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從前慢（一）
第六十六章從前慢（一）
五歲那年，正元因為和堂妹賭氣，開始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離家出走。
小姑娘帶上了媽媽為自己即將升入小學準備的小書包，特意穿上了前幾天開學報道的時候從老師那兒拿到的校服。往書包里塞了自己的小豬存錢罐，依依不捨地看了眼昨天爸爸才幫自己布置好，而如今卻是被堂妹糟蹋得亂七八糟的粉色公主房，最後咬了咬小銀牙，就趁著大人們外出的時間出走了。
那時候一家人還和父親的三個堂兄弟借住在姥姥家裡，姥姥家靠著新修建的火車站，於是她常常和家裡的孩子趴在牆頭，看著不遠處冒著黑煙的大長蟲一般的火車慢悠悠地駛過一望無際的穀子田，屁股一轉就晃悠進山肚子里不見了蹤影。
而山肚子不遠處的拐道里，是一座矮矮的橋頭，橋頭下，是一個下雨天總是會積水的，讓大人們頗為煩惱，而孩子們卻總是愛著的一個涵洞。
除了和哥哥們到這裡來玩，正元從來不被允許自己一個人跑到這個地方來玩。而她也從來沒有自己一個人到過這個傳說中的，孩童們眼中的秘密基地。
而這次，背著小書包就氣鼓鼓地選擇了離家出走的孩子，嘴裡碎碎念著堂妹扯壞了自己多少衣服，又弄髒了自己多少衣服。
不知不覺當中，就朝著筆直寬敞的大道，一路下了小坡，拐進了大人從不讓她自己來玩的涵洞里。
然而小小的孩子不知道的是，此時的涵洞里正在進行著一場高中生的遊戲。
當然，等她知道的時候，她已經跑不了了。
兩名年紀稍微大一些的大男孩被兩名看起來年紀稍微小一點的男孩子按倒在地，膝蓋跪在還沒退完的夜雨積水裡，臉上已經是慘不忍睹的一片青紫紅腫。正元捂住自己的小嘴退後了幾步，知道其中一人便是自己的二堂哥，那個總是搶自己糖果吃的，討厭的二堂哥。
二人面前站著一名明顯是一伙人頭頭的少年，少年一手整理了一番自己在剛才的熱身活動中已經稍顯凌亂的校服，一手朝著兩名少年擺了擺手。
兩人一放手，那被收拾得鼻青臉腫的兩名男孩就癱倒在地，可見這傷勢著實不輕。
那頭頭嗤笑一聲，拍了拍手轉頭剛想撤走，迎面就碰上了正準備開跑的正元。
三人皆是一愣。
「瞧，那好像是咱們學校小學生的校服呢？」
「呃，好像是的，這不是上個月才新改的校服款式嘛，我家妹也發了一套呢。」
為首少年若有所思地看了幾眼面前的奶娃娃，一抬腳便朝著人走了過去了。
「國際小學的？」為首少年問到。
正元粉白的面容上一張漂亮的菱形小嘴哆嗦著，一手拉緊了書包袋子看著朝著自己走近的少年，微微紅腫的大眼睛里像是要下一刻就掉出水來了似的。就像一尊粉雕玉琢的洋娃娃，讓人忍不住想上手去捏一捏，看看這到底是真娃娃，還是假娃娃。
不知道為什麼，少年突然來了逗一逗這奶娃娃的興緻。
他幾步跨上前，打量了幾眼還不及自己腰部的奶娃娃，笑著開了口：「那裡跑來的奶娃娃？找誰的？」那為首的少年一手拎住了準備逃跑的正元的校服領子，把人按在自己手心兒里問到。
那兩名被揍的男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跑回去了，這涵洞里於是只剩下了孤立無援的她。
正元癟嘴，瞬間便像一隻被捏住了翅膀的小蟲子，在他手下撲騰了起來。
要說小孩子遇到這種事情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那當然是哭了！
這不，被勒住命運的喉嚨的奶娃娃撲騰了一陣子，便放棄了掙扎，嚎啕大哭起來了。
正元深知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個道理，也就是靠著這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她才能在每年的壓歲錢大賽上大殺四方。於是三人只見面前的孩子嘴巴一癟，便不由分說大哭了起來！孩子家嗓音尖細，這麼一嗓子嚎起來，三名少年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
少年放開了拎住正元領子的手，轉而去扯她的書包袋子。「你哭什麼？我可沒碰你。」這好不容易來了點興緻，想逗逗這奶娃娃，卻不成想是個小哭包。
真是沒勁兒。
少年嫌棄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稍稍彎腰，把自己放到了個奶娃娃同高的位置上。
他凝聲想了想，雖然有一點點不太願意，但是覺得自己還是跟這個孩子說說清楚的好。
再怎麼說，這都是一個學校的孩子，哪天要是那高老頭興緻上來了，把他們拉到國旗下面溜灣那就不好了。
少年雖然也不怕，但事情始終會變得很麻煩。
而他，是一點兒也不喜歡麻煩的。
想到這裡，為首少年刻意放低了聲音，冷著聲說道：「你回家去，要是有人問起，就說沒有看見過我們，知道了么？」
奶娃娃愣愣地看著他，嘴角一抽一抽的，眼看著又要開始哭。
為首少年不耐煩了，愈發的板著臉到：「以後見到了也當不認識我們，懂了沒？」
正元捂住臉的兩雙肉手悄悄開了一條小細縫，不過片刻就被面前的一張冷臉嚇住了。
少年兩手上前，扒開了正元捂住臉基本和沒捂住沒什麼差別的胖手，又重複了一遍「聽見了沒？」
奶娃娃哽咽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從左到右，把面前的三個少年看了好幾遍，抽噎著說道：「大哥哥，我知道了。」她做勢又要哭，一旁的兩名少年見了，忙開口到。
「哥兒？不過是個奶娃娃，咱們不管她就是了。」
「是嘛是嘛！哥兒咱們快走吧，一會兒晚自習該遲到了。」當然了，這重點不是他們怕遲到，而是他們三要是晚自習遲到了，那今兒這事兒一準被高老頭髮現了，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到時候可就麻煩了，所以真得趕緊撤才是。
為首的少年點了點頭，一把捂住了她四處亂看的大眼睛，兇巴巴地：「知道了還不回去？還亂看什麼呢？」
奶娃娃於是嚎啕著，奔出了涵洞口。
兩名看著莫名其妙的為首少年，俱是一臉不贊同地搖了搖頭。
這便是正元和秦冉的一面之緣。
說氣話，不太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