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霸主之勢

第一百三十一章 霸主之勢

第二日早朝時,重耳宣布將各國使臣全部釋放,又按照賓主之儀,贈送了禮物,將各國使臣送出晉國,眾臣無不誇讚重耳寬仁賢明。

下了朝以後,各國使臣都來向重耳致謝,萬卣也來向重耳辭行。

萬卣行個禮,道:「晉候果真是難得的明君,那晚眾使臣哄搶玉石,秦夫人也因此滑了胎,而晉候選擇寬仁宏量,既往不咎,將眾使臣都一應赦免,令外臣敬佩不已。」

重耳道:「貴使過獎了,此事原有寡人的不是,是寡人好大喜功,有心要向眾人炫耀天下至寶,結果被別有用心之人算計了去,潞國使臣既已正法,寡人就不再追究此事了。」

「放眼天下,還有誰能與當今的晉國相抗衡,這結縭自然非晉候莫屬,晉候拿它向天下人展示一番又何錯之有,到是那些蠻夷之族,都是狼子野心之徒,常常心懷叵測,欲暗中圖謀不軌,此番衝撞晉候,晉候若不拿出些手段,今後怕是更加難以壓服。」

「潞國這幾年與晉國相安無事,寡人不能為了此事就冒然用兵。」

「這些蠻夷之族,行事乖張,毫無道義,唯利是圖,只有用武力才能將其壓服,晉候若退讓半步,只怕來日會更加得寸進尺,還請晉候三思。」

重耳揮揮手,「此事寡人還需和眾將領商議后才能定奪,周使若無事,可退下了。」

萬卣剛要轉身,又似乎想起一事,停下道:「還有一件事,外臣要提醒晉候。外臣聽說,鄭伯多次派人出使楚國,楚國也派了使臣前往鄭國,兩國相交甚密,晉候可要留意了。」

重耳本就因鄭國沒有派使者前來獻貢而不悅,微微皺眉道:「此話當真?」

「外臣也只是聽說,但此事已傳得洛邑城中沸沸揚揚,想來不會空穴來風。不知晉候可記得當年聯軍攻打許國一事,聯軍還未到達許國都城,許君就早已得到消息,布下了周密的城防,許國與鄭國最為親密,兩國又是相鄰,是誰先泄露了風聲,恐怕不言而喻了吧。」

萬卣一番繪聲繪色的描述,又勾起了重耳心中的疑慮,半晌皺著眉,不發一語。

萬卣見重耳已然起了疑,便躬身退下,自回洛邑去了。

重耳回到燕寢后,思來想去,心中竟是難以釋懷,暗忖自己堂堂霸主,鄭伯卻偏偏要與自己做對,顯然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裡,這口氣如何忍得,第二日,上了早朝,重耳向眾臣道:「寡人聽說鄭伯與楚國暗通款曲,私下結交,想當初踐土之盟時,鄭伯曾經歃血盟誓,共輔天子,對抗荊蠻,才不過數年,鄭伯就毀約背誓,實在是令人失望。寡人身為盟主,怎可容許我盟國中出現此等叛賊,你們看是否該給鄭伯一個教訓啊?」

狐偃道:「這幾年來咱們到處聯絡諸候,討許伐衛,征伐中原,軍隊常年征戰,師出勞頓,鄭伯與楚國私下聯絡,也不過是傳言而已,主公不如再觀望些時日為好。」

先軫道:「當初齊桓公稱霸天下時,鄭伯就數次在齊楚之間搖擺不定,後來齊桓公率領諸候國共同討伐鄭國,鄭伯才又投靠了齊國,齊桓公死後,鄭伯又倒向了楚國,主公戰勝楚國,成了中原霸主,鄭伯才又回到了中原同盟圈,可見鄭伯是個慣會見風使舵的人,咱們若不給鄭伯些苦頭,怕他是不會幡然醒悟。」

一番話說在重耳心坎上,重耳道:「寡人正是此意,城濮之戰時,鄭伯協助楚國參戰,事後鄭伯派子人久來向寡人求情,寡人並未與鄭伯深究,如今他又故態復萌,若不給他一些教訓,他如何會把我這個諸候之長放在眼裡。」

眾臣有支持出兵的,也有反對的,支持的多是為了順應重耳的意思,反對的則勸重耳顧全大局,不宜因些許空穴來風之事出兵攻打手足之國。

趙衰道:「鄭國乃諸候大國,又是周天子室卿士,出兵鄭國乃是大事,主公不如召集諸候先商議一番,再做定奪。」

重耳覺得有理,便讓人向諸候國遍發通告,要求眾國君到翟泉一會,共同商討征伐鄭國一事。

重耳剛剛安排妥當,有內侍進來報信,說衛國送來通告,衛國國君衛適暴斃,衛鄭已經返回鄭國,重新當上了國君

重耳吃驚道:「衛適當上國君才數月,如何會暴斃?」

狐偃道:「微臣已經讓人打探過了,聽說衛鄭以重金賄賂了衛適身邊的大夫周顓和冶廑,讓兩人在宮中發動政變,出其不意率兵闖入宮禁,殺死了衛適和元咺,然後迎回了衛鄭,衛鄭當上國君后,在給各國的通告中只說衛適是暴斃而亡。」

