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晚宴接近尾聲。

唐迦南在場內掃視了一圈,沒看到風萍的人影、方伯韜正和基金會主席把酒言歡,談笑風生。他沒找到風萍,倒把余曼文和吳念真給招惹過來了,頓時被纏住脫不開身。

唐迦南一邊應付她們,一邊疑惑她是不是先走了。

雖然這樣做很失禮,但她這個人一向都不按牌理出牌,又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的?

方伯韜也正奇怪,把兒子抓到角落裏問道:「君浩,你看到風萍了嗎?」

方君浩心裏憋氣,故意用非常誇張的語氣反問他老爹:「不是吧?您把女伴都弄丟了。」

方伯韜聞言把雙眼一瞪。

方君浩連忙改變態度,賠笑道:「沒準先走了。」

方伯韜納悶,「怎麼沒打招呼呢?不會出什麼事吧?」

「您太杞人憂天了,她能出什麼事?她不去禍害別人就謝天謝地了。哦,對了,我剛才看到那張支票的金額……」他忽然壓低聲音,湊近,「那麼一大筆錢,是從她的賬戶劃出來的吧?」

方伯韜勃然變色,怒道:「你敢小看你老爹?」

方君浩連忙斂容,低首垂眉道:「不敢!」

方伯韜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語音驀地轉為低沉,「錢,我雖然有,不過那麼一大筆,實在是氣魄驚人,不是你老爸的一貫作風啊。」

方君浩仰頭哈哈兩聲,心道:我就知道。然後父子倆一起轉身,各自找各自的女伴去了,哦不,方伯韜找的是女兒。

方君怡一見他就撒嬌:「爸爸,風萍姐姐呢。」

方伯韜不理她,瞥了一眼她身邊的Richard,沒好氣地說:「你眼裏還有爸爸嗎?」

方君怡搖着他的胳膊撒嬌,「當然啦,我早就想過來找你了,可我看你一直在和劉伯伯他們在聊天,怕打擾你們嘛……」

方伯韜又瞥了Richard一眼,酸氣衝天地想:你分明是和這小子黏到一處難解難分了。但礙於Richard在旁,他只好說:「她走了。」

「啊?」

「啊什麼啊,快上車。嗯,那個,你……」方伯韜指Richard,「君怡不用你送了,你自己回去吧。」

Richard一臉無辜,「$#@#$……」

曲終人散之後,服務人員前來清場,發現有一位女士倒在偏廳的沙發上熟睡正香,於是趕緊上前將其喚醒。

風萍醒來,迷迷糊糊地站起來往外走,到衣帽間一看,自己來時的外套已經不見了。

她找來服務人員一問。

對方也微微變色,「是周小姐拿走了。她說,她是您的朋友,幫您拿一下衣服。」

風萍一聽,頓時就明白了,苦笑道:「我雖然認識她,但絕不是朋友。」

年輕的服務人物變了臉色,請她稍等一下,然後飛快跑去請示經理。

經理聽了情況,匆匆趕過來,微笑問道:「小姐貴姓?」

「免貴姓風。」

「風小姐,請問您的會員卡?」

「我不是會員。」

「那麼,風小姐的朋友是……?」

「方伯韜!」

這倒有些意外,竟然是時光酒店的方董。但方董為什麼沒有把她帶走呢,莫非她觸怒了方董?

「那麼你要不要給方董打個電話?」

「我問的是我的衣服,跟方董有什麼關係,」風萍懶得跟他打官腔,直截了當道:「我準備走了,但我的外套被周新竹拿走了。」

經理依舊保持微笑,「風小姐,請問是您親眼看到的嗎?」

風萍微微皺眉,「是你們服務人員說的。」

經理轉過頭來,看向剛才那個年輕女孩,微微眯着眼睛,壓低一個音調問道:「你看清楚了嗎?她的外套真是周小姐拿走的?」

那女孩倒也乖覺,眼見經理臉色不對,頓時懵懂起來,「嗯……我記得不太清楚……周小姐好像只拿了她自己的衣服。」

經理立刻又追問一句:「那你還記不記得,這位風小姐到底有沒有穿外套來?」

要賴就要賴得徹底。他們可是高級會館,決不能發生丟失客人衣物這樣的事情,要怪就怪她不是會員,只好委屈一下她了。

經理的如意算盤打得好,那女孩就好像的他肚裏的蛔蟲,配合得天衣無縫,「風小姐好像沒有穿外套來……」

經理冷下臉喝道:「什麼好像?到底有沒有?」

女孩立刻朗聲道:「沒有。」

這麼冷的天,居然有人不穿外套出門,除非那個人瘋了。

風萍本來也沒把一件衣服放在眼裏,可見他們倆這麼一唱一和的,心裏也忍不住冒火。怎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好暫不發作。

