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拜師
那道士雜七雜八地說了一通，總算把兩人的身份解釋清楚了。
別看那位道士從上到下，看不出半點得道高人的樣子，偏偏就是二十年前，曾經被先皇金口冊封為天師的清微真人，出身中南山青雲觀。
清微真人雖說是個半道出家的，卻很得上一任觀主明心真人的看重，傾囊以授，最後還將觀主之位傳給了他。
哪知道這位清微真人當了不到一年，就借口俗事影響修行，將這個位置塞給了自己的小師弟清時真人，自個兒拍拍屁股，一溜煙跑出去雲遊天下了。
而他身邊這位書生模樣的人姓徐，名子安，字長卿。
徐子安出身荊南徐氏，素來以詩禮傳家，徐子安當年也是家中的傑齣子弟。不過，不論在什麼地方都有紛爭，徐子安雖說在族中才華卓著，可是，因為出身偏房庶支，總是不得出頭。
徐家運氣不太好，幾次都站錯了隊，後來也就慢慢沒落下來，到頭來，連郡中推舉秀才的名額都拿不到幾個了。
那一年，本來說好了給徐子安的名額最終卻被族長偏私給了嫡脈的一個遠不如他的子弟，徐子安的父親聞聽了消息想要找族長說理，卻被一番羞辱，氣怒交加之下，回來便病倒了，家裡多方延醫請葯，最終還是沒熬過三個月，便去了。
徐子安本是心高氣傲之人，給他父親守孝三年之後，便不再管徐家的事情，孤身一人出門遊學，沒過幾年，便成了名滿天下的才子，後來朝廷徵召他入朝為官，結果，因為不習慣官場風氣，他幹了不到一年，便辭官歸隱了，後來，也就很少聽說他的事情了！
徐子安上下打量著蘇珏，皺眉道：「清微你個牛鼻子老道，這小子看樣子還沒發矇，你就這麼糊弄我？」
清微一下子跳了起來，吹鬍子瞪眼道：「徐長卿，你什麼時候也只會以貌取人了？要知道，老道我最出名的不是別的，而是這雙眼珠子，從來看人一看一個準。今兒他要真是個無知小童，我把這雙眼珠子挖下來給你下酒！」
徐子安冷笑道：「你以為我和你一眼，是個老酒鬼啊！」不過，他和清微也相識多年，自然信得過清微的眼光，當下便看向蘇珏，淡淡問道：「小子，聽清微老道說你要找個老師？」
蘇珏行了一禮，點頭道：「小子蘇珏，一直以來獨自讀書，許多地方不甚明白，希望得到長者指點！小子妄言，還望先生莫怪！」
徐子安這下子來了興趣了，這孩子看樣子也就五六歲模樣，不過說話有條有理，頗為沉靜，已經有了大家風範，他點點頭：「老夫雖說沒什麼名氣，不過，想來還是有幾分資本教導你的！不過，我還是要考校你一下，你看如何？」
蘇珏不卑不亢道：「但憑先生指點！」
徐子安並沒有刻意難為，問道：「看樣子你已經接受過發矇，如今讀過哪些書了？」
蘇珏答道：「不過是剛剛讀了《詩經》、《論語》、《孟子》罷了！」
徐子安嘆道：「看樣子清微老牛鼻子沒說錯，以你的年紀，已經是很難得了！」說著，便從中挑出一些來讓蘇珏背誦，蘇珏也沒有藏拙之意，俱是對答如流。
徐子安又問了一些經意，蘇珏說得雖說與時下的見解有些不同，不過細細想來，也有幾分道理，考校了幾句，徐子安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不錯！」
蘇珏當下跪下，行了拜師之禮。
旁邊清微老道在一旁叫道：「你們師徒兩個倒是湊到一起樂，老道我卻要白辛苦一趟嗎？」
徐子安白他一眼：「你這牛鼻子，還什麼真人天師呢，半點沒得道家清靜無為之意，怕是這輩子都得不了道果了！」
清微哈哈一笑：「道果有何用，老道我如此逍遙自在，不是神仙，勝似神仙！」
徐子安心中一嘆，難怪當初明心真人將衣缽傳了他，想來就是因為天真二字，唯有如此，方能不失本心啊！不過，嘴上還是冷嘲熱諷，清微也是不以為意，在一邊嘻嘻哈哈道：「那個蘇家小子，老道我和你老師可是多年的老交情了，算起來，我也是你的長輩，那個，你就想不到孝敬長輩一番？」
蘇珏微微一笑，揚聲道：「真人說的是，是小子怠慢了！來人，叫廚房給真人準備一桌素席！嗯，先把我去年埋在梅花樹根下的雪水來，給真人烹茶！」
清微開始還很得意，到得後來，臉一下子苦了下來：「那個，蘇小子啊，你這不是耍老道嗎？你明知道，老道好的不是別的，而是那杯中之物啊！唉，老道也不要別的，上次喝的那什麼桃花酒，你給老道拿個百八十瓶的，也就是了！」
蘇珏覺得哭笑不得，說道：「真人您可真是會難為人，那桃花酒哪裡是好得的！小子搬來鎮上不過年許，便是春天的時候，將鎮上的桃花都摘遍了，也得不了幾瓶，您倒好，上下兩片嘴唇一張，就要百八十瓶，就算是附近山上的臨溪泉也沒這麼便宜呢！」
