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諸候來朝

第一百二十九章 諸候來朝

重耳話題一轉,「寡人回來這幾日,怎麼也不見伯鯈和叔劉?」

泌格道:「他倆自從跟了太傅狐毛學習射箭和劍術以來,一發不可收拾,整日與一夥士族公卿的子弟們外出狩獵遊玩,數日不歸,將臣妾的話也置若罔聞。」

「他倆既愛好於此,寡人今後就讓他倆先在宮中做個虎賁,等將來立了戰功,才慢慢擢升他倆。」

沁格正色道:「萬萬不可,他倆從小就愛爭強斗勇,如今學了些功夫在身上,更是氣滿志驕,主公若讓他倆當了虎賁,他人必定不敢對其有所違逆,豈不是助長了他倆的驕橫之氣,長此以往,不僅有損主公的名聲,於他倆更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知子莫若母,夫人不僅懂子,而且善於教子,真是難得的良母啊,那依夫人之見,該給他倆什麼官職好呢?」

「不如將來給他倆一塊遠離絳都的邊遠之地,讓其開荒耘田,自食其力罷了。」

「如此讓寡人與心何忍啊?」

「善泳者溺,善騎者墮,唯有讓他倆離了勇武爭鬥之地,才能保全他倆今生的平安。」

「夫人既如此說,寡人就依了夫人吧,只是委屈了他倆,將來只怕要埋怨寡人處事不公。」

重耳又將自己打算立姬歡為世子一事說了,平戎和沁格都無異議。第二日,重耳便在早朝上宣布了詔書,將姬歡立為世子,群臣也齊聲稱讚晉候賢明。

晉重耳自成為諸候之長,克衛伐曹,降服許國,天下諸候咸服來歸,成了真正的中原霸主,天下諸候,連同戎狄部落的頭領也都來朝貢,前往絳城的驛道上,各國使臣往來不絕,大有當年齊桓公稱霸時臨淄城的氣勢。

轉眼快到臘祭,到了各國來向晉國獻貢的日子,重耳在太廟接見了使臣,前來朝貢的除了當日與晉國訂立盟約的中原諸候外,還來了不少戎狄國家,諸如廧咎如、潞國、甲氏、留吁、仇由、鮮虞等等,周天子也派了萬卣前來參會。

各國都帶了禮物前來,從青銅禮器,到各種樂器、金玉擺件、車馬兵器應有盡有,戎狄則進獻了諸如牛羊、獸皮之類的牲畜,還有各種珍禽異獸,潞國還送來了一隻白色的老虎,關在籠中,令眾人都嘖嘖稱奇。

重耳帶了後宮姬妾和諸位公子公主一起出席,懷嬴與重耳並坐,平戎、沁格坐在下首,接著是杜祁和公子公主,再往下則是晉候的朝臣大夫,使臣們則坐在客席。

杜祁見那些戎狄的使臣,長得胖瘦俊丑不一,有跛足的,有癩頭的,奇貌不揚,而且這些人服飾打扮怪異,有的鼻上戴著銅環,有著赤著半邊膀子,半邊裹著蟒皮製成的衣衫,還有的身上掛滿樹皮製成的囊袋,似是叫化子一般,叫杜祁看著忍俊不禁,用帕子捂著嘴偷笑。

最讓杜祁好奇的是潞國的使臣,此人肩上停著一隻黝黑髮亮的紫貂兒,那貂兒體型玲瓏小巧,一對點墨一般的眼睛,時而棲在主人的肩上,時而竄到案几上嗅探一番,又鑽入主人的懷兜去。

重耳心情大好,接受使臣們的朝賀,使臣們將進貢之物一一呈上,讓重耳等人過目。

晉國雖也是大國,但放眼天下,中國地大物博,物盡天華,哪裡是都能見過的,不僅令姬妾大夫們大開眼界,重耳也是嘆為觀止。

重耳嘆道:「想我重耳周遊列國,覽遍天下,也不曾見過如此華美之物,可見天下之大,無所不包,能工巧匠,無所不能,寡人今日真是大開眼界啊。」

萬卣道:「晉候何必自謙,要說起天下的至寶,難道還能勝過結縭去。」

廧咎如國主道:「聽說得結縭者得天下,那結縭幾經流轉,如今流落到晉候手中,不知此話可當真?」

重耳點頭,「確實在寡人手中。」

潞國國主道:「我等都來自蠻荒小國,見識粗陋,只聽說結縭之名,卻未曾真正見過,不知晉候可否拿出來讓我等一觀?」

「這個……」重耳有些猶豫。

萬卣道:「諸國國君有所不知,這結縭其實不過是一塊玉石罷了,只是與一般玉石不同,唯有放在水中,才會呈現萬般變化,讓人觀之不盡,目無所窮。」

「哦,若果真如此,我等更是要看上一看,不知晉候可能讓我們一遂心愿?」

眾諸候國君紛紛交口附和,重耳本不欲將結縭拿出來,此時也不好拂眾人的意,只得道:「也罷,既然諸位想看,寡人怎能拂了大家的盛情,請大家稍待片刻。」

重耳與懷嬴議了兩句,懷嬴讓內侍到建章宮,將結縭取了來。不多時,內侍捧著一個淺底寬口的羽觴出來,羽觴中盛著水,結縭就放在其中,瑩潤的玉色襯著羽觴淺紅的內壁,更增添了一分冶艷之氣。

