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衛鄭受審

第一百二十六章 衛鄭受審

鄭踕兩次會盟,都坐在蔡君之後,心中一直老大不自在,知道此番重耳召國君前來,是想要出兵衛國,廢除衛鄭,因此有心從中作梗,便道:「聯軍出兵乃是大事,衛國也是姬姓後裔,中原大國,咱們萬不可因為一人之言就興起兵戎之事,還是慎重為上,依我看,咱們不如叫衛鄭前來,親自與元咺對質,請天子當面裁決,分個對錯出來。」

重耳向姬鄭道:「不知我王意下如何?」

姬鄭道:「鄭伯所提甚為妥當,如此才不失了公理。」

國君們也一片附和之聲,重耳也只得應允下來,立刻派遣使臣到衛國,讓衛鄭到溫邑來與元咺對質。

衛鄭剛剛坐上國君寶座,就接到去溫邑受審的消息,登時慌了手腳,忙叫了臣子們來商議,眾人都勸說衛鄭接受晉候的宣召,前去溫邑與元咺對質,或許還有迴轉的機會,否則聯軍一旦大軍攻入,衛國必然分崩離析。

衛鄭躇躇良久,最後痛下決心,帶上自己的心腹,寧俞、貞莊子和士榮一起前往溫邑。

衛鄭一行到了溫邑,還不及拜見重耳,重耳便命人將衛鄭一行扣押起來,然後稟告了姬鄭。姬鄭派出王子虎做裁決官,提審衛鄭與元咺。重耳派出狐偃,和王子虎一起審理,衛鄭讓貞莊子替代自己受審,士榮和寧俞為自己的辯護官。

一眾人站在朝堂上,元咺款款而談,將自衛鄭出奔襄牛以來,衛武代理攝政,忠心耿耿,如何將衛國治理得井井有條,又如何替衛鄭向晉候求請,並迎接衛鄭回國等事宜詳述了。

元咺聲淚俱下,末了道:「衛武攝政之時,專犬曾向衛武獻言,讓衛武殺了衛鄭,自己取代國君之位,可衛武並沒有聽從,可見衛武的一片忠貞不二之心,可衛鄭卻讓專犬射殺了衛武,試問若不殺衛鄭,天理公道還何存啊?」

貞莊子道:「此事都是專犬一人所為,與衛鄭並無相干。」

元咺道:「衛武本與衛鄭約定六月初一回國,可衛鄭提前回國,倉促之下直入宮城,難道不是衛鄭先有猜忌衛武之心嗎,若不是他猜忌在先,專犬又如何能射殺衛武?」

寧俞道:「專犬當初勸說衛武謀反,見衛武並不採納,所以又轉投衛鄭,在衛鄭面前進讒言,離間衛鄭與衛武,才使得衛鄭心生猜忌,所以過錯皆在專犬一人。專犬射殺了衛武后,衛鄭當即就將專犬斬首示眾,我等此行來溫邑,還特意將專犬的頭顱帶來,請兩位裁決官過目。」

狐偃道:「過目就不用了,專犬既死,背後指使之人更是從無得知,全憑你們幾人在這裡信口而談。」

士榮道:「我等所說皆是事實,不敢妄言一句,請裁決官……」

狐偃打斷道:「你們三人各說一句,便已是長篇累牘,元咺一人,怎能說得過你們三人,元咺說一句,你等也只能說一句。」

元咺道:「裁決官聖明,專犬固然是見風使舵的小人,必也是有隙可入,才有興風作浪的機會,專犬正是見衛鄭搖擺不定,才得以進讒獻媚,何以當初衛武不受專犬的盅惑而偏偏衛鄭就納了專犬的建議呢?」

狐偃道:「元大夫所說有理。」

貞莊子道:「元咺,我知道因為當初衛鄭殺了你的兒子,你一直耿耿於懷,所以一力維護衛武,要將衛鄭拉下國君之位。」

元咺道:「我若是有貳心,豈能派自己的兒子前來輔佐衛鄭,不想衛鄭以小人之心度量,以為元角是我派到他身邊的細作,竟將元角殺了,可見衛鄭的弒弟之心早就有之,還何需他人進讒。」

