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山下論英雄

慕容離手指微收，緩慢卻徹底地吸了一口氣，而後微笑，一雙眼睛柔和卻不怯懦。

「我看害怕的人不是我吧，剛才你因為緊張速度加快，氣息不穩，然後握劍時太過急速，身體失衡，所以，你的肩膀蹭著了那株桃枝，就是那個——」

說話間，慕容離手指著公孫朗腳下不過巴掌大的斷桃枝。

公孫朗身體僵硬，竟不知道如何說，他的舉動和心思，居然被面前的女孩子猜出來了。

「你胡說。」公孫朗別過臉，覺得這個笑吟吟的女孩子可真討人厭。

「害怕卻不敢承認，還以為公孫公子跟那些口是心非的小世子不一樣呢。」慕容離的眼睛平靜，卻不嘲弄。

「我們當然不一樣，我跟那些文鄒鄒只會聽父母話的懦弱小子一樣嗎？」公孫朗一張臉憋得通紅，平時他最討厭別人的冷眼，這次卻不想讓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看輕自己。

「有什麼不一樣嗎？等你長大了，跟其他人一樣，要繼承你父親的官位，然後在皇上面前諫言，為朝廷效力。」慕容離道。

聞言，公孫朗身體僵硬，這個事情，他早就知道了，這是所有世家子弟不能逃脫的，可是他真的無法接受這一生當一個文官，只動動嘴皮子，遠遠地看着邊境的敵人蠢蠢欲動，卻無可奈何。

所以，他一直在醞釀一件事情，就是隱姓埋名去參軍。

這是他深藏於心的秘密，他也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呵，我走任何路，還輪不到別人來限制我。」公孫朗聲音不大，但他負手而立，一雙眼睛隱約有凌厲之氣，看得慕容離心中一顫。

莫非......

她對這個被大家孤立的男孩子帶着幾分善意，於是脫口而出：「你這一生，不管做什麼事情，都不能脫離家族，難道你要放棄整個家族嗎？」

慕容離聲音有些激動，她覺得面前這個男孩子給她一種他一定會這麼做的感覺。

公孫朗一怔，卻沒有回答，慕容離卻當他是默認。

「難道我說的是真的？」慕容離看着面前冷漠的男孩子，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公孫朗將手中長劍收回劍鞘，背着劍離開桃林。

桃林重歸寂靜，像剛才的爭執不曾發生過似的，桃花十里，唯有滿地落花。慕容離遙遙地望着公孫朗消失不見的地方，內心的震撼不曾有絲毫消減。

公孫朗真的有那麼決絕大膽嗎？慕容離在內心反問自己。

「也許是我猜錯了，他不是這樣的想法。」慕容離喃喃道。

遠處似乎有誰的呼喊聲：「小姐，你在哪裏啊？」

聲音越來越近，慕容離突然辨認出，這是小宛的聲音，於是意識到，她已經離開宴會很久了，再不回去，母親要着急了。

「小宛，我在這裏。」慕容離揚高了聲音應道。

彼時，四月的桃花正嬌艷，女孩子清澈的氣質，比桃花更透徹，似乎是一抹朱紅在青山綠黛之間，光彩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