清微不過是獅子大張口，像商人一樣，坐地起價，等著別人落地還錢罷了，他渾然沒有半點不好意思：「那減半好了，這總有了吧！」
蘇珏嘆息道：「真人莫不是拿小子這裡當酒店呢，小子不過是從古書殘篇上得了個方子，春天的時候正好起意試了一下，還要去掉大半釀壞了的，總共不過得了一壇罷了！」
見清微滿臉失望，蘇珏裝作沒看見一般，又說道：「不過，倒是夏天的時候，用桃子、李子、枇杷之類的果子釀了幾罈子果酒，可惜起碼要在地里埋上一年才能好，真人可是來得太早了！」
清微很是沒有形象的搓了搓手，叫道：「蘇小子你太不厚道，引得老道我酒蟲上涌，可是，到現在，連酒味都聞不到，這不是折騰我嘛！不管了，你先拿一瓶桃花酒來，給老道解解饞，不然，不然老道立馬把你這酸書生先生帶回去！」
旁邊徐子安冷笑一聲：「老牛鼻子，合著我就是被你拿幾瓶酒給賤賣了？你可別忘了，老夫也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無用書生！」
清微訕訕一笑：「呃，那個，你現在也有個可心意的學生，我也沒糊弄你啊，是不是！」
徐子安哼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不過，看他看向清微的神色，就知道清微已經被他惦記上了。
最終，清微還是拿到了兩瓶桃花酒，喝得眉開眼笑，他沒有在蘇家多停留，最後又摸了兩瓶酒走了，臨走說有空會再來喝酒。
徐子安倒是隨遇而安之人，他多年隱居，也收過幾個弟子，不過，均不能承他衣缽，如今見到蘇珏，心中起意，打算教導蘇珏一段時日之後，看看是否收蘇珏為關門弟子。
蘇珏的天資是沒得說的，不僅過目不忘，而且也能舉一反三，讓徐子安頗為驚喜。
而蘇珏對徐子安也頗為佩服。蘇珏自己輪迴多世，即使不是每一世都研究學問，可是論起見識，大概當世還真找不到能比得上他的。可是，徐子安卻不一樣，他就是一凡人，偏偏達到了一般凡人達不到的高度，可以說是博古通今，學究天人了。
大靖並非儒家一家獨大，諸子百家的道統也一直在流傳。雖說徐子安精於儒家之學，但是，對法家、兵家乃至道家陰陽家的學問都頗有研究，因此，他也不光教導蘇珏學習儒家經典，更是教他研究道家經典，以及各朝各代的法典還有一些有名兵家流傳下來的兵書。
這是非常難得的，這年代，讀書人是很稀罕的，因為，書本非常難得，雕版印刷因為成本問題，一直無法推廣開來，因此，一般人用的書還得靠手抄。因此，除了世家之外，很少有人能夠擁有大量藏書。而徐子安僅僅將自己的藏書默寫了一部分，數量便已經是頗為可觀了。
蘇珏想過把活字印刷術弄出來，畢竟，這樣的一個技術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僅僅這一項，便可以讓已經衰落的蘇家興起了。
不過，這也有一個麻煩，工匠的識字率太低了，想要訓練出一批能夠合格檢字的人就需要不少時間。，加上，活字印刷的出現，必然會引起書本的成本降低，這會影響到世家對知識的壟斷，因此，想要推廣開來，必然會引起世家的反擊。要不然，墨家發展了這麼多年，難不成，都是傻子？而蘇珏現在，還是根基太淺啊！
徐子安從來不相信蘇珏炮製出來的那個身世，一個普通地主家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有蘇珏這樣的見識，即使是天縱奇才也不能解釋這一點。不過，他也沒有追問，畢竟，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當然，蘇珏其實也沒有想要刻意隱瞞，畢竟，他要的是振興當年的河洛蘇家，而不是自己重新建立一個蘇家，這個意義是不一樣的。因此，有一次在徐子安和他說起天下的一些知名世家的時候，他還是選擇性的告訴了徐子安以前的一些事。
徐子安嘆了口氣：「原來你竟是河洛蘇家的血脈，難怪如此！你的母親倒是個難得的奇女子，若不是她當年忍辱偷生，想來蘇家最後的血脈也就這麼絕了！唉，可憐文毅公當年也是開國功臣，後來子嗣單薄不說，還落得這般下場，實在是可嘆啊！」
蘇珏淡淡說道：「雖說母親沒有明言，可是，我知道，她除了要我平安長大，最大的願望便是能重振蘇家，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