她忍着氣道:「那麼,麻煩你幫我叫輛車,我要回去了。」

經理微笑着說:「抱歉小姐,來我們這裏的客人非富即貴,從來都是車接車送的,我們從來沒有想過還要提供這項服務,真是不好意思了。」

總有一些女人,以為傍上了大款,便自認高人一等,把他們呼來喝去的,比正經的豪門千金事兒還多,今天總算可以出一口鳥氣了。

於是,風萍就在經理洋洋自得的目光中,以一種慷慨就義的姿態走出了會館。

此情此景,當真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

風萍像一片落葉般哆嗦著出了會館大門,四下一看,周圍連輛計程車也沒有,心裏那叫一個絕望啊。

但是,俗話說得好: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在她冷成一團就要癱倒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腳步聲。風萍回頭一看,路燈下,唐迦南身着一件黑色大衣,正大步流星地走來。

此時此刻,他的出現不啻是雪中送炭。

風萍感激涕零,熱淚盈眶,不停地吸鼻子,咳咳,實在是天氣太冷,凍的。

這副模樣着實叫人心疼啊。

唐迦南忙不迭地脫下外套遞過去,風萍也忙不迭地將胳膊伸進袖口。

「你這是怎麼回事?」唐迦南問。

「一覺醒來,人都走光了,一群沒義氣的傢伙。」

唐迦南不能置信,「你竟然在慈善晚宴上睡覺?」

風萍面不改色,「反正又沒人注意我。」

「我……」

唐迦南本想說我一直在找你,話到嘴邊又咽下了。還好風萍被凍麻木了,也沒有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打着冷戰問道:「你怎麼還沒走?你的車呢?」

唐迦南面無表情地說:「被銘瑄開回去了。」

卻不回答前一個問題,總不能說自己不死心故意挨到最後才走,然後終於老天開眼,被他看見她從裏面出來了吧。

雖然英雄佐羅沒有騎馬來,但人能來已經很不錯了。

風萍裹着他那件沉甸甸的大衣,寒風還是很刁鑽地從底下灌了進去。

她瑟瑟發抖地看着他,「那怎麼辦?深更半夜的,肯定打不到車,我們走回去嗎?」

唐迦南的盔甲給她穿了,自己也凍得有些吃不消,提議道:「還可以跑回去的……」

「……你在講笑話嗎?」

「好笑嗎?」

「不好笑。」

「我剛剛給爾陽打了電話,他應該一會兒就到了。」

「那我們到會所里等他吧?」

她真是沒骨氣啊沒骨氣。

唐迦南心想:要不讓你吃點兒苦頭,你恐怕根本不記得今晚英雄救美的人是誰,嘴上卻說:「不要緊,爾陽一會就來了。」

風萍不知道這個一會是多久,只好等著。

唐迦南卻開始自言自語了,「天氣預報說,今夜零下好幾度呢。」

一會兒又說:「你看,地上都結冰了。」

一會兒再說:「老天,這風最少有六級。」

風萍本來就冷得牙齒打顫,兩腿發抖,聽了他這話更加抖得不行,風一吹一串清水鼻涕就流下來了。沒辦法,只好用袖子抹,反正是別人的衣服。

唐迦南看她抹鼻涕,終於發現了一個問題。

「這種天氣,你不穿外套就出門嗎?」

風萍戰抖著回答他,「穿了,但被人拿走了。」

「有這種事?」唐迦南有些吃驚。

「是啊。」

「太惡劣了,我幫你投訴。」

「謝謝!」風萍冷得站不住腳。

唐迦南終於有些不忍心了,給出一個建議:「你不如蹲下來用衣服裹住膝蓋,也許會暖和一點兒。」

風萍立刻照辦,一邊用顫音控訴他道:「你,你怎麼不早說啊……」

唐迦南也抱着雙臂在她身邊蹲了下來,毫不心虛地說:「我剛剛才想到的嘛。」

風萍乾脆閉嘴。

唐迦南卻不閉嘴。他蹭蹭她的肩膀,慢吞吞地說:「我如今也按時薪算費了。今晚這種情況,算是我陪你吧?」

風萍轉過臉來,瞪大眼睛吸著鼻涕看他。

唐迦南一本正經地分析給她聽,「你看啊,我家庭富裕,年輕有為,相貌堂堂,想要什麼樣的女孩子都可以得到……」

這些全是風萍當日對他說的原話,她非常無語。

「兩性市場上,還有比我更搶手的男人嗎?」

他不等風萍說話,便自問自答,「沒有!絕對沒有!可是……」話鋒一轉,「這樣一個完美到無可挑剔的男人,傷害了無數女孩的芳心,選擇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夜晚,陪你蹲在馬路邊一起喝六七級的大風,你不覺得應該有所表示嗎?」