重耳讓使臣們都分立在大殿兩旁,內侍端著羽觴從通道中慢慢走過,眾人皆翹首而望,只恨不能放到自己面前,看個清楚。

內侍走完一個來回,將羽觴放回到重耳面前的案几上,眾人雖然都覺得意猶未盡,也只得作罷。

重耳此時命眾樂工奏上禮樂,庖廚擺上食撰,一時鐘鼓鳴鏘,觥籌交錯,使臣們向重耳敬酒祝賀,一番溢美之詞,重耳歡喜,向使臣們賜物賜酒,遍行賞賜,所賜的布帛金銀、車馬服飾堆在太廟的前庭中,壘起數丈高,頗為壯觀。

重耳遙想當年在楚國,各國使臣向楚惲進貢,也是何等的氣派熱鬧,鼎盛之極,自己今日這番光景,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自己當年曾暗暗許下心愿,要取代楚王,今日終於實現平生所願,一時之間,重耳心底生出無限豪情,只恨此時不能策馬馳騁於草原上,對著這無限美好的江山放聲高歌一曲。

但是重耳也有一事不快,眾諸候使臣濟濟一堂,唯有鄭國沒有派使臣前來,想起圍許之時,曹君曾說鄭踕與楚國私下相通,此時不免又勾起重耳的心事來。

大殿內飲宴了一日,轉眼已到夜暮初上,內侍在大殿內燃起了燈燭,眾人也都有了些醉意。萬卣道:「晉候如今可真是眾望所歸了,天下諸候,異族蠻邦,都來晉國朝賀,即使當年的齊小白,怕也要略遜一籌。」

眾使臣也都齊聲附和,重耳心中頗有些飄飄然。

萬卣又道:「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鄭國不曾前來,想那鄭踕,當初在踐土和晉候歃血盟誓,發誓永遠以晉國為尊,卻無故缺席朝貢,外臣聽說,鄭踕數日前派人前往楚國,給楚王朝貢去了,也不知真不真。」

重耳皺眉道:「哦,果真有此傳言?」

「外臣也只是道聽途說……」

這裡正說著,就聽外面一陣鬧嚷之聲,有個衛兵進來道:「稟報晉候,潞國送來的那隻白虎,不知何故,突然從籠中逃脫出來,咬傷了幾個士兵,因它是潞國送來的禮物,士兵們不敢傷了它,該如何處置,還請晉候示下。」

潞國使臣聽聞,急忙站起道:「這隻白虎千萬傷不得,白色之虎乃是上天降下的神獸,數百年才有一隻,我潞國人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它生擒,若是傷了它,豈不是大為可惜。」

重耳道:「好端端的,怎麼會跑出籠子,寡人要去看個究竟。」

先軫攔住道:「白虎兇猛,主公還是不要以身犯險,讓末將帶人去將它擒來。」

重耳道:「寡人身為諸候之長,難道還會怕一隻老虎嗎?」

重耳執意要去,先軫和狐偃等人只得從旁跟隨,一眾人走出大殿來,到了庭前,果然見一隻渾身白色的龐然大物,半蹲在地,伏首屈腰,在眾士兵的圍攻下低聲怒吼著,士兵們手舉長矛,向白虎作戳刺狀,想將其趕入籠中,但又不敢真傷了它,長矛點到即止便罷。

那白虎接連退了幾步,突然一探身,向一士兵飛身撲來,速度之迅捷令人猝不及防,那士兵還不及將手中的長矛舉起,已被白虎撲倒在地,旁邊一個士兵想要上前救援,白虎一扭腰,將鐵棍似的尾巴橫掃過來,士兵急往後閃,白虎一個跳步縱身,就往空缺處逃開去了。圍觀的士兵雖多,竟無人可以奈何它。

此時重耳帶著眾臣來到前庭,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廧咎如使臣道:「堂堂晉國,諸候之長,就無人可以制服得了它嗎?」