一番話說得貞莊子等無言可答。

士榮道:「你是衛國的臣子,衛鄭剛剛入城,你就逃之夭夭,這豈是為臣之道?」

元咺昂然道:「專犬殺了衛武后,四處搜捕我,我若不逃走,如何能站在這裡為衛武申冤,如何能揭發衛鄭的無恥行徑,如何向衛國民眾討回一個公道?」

狐偃向王子虎道:「我看此案不必再審下去了,真相已經大白,衛鄭謀逆篡位,誅殺族弟,罪無可恕。」

王子虎也辯駁不得,點頭同意下來。

狐偃向眾人道:「你們都不用再辯了,我等已經有了裁決,你們都退下去聽命罷。」

狐偃和王子虎退下堂來,將審案經過詳細稟報重耳。

重耳道:「既然已經審定衛鄭有罪,寡人理應向天子稟報此事,請天子裁決如何處理衛鄭。」

重耳來到姬鄭行宮,將王子虎和狐偃的審案結果稟報給姬鄭,然後道:「此案已經真相大白,衛鄭偏聽奸佞,弒君殺弟,罪無可恕,請我王下令將衛鄭依法處決。」

姬鄭點頭道:「舅父所判自然是極公正的,只是孤家覺得,元咺只是一個臣子,以臣告君,實屬首例,若就此誅殺了衛鄭,恐怕今後臣君之間再無上下高低之分,於周禮亦相違背。不如將為衛鄭辯護的幾個臣子殺了,姑且留衛鄭一命,再另尋合適的人繼任衛國國君更為合適。」

姬鄭既然已經發話,重耳也不便勉強,便令人將為衛鄭辯護的貞莊子和士榮殺了,獨留下一個頗有賢名的寧俞,然後將衛鄭和寧俞關押在館邑內的一處空房,派人日夜看守。

重耳又讓元咺回到衛國,重新在衛國擇立新君,元咺便舉薦了衛武的弟弟——衛適為新任衛國國君。

重耳處理完衛鄭后,心中大為暢快,只是還有一事始終耿耿於懷。自晉重耳打敗楚國,當了諸候盟主后,中原各國紛紛背棄楚國,投靠了晉國,唯有許國,依舊一心投靠楚國,不肯依附於晉國,缺席了踐土之盟和此次的溫之會,重耳有心要征討許國,此次趁著諸候國君齊聚一堂,便提議出兵攻打許國一事。

重耳道:「寡人奉天子之命,召集諸位國君,共襄王室,征討天下逆亂,如今天下諸候皆誠心歸附,唯有許國,一心侍奉荊楚,數次盟會皆不到場,實在是怠慢至極,寡人願與眾位國君共同征討許國。」

既然盟主發了令,眾國君也不好違忤,一致同意下來,重耳遂與眾人約定了日期,大家商議好共同出兵伐許。

國君們退下后,各自回到行館。鄭踕坐在房中悶悶不樂,下人來報說周使來見,鄭踕命傳進來,來的正是萬卣,鄭踕與萬卣也是老相識了,當下也不多客套,鄭踕道:「這麼晚了,貴使前來可有見教啊?」

萬卣道:「在下奉了天子之命,前來轉達幾句話,若有不當之處,還請鄭伯見諒。」

「但說無妨。」

「聽說今日晉候提出要率聯軍攻打許國,不知鄭伯意下如何?」

「眾人皆無異議,寡人縱然不情願,又能如何?」

萬卣上前一步,趨身道:「鄭伯難道還沒有看出來,晉候此番召集諸候會盟,明著是為了朝見周天子,實則是為了攻伐不親晉的國家,鞏固他自己的霸主之位?」

「寡人何嘗不知道,但晉國如今是諸候之長,中原霸主,諸候國皆聽其號令,寡人又能奈何?」

「晉候不過才當上諸候之長,就連著攻衛伐許,囚禁曹君,其氣勢比當年的齊小白更盛一籌,鄭伯可還記得齊小白為霸主之時,是如何號令天下的,若有一言不合他意,便舉聯軍攻伐,必定叫對方俯首稱臣才是。」

鄭踕搖頭嘆息,「唉,寡人又怎麼會忘記,齊小白在世時,我鄭國年年向其朝貢,不敢或缺禮數,他卻屢屢責怪我鄭國親近楚國,首鼠兩端,數次帶兵侵我鄭國之地,如今齊小白不在了,卻又來了一個晉重耳,只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晉候一戰而勝強楚,又滅曹攻衛,戰無不勝,正是氣焰凌人之時,鄭伯想,他若又打下了許國,天下還有什麼事是他放在眼裡的?」

「貴使的意思是?」

萬卣道,「說起來周天子此番對晉候也是頗為失望,他身為諸候之長,不知禮敬天子,卻借著請天子狩獵之名,將天子召到溫邑,與眾諸候討論兵戎之事,試問自周朝建立至今,有誰敢擅自使喚天子的,他晉重耳被封諸候之長不過年余,就如此目中無人,等他晉國愈發強盛后,豈還會把天子放在眼裡?」