「我……」

「你穿着我的外套,還用它擦鼻涕。」

「你……」

「我的收費標準很低的,時薪四千美金。」

風萍努力想笑一笑,可臉凍得有點兒僵,搓揉了半天才說:「這麼低的價格,不太符合你的身份啊。」

唐迦南嘆息,「這不也得根據消費水平來定價的嘛?你看看你,全身上下就這件禮服還值幾個錢,可我要這件女式禮服做什麼?送給我奶奶都嫌老呢。」

風萍狠狠瞪着他,正要說話,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喇叭聲和剎車聲。她本能就要站起來,怎奈蹲得太久,兩腿發麻,高跟鞋一個不穩就倒了下去。唐迦南急忙起身去扶她,於是兩個人一起摔倒在地。

易爾陽連忙跳下跑車,掏出手機對準他們一通亂拍,興奮地娃娃直叫,「哇哇哇,原來你們這麼熱情啊?特意通知我來看戲的嗎?」

唐迦南扶起風萍,怒斥道:「不得放肆!」

易爾陽一通狂拍,「再擺兩個pose嘛,唐公子笑一個吧。」

唐迦南沒空理他,趕緊拉着風萍一路爬進了車裏。

易爾陽兀自欣賞着手機里的圖片,「隨便一張都是猛料啊,這個角度多麼完美,看來我還有當娛記的潛質……」

他正在自我陶醉,空氣中忽然傳來引擎發動的聲音。

「喂,喂,我還沒上車呢!你們……啊……我的車,我的車啊……」易爾陽撒開腳丫子一陣狂奔,仰天號叫,「唐迦南你這個忘恩負義、過河拆橋的王八蛋蛋蛋蛋蛋……」

好在唐迦南終究還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

他繞了一圈,又把車開回來,按下車窗只露一小截側臉,冷冷地發號施令,「手機拿來。」

易爾陽底氣不足地討價還價,「欣賞一下又有什麼關係呢?」

唐迦南冷笑,「你是沒有關係,我們隨時歡迎你來觀摩,需要防備的是你工作室的那群八婆……」

易爾陽只得乖乖地將手機奉上。

唐迦南清除掉圖片,隨手扔到一邊,然後才放他上車。

易爾陽一上車就立刻撲上去掐他的脖子,表情猙獰地吼道:「叫你過河拆橋!叫你過河拆橋!」

他發出雄獅怒吼,一張嘴幾乎沒咬掉唐迦南英挺的鼻子。

唐迦南連聲咳嗽,臉漲得通紅。

已經恢復元氣的風萍俯身撿起一旁的手機,打開攝像功能,對準他們啪啪啪連拍三張,然後舉着手機,嘖嘖贊道:「這個角度好,很有戲,發送給誰欣賞一下好呢?」

唐迦南和易爾陽終於停下來,面面相覷片刻,很有默契地一起去搶奪手機。風萍任由他們搶去,笑嘻嘻問道:「你們餓不餓?不如去吃點兒東西吧?」

那兩人齊聲問她:「你身上有錢嗎?」

風萍似笑非笑地看着易爾陽,「本來是沒有,現在有了。易老闆,你好像還欠我薪水……」

「不公平不公平!」易爾陽連聲抗議,「為什麼你們戀愛約會,要我出錢?」

「就當觀賞費吧!」唐迦南一臉平靜地說。

風萍好氣又好笑,「別胡說,我們可沒有談戀愛!」

唐迦南打斷她,「萍萍,爾陽是自己人,咱們沒必要瞞着他。」

易爾陽又叫起來,「哇哇,好神速。」

風萍完全被那句「萍萍」雷到了,半天說不了話。

唐迦南卻臉色如常,繼續道:「是啊,萍萍願意支付每小時四千美金來和我約會,我何樂而不為呢?」

「此話當真?」易爾陽看風萍。

風萍面色如鐵。

唐迦南得意一笑:「當然。」

易爾陽聞言,一雙眼睛差點兒沒瞪脫框,然後搬掰着手指頭認真計算起來,「一小時四千美金,如果你們二十四小時都在一起的話,就是九萬六千美金。如果你們在一起三十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那就是……嗯,百萬,千萬,啊……」

