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鬧鬼民宿（三）

靳東，你說過讓我等你，然後娶我，可是，你還是食言了。

民國1918年冬。

華都的寒風凜冽。路上的行人頭都縮著將外袖拉緊。

商鋪的角落裏，衣衫襤褸的少女縮在角落。

一雙眼卻如寒冰一般。

華憐低着頭，將嘴角的血跡擦乾。

「去買些衣物吧，姑娘家的，不能落下病根了。」

少年清冽的嗓音傳入耳中。

華憐抬頭，少年俊朗又稚嫩的面龐映入眼中，讓她有一瞬間的怔愣。

等華憐回過神來，少年已經將幾枚大洋放入華憐的手心。

華憐看着少年，乾裂的唇吐出兩個謝謝。

幾不可聞。

可少年卻聽見了。

少年笑了，如明月那般溫暖，令人目眩。

華憐聽見他說。

你又何必謝我，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之事，要怪，只能怪這世道，太亂了。

少年的語氣中帶着幾分無可奈何。

華憐認得他，靳家大少爺靳東。

華都所有名門千金的夢中情人。

卻也是出了名的善人。

她攥緊手中的大洋，就那樣看着少年走遠的身影

那是華憐第一次見到靳東。

如同最卑微的雜草看見天上的明月，可望卻不可及。

可卻偏偏，雜草動心了。

半年後，華憐走在街上聽見有人議論。

靳東要去當兵了，一去就是五年。

連靳家老爺子都說不動他。

整個華都的人都說靳家大少爺腦袋被驢踢了，放着好好的富少爺不做，跑去當兵受苦。

靳東走的那天華憐偷偷的跑去碼頭看他。

少年俊朗的面龐在日光的照耀下發光。

她聽見他對靳老爺子說，他要讓華都安穩，他要讓整個華都的人們吃飽飯。

華憐躲在角落裏，看着靳東上船，逐漸模糊的船影。

她撫上自己的胸口，感受到胸腔中激烈的跳動。

看，這就是你喜歡上的人。

華憐低頭，嘴角上揚。

沒有人知道，在那個清晨，有一個少女明白了自己的心事。

後來，華憐成了名動整個華都的交際花。

說她讓整個華都的男人都為她傾倒也不為過。

誰也不知道，曾經那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服下，竟是這樣一副如花容顏。

再次相見，是在百夜場舉辦的晚宴上。

晚宴上杯觥交錯，聲色犬馬。

華憐正在和青幫老大談笑。

就聽見門口的小廝喊了一聲靳司令到。

她回過頭，看見靳東從門口走進來。

他穿着一身軍服，曾經稚嫩的臉經過五年的時光變得更加俊朗，宴會的燈光打在他臉上，愈加顯得菱角分明。

他變了。

變得不苟言笑，卻又更加高不可攀。

華憐抿了口手中的紅酒，掩下眼中的苦澀。

直到有人喊她上台，她才笑着道了句失陪。

華憐走上宴會的舞台，解下肩上的披帛，露出裏面穿着的紅旗袍。

嫵媚動人，柔媚多情。

她開口唱着風靡華都的歌，略顯迷離的眼神盯着台下的靳東。

靳東也看着她，冷峻眼中卻只有陌生。

華憐笑着唱完最後一句，便下了台。

她借口身體不適，回到樓上。卻又止不住內心的感情從陽台往下偷望靳東。

直到宴會結束，直到她再也看不見靳東，華憐才回了房。

該死心了，她想。

想她華憐不過是一個歌女，就算還是完璧之身，卻也是配不上靳家大少爺的。

更何況，華憐苦笑。

他現在還是整個華都的司令啊。

她愛上的男人有多優秀啊，只是，她配不上。

多悲哀。

她輕嘆。

華憐喝了一整晚的酒，醉生夢死。

但她沒有想到，第二天早上靳東的警衛員卻來百夜場找她。

警衛員說，他們家大少爺請她今晚在麗閣吃飯。

華憐驚了下，隨即面色平淡的應下了。

她試了一下午的衣服，穿了一身綉著蝴蝶的紅旗袍，又化了精緻的妝容前去應約。

等華憐到了麗閣，發現靳東已經坐在那等她。

她坐下，笑的風情萬種。

但是靳東的表情卻很是陰沉。

她不知道為什麼。

華憐甚至不敢想，若是靳東討厭她，她又該怎麼辦？

那頓飯他們吃的很清凈。

華憐卻已經很滿足了。

吃完后，靳東卻沒有把她送回百夜場。

他把她帶到了自己的司令府上。

「憐憐，做我的女人。」

華憐抬頭，眼中閃著不可思議的光。

她險些哭了出來，原來，愛一個人，真的會讓人脆弱到這種地步。

靳東吻了她。

接下來的一年，華憐不在去百夜場唱歌，名動華都的歌女華憐從此消失。

留下的，只是靳東的女人華憐。

華憐過的很幸福，雖然靳東沒有給她名分，但整個華都卻都知道華憐是他的女人。

所有人都說，靳東對她只是玩玩，等玩膩了，就會甩了她。

只有華憐知道，靳東除了吻她，卻沒有碰她。

他給了她足夠的尊重。

她以為一直會這樣下去，等到時間到了，她就會嫁給靳東。

直到前線的戰爭發起，靳東回府的時間越來越短，華憐就知道他的打算。

她看見靳東臉上的愁容，笑着說：「司令，你去吧。」

她拚命忽略心中的痛意。

靳東看了她很久，隨後攔腰抱起她進了卧房。

那個夜晚，華憐在靳東的身下極致妖嬈。

情動之時，靳東貼在她的耳邊，輕聲說着他愛她。

華憐淚眼婆娑，她緊緊的抱着身上的男人，力道彷彿要把靳東嵌進自己的身里。

第二天，等華憐醒來，看到靳東已經不在身邊。

她不顧身體的酸痛跑出府，看到司令府前整裝待發的軍隊，領頭的赫然就是靳東。

她沒有說話，就靜靜看着他。

靳東看着她，突然翻身下馬，抱住她。

「憐憐，你等我，等我回來娶你。」

華憐憋住眼中的淚水，沙啞著嗓子說：「好，我等你」。

我等你回來娶我。

靳東走了，華憐又一次的看着他的背影，淚水終於順着臉龐滑落。

誰都知道，靳東這一去，九死一生。

華憐也知道，但她還是讓他去了。

她不想，她的男人因為她砍斷自己的志向。

她也相信，她的男人一定不會讓她失望。

兩個月後，華憐發現自己懷孕了，她驚喜萬分，恨不得立刻讓靳東知道。

可是想到靳東在前線的危險，她又吩咐下人不要透露。她不希望，靳東因為她懷孕而分心。

靳東一周一封信送到華都，每當這個時候，便是華憐最幸福的時候。

冬日，華憐臨盆。

卻，難產。

靳老爺子在客廳焦急的走來走去。

前線的警衛員突然進來。

靳老爺子心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老爺子，司令，司令他，」

「東兒怎麼了？」

「司泠他，犧牲了。」警衛員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

靳老爺子啪的一聲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