重耳怒道:「寡人說衛適如何會暴斃,原來又是衛鄭在背後搗鬼,可惜當初寡人不曾殺了他,致使禍害無窮,寡人此番定要給他一個教訓。」

狐偃道:「請主公息怒,主公已經決定要用對鄭國用兵,若再分頭對付衛國,一來兵力不足,二來若衛鄭聯手,對咱們更是不利。更何況,此事乃是衛國國內之事,衛鄭指使周顓和冶廑殺死衛瑕,咱們並無憑據,如今衛鄭已經坐穩了國君之位,詔告了諸候各國,咱們若再出兵,恐有干涉他人內政,倚勢凌弱之嫌。」

「那依你說該如何是好?」

「此事既然是由周顓和冶廑引起的,不如咱們以這兩人弒君亂上為名,讓衛鄭交出周顓和冶廑,送來晉國治罪,若兩人能親口承認是受衛鄭指使,到時咱們再征討衛國不遲。」

「就依舅父的主意辦吧。」

重耳便寫信給衛鄭,讓衛鄭將周顓和冶廑送到晉國來審問,幾日後接到衛鄭的回信,信上說周顓因弒殺了衛瑕和元咺,被厲鬼索命,一命嗚呼了,而冶廑也突發瘋顛之症,無可救治,信中末尾又道衛國先祖在天有靈,已懲治了弒殺國君的兇徒,就不勞晉候親自過問了。

重耳看完書信,只覺一腔怒氣無處發泄,連聲大罵衛鄭是個無恥之徒。

趙衰道:「請主公息怒,衛鄭善於鑽營,並非是無能之輩,身邊又有智臣寧俞相助,他能重返衛國,必是有備而來。」

「那衛鄭實在刁滑之極,寡人身為霸主,卻數次被他戲耍,寡人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寡人帶領諸候討伐衛國如何?」

趙衰道:「主公雖然英明,四海之內無不臣服,但天下哪有事事稱心如意的,主公何必為一個衛國耿耿於懷。依小臣看,與其勞師動眾地討伐,不如扶持衛國的敵國—長狄。長狄長期盤距在太行山南麓,曾和邢國一起攻伐衛國,是衛國的心腹之患,若由長狄來攻伐衛國,咱們晉國只需坐山觀虎鬥即可。」

重耳猶豫道:「可是寡人身為諸候之長,曾與中原諸國約定,共同抗擊戎狄,扶立手足之國,如今要寡人拉攏狄人,行離間計,傳出去怕是不妥。」

「主公忘了,衛國和邢國本是同為姬姓的手足之國,可衛國為了報一已之仇,竟然滅了邢國,此事引得諸候國十分不滿,周天子也派人斥責衛候,終究還是不了了之,兵書上說,上智為間,主公如今拉攏長狄,也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

重耳覺得有理,便同意下來,讓趙衰去辦此事。

這日重耳正在書房內批閱奏摺,內侍拿著幾封書信進來,遞給重耳。重耳見是宋國、齊國、陳國等國君寫來的回信,便先打開宋國的來看,信中稱晉候若執意要攻打鄭國,宋國自然不敢不從,只是國中近來事務繁雜,一時脫不開身,翟泉之會只得派使臣前往參加,還請晉候見諒。

重耳又打開齊國、陳國的書信,信中的內容竟如出一轍,大都是國君稱病的稱病,忙碌的忙碌,只得派譴使臣前往翟泉參會。

重耳重重地將書信摔於案几上,拂袖而起,怒道:「這些人一年前還在溫之會上信誓旦旦,聲稱尊奉寡人的號令,如今寡人讓他們來參加盟會,就以各種理由推脫,真正是一群偽君子。」