「莫非天子也不支持出兵攻許,可是寡人已經在朝會上同意下來,協助晉候共同出兵?」

「這有何難,鄭伯只需以身體有恙為由,提早回國即可,到了出兵之時,可借口邊防兵力吃緊,派個數百人的軍隊應付一下即可。」

鄭踕本就因盟會之時自己的位次在蔡候之後而不悅,如今得了周天子的支持,便打定了主意,第二日過來,以突發舊疾為由,向晉重耳請了辭,帶著車馬先回鄭國去了。

重耳雖然心下不悅,也不便說什麼,只得由著鄭踕自去。

重耳一連數日與國君商議出兵事宜,又陪著姬鄭前往河陽狩獵,數日下來,疲乏至極,又兼這幾日天氣轉涼,受了些風寒,便病倒在床,起不了身。

內侍召了醫衍前來診治,醫衍雖開了不少湯藥,但重耳究竟上了年紀,病氣纏綿不去,總不見大好。此時眾諸候國君還留在溫邑,只等晉重耳病癒了,商討伐許一事,因此重耳見久病不愈,心中急燥,下令從絳城找來卜師,讓卜師為自己向上天祈福禳災。

這卜師之前已經得了曹襄派人送來的重賄,來到溫邑后,擺下祭壇,作法請神,一通手舞足蹈,念念有詞后,進到內室來見重耳。

重耳道:「卜師請下神明沒有,神明如何答覆,寡人可還有救?」

「不知主公感覺有何不適?」

「寡人覺得渾身懶怠無力,四肢沉重,頭腦昏沉,夜間常有夢寐流連不去。」

「這就是了,這是有鬼魅舊魂附身在主公身上,小臣剛才請下昊天大帝,昊天大帝說這鬼魅不是別人,正是曹國的始祖姬振鐸。」

重耳奇道:「這姬振鐸算來逝去已有百年,為何他會附身於寡人身上?」

「姬振鐸乃是周文王之後,被封於曹地,而晉國乃是姬叔虞之後,周武王之子,算來曹晉兩國原是宗親,本應同族相愛,可主公卻滅了曹國,斷了曹國的祭祀,使得振鐸及其後人無人祭祀,先人舊魂難以安定,怨氣徘徊不去,所以主公才會受鬼魅侵擾。」

重耳從床榻上費力坐起,「此話當真,昊天大帝果真如此說?」

「小臣哪裡敢撒謊?昊天大帝說,主公身為諸候之長,中原霸主,理應以扶助諸候國為已任,當年齊桓公為霸主時,對外攻伐戎人,對內分封異姓之國,又幫助衛、邢復國,所以獲得天下諸候認可,可主公卻要滅亡同為姬姓的手足之國,大大違背了周禮。何況,當初主公為了讓齊秦兩國協助晉國作戰,曾答應曹衛,只要兩國與楚國斷交,就將兩國重新分封,如今衛國已經復國,曹君卻還羈押於獄中,主公豈不是有背信棄義之嫌?」

一番話說得重耳無言可答。

重耳默然片刻,道:「寡人深恨曹襄當初對寡人的一番無禮之舉,本不想就此放過他,可卜師剛才的話也未嘗沒有道理,同為霸主,論氣量,寡人確實比不上當年的齊桓公,也罷,就把曹襄放了,讓他回國去吧。」

重耳翌日便下令將曹襄從獄中放出,曹襄見了重耳,一番感恩戴德之語,重耳當著眾諸候國君的面,重新任命曹襄為曹國國君,許他管理曹國之地,國君們也是一片稱讚之語,誇讚重耳寬仁厚德,不計前嫌。

那曹襄被複封了以後,不日便收拾了回曹國去,臨行前求見周天子,周天子打發萬卣出來與其會面。

曹襄向萬卣行稽首大禮,道:「此次敝君能重見天日,多虧了貴使相助,敝人回到曹國,必定會重重相報。」

萬卣笑道:「我哪裡來的功勞,這都是周天子的意思,我不過跑了幾回腿,動動嘴皮子而已。」

「敝君永感天子的恩德,今後必定聽其號令,依例朝貢,不敢有違。」

「這就好,天子為了讓卜師說服晉重耳,可是送出了不少金銀珠寶,你日後朝貢之時,別忘了如數奉還。」

曹襄連連點頭。

「晉重耳正號召諸候一起攻打許國,你如今受他的恩惠,被釋放出來,應該全力表現一番,若能帶頭攻打許國,必能取悅晉候,只是天子也說了,許國侍奉天子並無不到之處,又與洛邑相鄰,天子不希望自己的王畿之地上有人整日打打殺殺。」

曹襄一愣,「天子的意思是……」

「曹君也是聰明人,已經歷經一番生死,自然看得更加透徹,何需周天子再多言呢?」

曹襄領悟過來,謝過萬卣,便回國去了。

重耳身體漸漸痊癒后,便與諸候國君約定了,共同出兵前去攻打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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