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 遇上你（一）

第一百一十八遇上你（一）

那一年秦冉十五歲，當然了，他那時候還不叫這個名字，護工是在外出買魚的時候看見了被丟棄在孤兒院柵欄外的他和弟弟，所以大家都叫他際魚，這不是個什麼有名堂的名字，只是大家圖方便隨口叫的，所以他其實是沒有名字的。

雖然已經是十五歲的年紀了，可因為常年的缺糧少食，他們這些孩子大都長得比較瘦小。

要說他看起來也就是十一二歲的年紀，也是有人信的。

這一天，孤兒院里上星期接來的孩子去世了。

死因是瘧疾。

那些昔日里打鬧做一團的孩子此刻都出奇的安靜。

他們三五成群圍坐在一起，看著最靠近窗戶的小床上躺著的那個孩子，心裡要說都沒有了懼怕，那是不可能的。

那個孩子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是被人丟棄的孤兒，自小就在這裡長大，只等著能熬到十八歲生日，就會被院長以各種理由送出去。或者運氣好些的，會被前來領養的大人們挑走，從此可以以另外一種方式開始他們嶄新的人生。可這個新來的孩子和他們所有人都不一樣，他聲稱自己是走失的，不論是他自己，還是院里的阿姨們，都口口聲聲說著他總有一天會被他那對粗心的父母接走。況且他長得那麼漂亮，比女孩子還漂亮，皮膚精緻瓷白，眼睛又大又圓，性情也溫和，幾乎就是阿姨們口中討人喜歡的孩子典範。

孩子們呼啦啦散開了，卻又都不敢走遠。

那個漂亮的孩子打著擺子，漂亮的臉上開始冒出一顆一顆難看的痘痘，不過是半個小時的時間，他已經把自己的一張臉抓得慘不忍睹了。

他似乎很痛苦，嘴裡已經慢慢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了，他漂亮的眼睛漸漸灰敗下去，像是一片從秋風中飄落的樹葉，生命的跡象從他身上漸漸流失。

「我們，我們要不要去找阿姨？」有個膽子小點的女孩子抽噎著，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嗚嗚……他怎麼了？」

「不行！」那個剛才一直待在漂亮孩子身邊的半大孩子嘟喃了一聲：「院長昨天才罰了我們，不讓我們從這裡出去！不然，」他打了個哆嗦：「我們會被罰得更慘的！」

「是啊是啊！我們是不能出去的！」

「出去了會被罰的！沒有飯吃，也沒有糖果了……」

「可是，他是他看起來很難受……」

「他只是犯病了！被送來這裡的孩子都是有病的！都是爸媽不要的！他一直在騙人，他才不是走失的孩子！」

「對！騙子！他是個騙子！我才不要去叫阿姨！」

孩子們爭吵不休，卻沒有人敢靠近一步。也沒有人敢去叫護工們。

不久之前他還是整個兒孤兒院最神氣的孩子，漂亮孩子給他們講述外面的世界，講述各種他們聽都沒聽過的美食，也給他們講學校了里的各種趣事，一堆半大的孩子圍繞在他四周，聽他講各種有趣的故事，他就像這個院子里的小國王，等待著夥伴們羨慕的那天的到來。

兩個小時以前他突發性寒戰、高熱和大量出汗。隨後體溫迅速上升，生瘡的嘴裡一直在嘟喃著頭痛，難受。在持續2個小時的發熱后，他開始打擺子，孩子們群涌散開，沒有人再敢接近他，直到他徹底停止了呼吸，年邁的院長才在護工的攙扶下姍姍來遲。

那個偷跑出去報信的孩子縮在護工身後，眼睛朝這邊瞅了一眼又迅速轉來，護工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慰他：「沒事的孩子，你是好孩子，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

那個孩子緊抿著嘴唇點了點頭，乖巧的貼在護工的背後。

為首的幾個半大的孩子們頓時臉色都變得有些莫名。

院長帶著孩子們哀悼了一通，擦著眼淚指揮著人把孩子抬出去了，不一會兒，又有人進來，把角落裡那張小床和那個孩子用過的東西都給抬了出去。

大火在院子里燃起，漂亮孩子所有的東西被徹底燒毀在這裡。

「他，他死了么？」旁邊的女孩拉了拉自己的袖子，感覺下一秒就快要哭出來了。

「不知道。」際魚皺著眉讓開了一些，順手拎起了來人隨手放在凳子上的醫藥箱：「還有，不準再跟著我！」他兇巴巴地撂下一句話，不言不語的鑽過擁擠的孩子群，一個人跑到了後面的小宿舍里。

和小宿舍一牆之隔的地方是一個廢棄的工廠。

他的身手很利落，前腳搭在金屬高杠上，幾下就翻過了工廠半舊不新卻還有點兒阻攔作用的圍欄，縱身一躍而下。

一直跟在背後的小女孩被嚇了一跳，轉身就朝相反方向跑了。

工廠某間屋子，斑駁的牆皮底下，躺著一個呼吸微弱的孩子，他很瘦弱，閉著眼睛蜷縮在牆角的被褥里，此刻像是貓兒一樣呼吸著，可見已經病了很久了。

際魚打量了四周后關上了門，伸手摸了摸男孩的腦袋。

「啊瑜，醒醒，」他從懷裡掏出來一個饅頭，扳成小塊放進了男孩嘴裡：「吃點東西，哥哥明天就去給你找葯，再忍忍。」

小男孩咽下了嘴裡的食物，又就著際魚的手喝了幾口水，終於有了點力氣似的。朝他笑了笑：「哥哥，咳咳！我……我是不是，要死了？」他說得有氣無力，可際魚還是有點兒激動的翻了翻男孩的眼皮，觀察了一會兒，他心裡懸著的大石頭有點兒落地了。

「瞎說什麼？你這不是都能說話了么？」他在醫藥箱里里一通翻找，辨別了幾種抗生素和藥物的名字，按著劑量給小男孩服用了，端著盆子開始打掃屋子衛生。

這房間被他打掃得很乾凈，自從他知道啊瑜的病很可能是過了漂亮孩子的瘧疾后，他就趁夜把他帶來了這裡，每天給他偷偷拿一些藥物，這是他唯一的弟弟，他不能放任他，流落到那群人的手裡。

他們不會用心醫治一個絲毫沒有利用價值的孩子，那些從院子里抬出去的孩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孤兒院里的孩子不敢得罪際魚，因為他一直都是靠著拳頭說話的，並且他不會和那些孩子一樣搶奪被領養的好處，所以孤兒院里的孩子都會不由自主的避開他。

因為他們不會去惹一個不怕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