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無處不在

正說着，一隻完好的酒壺出現在小二鼻尖下，正是我方才扔出去的那隻。

小二順着酒壺往上看，瞬時神色大變，驚呼一聲跌坐在地，「鬼......鬼啊！」

我不耐煩鎖緊眉頭：「鬼什麼鬼？是人，是我們鬼護法。」

鬼探一字一頓地道：「教主，醉了。」

「沒醉，哎，該醉的，可恨這家黑店給我上了壺假酒，喝得我頭暈目眩，噁心得緊，偏偏頭腦里一片清明，什麼愁也沒帶走。」

鬼探一瞪眼，那小二便呼喊著連滾帶爬地衝下樓去。

「鬼護法，教中一切還好么？」

「好，等你，回來。」

我笑道：「那就好。你是知道我定會回來找秦尚，因而特意在這裏等我么？」

他點了一下頭。

「多謝你。阿依仙呢？其他人呢？」

「都在。」

「好，你派人去替我打聽打聽古墨少主的行蹤。我還有件事要做，一會兒便來同你們會和。」

他一聲不吭地去了。

我揉了揉天靈穴，頭痛難忍，心上怒氣更盛，敲碎手邊的碗，拾了片碎片在手裏，翻身躍出窗外，落在酒家招牌旁，催動內力，用碎片將那一個「酒」字抹去，刻上了個深深的「水」字。

我喜滋滋地落地，欣賞了片刻自己的傑作，覺得還少了些什麼，於是又躍上去，在招牌上落了一畫的款，這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鬼探說，還不及他去打聽古墨的下落，古墨已派人上了門，說要帶我回去。

我一看來人，反倒有些局促了，「紹三使。」

他面無表情地對我微微點頭，「少主命我接你回去。」

鬼探擋在他面前，「回？哪？」

紹錦挪開目光，不理會他。

我知道回哪。

廬山千年一貌，任物是人非，它還是半隱在雲霧后，氣定神閑地睥睨眾生。

天若有情天亦老，想來這山，最是個無情的。山間那人，卻不知究竟如何。

我命卧月教眾人在山下候着不許上山來，以免擾了名山靈氣。

阿依仙說：「教主還不敢讓我見師兄么？」

這番挑釁言語，我着實聽膩了，於是眉眼一橫，學秦尚挑起嘴角森森道：「你若再敢當我面喊出『師兄』二字，我割下你的舌頭。」

她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卻沒再開口。

我帶着通寶跟紹錦上了山，一路無話，他自顧自氣著，氣了一路了，委實好大的氣性。我絕不怨他，因他對古墨是忠心的。

我笑道：「紹三使你和催眉很像。他因疑我負了古墨，先前也棄我而去了。」

說罷，我學老者們傷懷時模樣背起手仰望崇山。

天雖還未完全回暖，山卻已青翠。黛綠色苔蘚扒在石階上，整夜整夜吸食寒露，鞋底踏上去濕冷得緊，還發出水凌凌的脆響。

除腳步聲，再除空山鳥鳴，絕無其他雜音紛擾。

都說山水養人，靠山得山性，吃水承水澤。古墨，卻絲毫不像這座山。絲毫，也不像。

直到我胡思亂想許久，以至於幾乎忘記方才說過句什麼話時，紹錦才忽而開口道：「我和催眉應當能成為朋友。」

我回憶片刻，記起方才說了些什麼，笑了笑，「催眉在逍遙山上。得空了你可以去看看他，他肯定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