他誇張地叫了一聲,轉過來抓住風萍的衣袖,將臉偎在她的胳膊上,含淚哀求道:「風姐姐,求求你了,和我約會吧。哦不,不,我要嫁給你,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人了。」

風萍倒不知道易爾陽還這麼會耍寶,哭笑不得,當下伸出一隻手掌,「啪」地打在他的腦門上,然後掌心發力,將他緩緩推開。他還要再撲過來,卻被唐迦南一把抓住腦後那根烏黑亮麗的辮子,強行按回座位上。

易爾陽最心疼自己的頭髮,當即對其一陣痛罵,慌忙拿出隨身攜帶的梳子來梳理。唐迦南瞥他一眼,撇撇嘴巴道:「油頭粉面,有傷風化。」

易爾陽捏緊拳頭給予回擊,「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唐迦南不屑地哼道:「庸脂俗粉。」

易爾陽反唇相譏,「殘花敗柳。」

「小白臉。」

「你色狼、種豬、惡魔、變態……」

風萍聽得冷汗涔涔,小聲問道:「我們還去吃飯嗎?」

兩人異口同聲回答她,一個說「去」,一個說「不去」。

唐迦南道:「不去就下車吧。」

易爾陽哼,「憑什麼啊,這是我的車。」

「憑我是司機。」

「呸!」

他們兩人的交情好歸好,漫罵起來也都是不遺餘力,一路鬥嘴,直到唐迦南找到一家尚在營業的麵館,這才讓麵條堵上他們喋喋不休的嘴。吃完飯,易爾陽就知情識趣地閃人了。

唐迦南拿起易爾陽留下的車鑰匙,看住風萍:「看來你今晚只好住我家了。」

風萍從容一笑:「真榮幸,在你沒有反悔之前,我們趕緊走吧。」

唐迦南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兩人出門、驅車去唐家。

「我記得八卦新聞里說,你一向都不帶女孩子回家的。」

「我也記得你說過你不關注娛樂界。」

「其實你也可以送我去酒店的……」

「那怎麼行呢,萬一被好事之人看到了,與我清譽有損。」

風萍忍不住笑出聲來。唐迦南靜默頃刻、也終於按捺不住笑了,他側臉線條如畫,如雕如刻,不知是否因為他今晚的英雄救美,風萍看他也格外賞心悅目,不由得贊道:「你這個人真不錯……」