眼看白虎就要逃出前庭,先軫大喝一聲,「誰說我晉國無人?」

先軫大步向前,牽過一匹停在庭中的千里馬,飛身上馬,調轉馬頭就朝白虎追去。千里馬還未追上白虎,就因懼怕而止步不前,先軫猛拉韁繩,千里馬仰脖長嘶,這一聲嘶叫引起了白虎的注意。那白虎已餓了數天,見有獵物送上來,便返身朝千里馬奔來。千里馬驚得仰翻起來,先軫雙足在馬臀上一蹬,縱起輕功,借著這一翻之勢跳下馬背,正落在白虎的身後。

白虎見有人過來,一甩頭,橫起尾巴就朝先軫掃來。先軫退開兩步,躲過白虎的一擊,不待白虎回頭來撲,先軫已先跳至白虎背上,雙腿夾住白虎肚腹,雙手抓住虎尾。

白虎大怒,轉頭抓咬不著,暴跳如雷,扭動身軀,要將先軫摔下。先軫卻似坐定了一般,任憑白虎如何狂吼跳躍,只是抓住虎尾不放鬆。

狐偃忙讓士兵們拿著網兜前去幫助,士兵們站在白虎幾丈開外,將白虎和先軫團團圍住,但見白虎狂暴,一時不敢上前。

白虎騰躍了一陣,見摔不下先軫,縱身躍入了附近的小樹林中,然後在林中躺倒,打起滾來。先軫覷著白虎仰面朝天之際,一個靈猿上樹,翻身跳上樹枝,迅速解開衣袍,然後倒栽撲倒,將衣袍裹住白虎的頭部。白虎突然失了明,搖頭撩爪,要將布袍扯下,眾士兵伺機一齊衝上,將網兜罩住白虎,四下收攏,將白虎束縛得結結實實。

此時天色已暗,重耳和眾臣都點著燈籠站在庭外觀看,林中雖然昏暗,也約摸看了個大概,使臣們紛紛大聲叫起好來,都說老虎好打,要生擒它卻是不易,需將時機、功夫和力道用得一分不差,若有些許偏差,便白白丟了性命,一時都稱讚先軫智勇雙全,是個難得的將才。

眾人這裡正說著,就聽太廟內突然傳出尖厲的叫聲,接著一陣喧嚷之聲,昏暗中見人群從殿內奔逃而出,再看大殿內一片昏暗,燈燭不知何時熄滅了。

重耳暗道不好,急忙率眾回到殿中。待內侍將燈燭重新點燃,只見殿中一片凌亂,銅鼎傾側、杯盤狼藉,坐在主席上的姬妾們都圍攏在一起,連聲喊著「夫人」,一臉驚慌無措。

重耳忙走上前去,見躺在地上的不是別人,正是懷嬴。懷嬴臉色煞白,雙手扶住肚子,冷汗從額上沁出,顯然正忍著劇痛。

重耳忙讓人喚了醫衍來,一邊扶起懷嬴道:「醫官片刻就到,夫人感覺如何?」

懷嬴伸出手,指著案几上的羽觴,「結縭,結縭……」

重耳見那隻羽觴傾翻在地,裡面的結縭已經不翼而飛。

懷嬴顫聲道:「都是臣妾不好,是臣妾沒有看好……」

「夫人不要說了,保住身子要緊。」

重耳命人將懷嬴先送回建章宮,一面讓士兵將宮門封鎖住,不許一人出去。不多時,醫衍趕到建章宮,重耳放心不下,也到建章宮來聽候消息,進了大殿,見各宮的姬妾們都在,由平戎和沁格兩人帶領著,在殿內等候消息。

平戎向重耳道:「醫衍已經進去了多時,囑咐我們在外面等候。」

三人一起坐在外面候著,平戎和沁格見重耳深鎖雙眉,心事沉重,一時也都無話。

醫衍進去寢室多時,良久才退出來,重耳問:「夫人如何?」

醫衍嘆道:「孩子保不住了,夫人尚且無礙,只是滑胎失血過多,需要靜養幾日,再補益些養血安宮之物即可。」

重耳揮了揮手,醫衍退下后,重耳和平戎、沁格來到內室,坐在床榻邊。懷嬴拿被褥捂著臉,低聲啜泣。

重耳道:「孩子沒了,下次還有機會,只要你平安無事就好。」

懷嬴的聲音孱弱哀婉,「都是臣妾不好,臣妾不僅沒能看住結縭,把咱們的孩子也弄丟了。」

「說起來都是寡人的過錯,看來賊人早就預謀在先,將寡人騙出大殿去,然後伺機下手,搶走結縭,卻讓夫人受了委屈,寡人查出幕後之人後,必定嚴懲不怠,為夫人和咱們的孩子報仇。」

「結縭可以找回來,孩子卻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重耳又勸慰一番,懷嬴卻只是哭泣,平戎拉了拉重耳的衣袖,走出寢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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