下人們都不敢說話,重耳悶悶不樂走出書房,隨意踱著步。

重耳原想往明光宮來,走到半路,想起上次剛剛與平戎拌過嘴,至今心中還有些芥蒂,便又調頭往含壽宮去,走了沒幾步,又改了主意,覺得不如去建章宮聽聽懷嬴的建議。

重耳進了建章宮,見懷嬴坐在床榻上,世子姬歡在一邊陪著,見了重耳,姬歡忙過來行禮。

重耳道:「今日你不怎麼不去學宮?」

「聽說母後身體不適,兒臣向太傅告了一日假,特意來陪母后。」

「你身為世子,身負繼承家國大業的重任,應以奮發進學為上,難道不知進學以恆字為第一要務,即使夙興夜寐,朝學暮習,十年之內尚且不敢說學有所成,你竟然還隨意告假?」

姬歡惶恐道:「君父教訓得是,孩兒今日落下的課程,明日一定抓緊補上,斷不會耽誤了學習的進程。」

懷嬴也在一旁幫襯道:「歡兒平日都是一早就去學宮,從無懈怠,這幾日知道臣妾身體有恙,才陪在臣妾身邊,尋湯問葯,完全是出於一片孝心,主公不必多加苛責。」

重耳問姬歡:「寡人讓胥臣當你的太傅,你覺得如何啊?」

「太傅博學多才,且善於因材施教,誨人不倦,讓孩兒受益良多。」

「胥臣昨日教了些什麼?」

「太傅昨日教了孩兒一章『國君之道』。」

「何為國君之道?」

「太傅說,國君之道,便是遵循天地之道。天覆萬物,制寒暑,行日月,次星辰,日復一日,終而復始,從不改常,這就是天之道。一國之君,馭萬民,治天下,攝百官,治之以法,不改其則,這就是國君之道。唯有遵循天道,不改其常,才能上行下效,臣子忠信,父母敦敬,子孫和順,手足相歡。」

重耳點頭,又問了幾句學問上的事情,才命姬歡退下。

懷嬴道:「歡兒學習很是刻苦,人又孝順,每天一早來向臣妾請了安,才去辟雍宮上學,你又何必苛責於他?」

「我晉國從當初方圓數百里的小國,到如今的萬里疆土,中原霸主,都是先祖們日復一日積累下的,創業百年,毀業一夕,寡人唯恐他不能擔此重任,所以處處提契他,叫他不要懈怠了去。」

「主公的意思臣妾明白,但學業非朝夕之功,不可急於求成,歡兒他身體孱弱,若將他逼得太過,鬧起病來,反而適得其反。」

懷嬴見重耳臉色凝重,問道:「主公這是從哪裡來,今日朝中可是有要事?」

重耳便將自己寫信邀諸候國君往翟泉一會,相談攻打鄭國,各國君卻紛紛來信說自己無法參會一事說了,末了道:「寡人接到你父親的來信,你父親說他近日正與犬戎作戰,恐怕不能親自前往翟泉參會。」

懷嬴思忖片刻后道:「臣妾嫁來晉國已經數年,多年與君父不通音訊,怕是生疏了不少。臣妾正想著再過幾日就是君父的生日,臣妾想寫封書信,再捎帶一份禮物,找個使臣帶去秦國,一來稍解臣妾對君父和秦夫人的思念之意,二來也讓君父知道,臣妾在晉國一切安好。」

「如此也好,寡人也備一份賀禮,一起送到秦國向秦君賀壽。」

懷嬴即刻下了床,讓人拿來筆和布帛,飽蘸墨汁,在案几上疾書起來,大意總不過是傾訴自己在晉國的一應起居日常,以及重耳對自己的恩寵有加,最後又敘了對秦任好和秦夫人的思念之情,希望秦晉兩國不忘舊好,同舟共濟,共成大業等等。

懷嬴自滑胎以後,身體本就還未痊癒,這會兒說了些話,又寫了信,神思耗費不少,此時只覺精疲力倦,再也無力坐著,重耳忙扶著懷嬴躺到床榻上。

懷嬴道:「臣妾養了這幾日,湯藥也吃了不少,卻總是不見大好,到讓主公費心了。

「說起來都是寡人的錯,若不是寡人將結縭拿出來讓眾人觀賞,招來眾人的嫉恨,也不會發生後來這麼多事。」

「其實主公也沒有錯,天下珠玉珍玩,誰人不愛,若能偶爾得之一二,拿來與人同樂一番,也並不為過。主公能及時糾錯,將各國使臣放了,不計其咎,便是難能可貴的了,賢者不以無過為賢,而以能改過為賢,主公應無愧為霸主兩字。」

「寡人曾經聽一位前輩說,結縭乃不祥之物,所以黃帝將它封藏起來,現在寡人常想,寡人當初接受了天子送的結縭,是不是一個錯誤?」

「主公若是不放心,臣妾有個主意,不如將它放到太史局封存起來,讓郭偃保管,郭太史德高望重,必定能妥善保管。」

重耳沉吟片刻,「這到是個不錯的主意,此事就由夫人去辦吧。」

此後重耳一連幾日在外朝處理政事,因諸候國派往翟泉參會的都是使臣,並無國君,所以重耳派出了大夫陽處父,代表晉國前往翟泉會盟,討論對鄭國用兵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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