓉往正元碗里又添了一塊紅燒排骨,又開始嘮叨個不停。

老人笑笑,啃著排骨笑嘻嘻地看著孫女兒。

「怕什麼?孩子還小,你也不用管太嚴厲了。」

正元仗著有人撐腰,扒拉著杯子開始小口小口的輕啜檸檬水,甜味一進肚子,腦子便有點飄飄然了。

「爺爺,還要!」

旁邊傳來一道視線。

正元小心翼翼地捂住杯子收了回來,大眼睛往旁邊一瞅,語氣軟糯:「哥哥您也想喝嗎?」小姑娘似乎很糾結,漂亮的眉毛之間被她擰處了一個小疙瘩,她看了眼爺爺壺裡已經快見底的液體,又看了眼自己手邊的被子,似乎猶豫了好久。最後一咬牙到:「好吧,那你喝嘛!哥哥你喝!」

秦冉失笑,放下了飯碗看著正元的眼睛低聲:「我是想說,你已經喝了好幾杯了,不能再喝了。」

正元愣愣的,似乎很是不可思議的捂住了嘴巴,悄悄到:「啊!哥哥你怎麼知道的?」她明明就很小心了呀,為什麼還會被知道?

秦冉一筷子往老人手邊的玻璃壺指了指,挑眉不語。其實這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這屋子裡,出了正元和正月林,還會有誰喜歡檸檬水?這正月林忙得腳不掂地的,怎麼可能喝了這麼一大壺檸檬水,不是正元喝的,還會有誰?

「小饞鬼,仔細待會兒牙齒疼,怎麼不聽話?」

正元愣。

「這你也知道?哥哥您可真是厲害!」

這彩虹屁拍得猝不及防,秦冉愣了愣,一手把正元手邊的檸檬水拿了:「既然知道哥哥厲害,那以後就不要偷吃了,小饞貓?」

正元嘟嘴:「可是,可是……」

秦冉:「沒什麼可是的,你可一點兒也不可憐,乖乖吃飯。」

正元癟嘴:「好嘛……」

這時候,少年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少年掏出手機,側頭開了眼來電顯示,嘴角露出了一抹細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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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繁華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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