唐迦南很自然地接過話頭,嘆了一口氣,學她的口吻惟妙惟肖:「就是太小氣了,捨不得在女人身上花錢。」

風萍見他還記着這一茬兒,又笑了,「你舍不捨得為女人花錢我不知道,但你還真是有點兒小氣,一句玩笑話記到現在……」

「玩笑?」唐迦南有點兒激動了,聲音也高了,「拜託!!從來沒有女人這樣說過我。」

風萍笑着給他建議,「如果你真這麼氣憤的話,可以送一個大鑽石來堵我的嘴。」

唐迦南聞言反而笑了,「你真不要臉!」

風萍掩面,「被你發現了。」

唐迦南的別墅是一座老式宅院,原是他母親年輕時居住的,外觀很有古韻,幾年前經過業內行家的設計翻新之後,又填了現代的便利和時尚。唯一的遺憾當屬女管家了。

面對風萍,她的眼神實在稱不上友善,幾乎是冷漠地瞥了她一眼,便看住唐迦南,態度恭謹地說:「皓雲剛走不久,讓您到家立刻給他電話。」

唐迦南明顯一愣,但只是輕輕應了一聲,然後問風萍:「喝茶還是……」

「紅茶。」

唐迦南聞言朝管家示意,她便下去了。

他脫掉西裝外套,微微松一下領帶口:「你稍坐一會兒,我上樓去打個電話。」

風萍點頭。

唐迦南上樓進入書房,撥通了大哥唐皓雲的電話,「大哥,你找我有事?」

唐皓雲的語氣聽起來雲淡風輕,「其實也沒什麼大事……」

唐迦南笑了,「你一向是沒有大事不登門。」

「你前一陣子鬧得太不像話,爸爸很生氣。」

「他還會生氣嗎?」

「他還是很關心你的……」

唐迦南嗤笑一聲,「看來你是真沒什麼事,那我就掛電話了。」

「唉!」唐皓雲嘆息一聲,終於說了正題,「那邊來人了……」

「什麼?」

唐皓雲的語氣不佳,「那個私生子。」

唐迦南不說話了。

「奶奶明天要見他,我看他這一回怕是……」

「就這些嗎?」唐迦南打斷他。

「阿南,你這是什麼態度?」唐皓雲終於沉不住氣,略微提高了聲音,「這件事關係到咱們倆的……」

「早點兒休息吧大哥,明天還要上班呢!」

唐迦南扣上電話便站在書桌旁,靜默好半天也沒有動。書房裏只開了一盞小燈,他側身背光而立,半個側臉暴露在燈光下,另一半則藏在黑色的陰影里,看不出有什麼表情。

樓下客廳,風萍已經喝掉了三杯紅茶,氣氛已經漸漸有些尷尬,陸管家的臉上已經帶了一絲明顯的嘲諷之色。她的臉皮實在不能算薄的,卻也有些坐不住了。

無論如何,把客人扔下這麼久都不太禮貌吧?

幸好唐迦南還記得有她這麼個人,下來將她安排到了樓上的客房。

風萍覺察出他有些不對勁,好像忽然之間變得……脆弱?瘋狂?可這兩個詞都不夠準確。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有種孩子氣的東西,像是糅合了這兩種表情,令她有一瞬間的柔軟,想要安慰他兩句,卻不知道該如何啟齒。

唐迦南看她欲言又止,會錯了意,「你稍等一下!」

他說完就轉身走進了自己的房間,片刻后出來手裏已經拿了一套純白睡衣,「我家裏沒有留過女客,先穿我的將就一晚……」說完將睡衣遞給她。

風萍從善如流地接了過來,笑道:「謝謝。」

「有什麼需要隨時叫我。」

「好的。」

「那麼,晚安。」

「晚安。」

唐迦南想了想,又說了一句:「我稍後打給爾陽,讓他明天給你送套日常的衣服……」

「費心了。」

唐迦南笑笑,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走到了幾步回頭,發現風萍倚在門口,沒有動。

他又問了一句,「還有事嗎?」

風萍笑笑,「我沒什麼事,但我看你好像有心事……」

「我能有什麼心事?」

「沒有最好,要是有的話,不妨說出來,我替你開解開解,畢竟,我難道受人恩惠。」

唐迦南笑了,有些曖昧地問道:「你準備怎麼替我開解啊?」

風萍答得也很曖昧:「當然是在我的能力範圍內,盡量替你開解。」

唐迦南重又走了回來,走到一個非常近的距離,盯着她的眼睛。

風萍毫不迴避地看着他,她有一張清麗無儔的臉,在走廊的暖燈之下更添柔美,誘惑著唐迦南體內一股難以自持的衝動。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像是要按捺住什麼東西。

「你這樣說,我會想歪的。」

「你想得有多歪?」

「你真想知道嗎?」

「當然。」

「那我就說了。」

「說吧。」

「我們結婚吧!」

「……」

風萍完全愣住了。

唐迦南盯着她,瞳仁窅不可測,像一個神秘的魔咒。

「這個應該是你能力範圍內的吧?」

「……」

太狠了!這一招太狠了!

她確實不討厭他,甚至還有一點兒喜歡,但無論如何也達不到這麼刺激的地步。

「我嚇着你了嗎?」唐迦南向後退了一步,聲音裏帶了一絲嘲諷的笑意。

風萍聽得十分刺耳,此時退縮的話,未免也太丟人了。她笑了笑,實話實說道:「確實有點出乎意料,你受了什麼刺激嗎?」

唐迦南學着她的語氣:「確實受了點兒刺激。」

風萍笑了起來,「那你可要考慮清楚了,這事可不是兒戲,稍有不慎,將有可能令你遭受巨大的財產損失。」

唐迦南也笑了,點了點頭:「為了保險起見,我建議先訂婚,你以為如何?」

風萍故作沉吟,「我覺得你的態度非常誠懇,實在不忍心拒絕,不過……」她話鋒一轉,「為了公平起見,我決定給予你隨時反悔的權利。」

唐迦南微微一震,靜默片刻才笑道:「那我豈不是穩賺不賠?」

風萍一笑:「我好像也沒什麼可損失的。」

「那就這麼說定了?」

「沒問題。」

唐迦南笑了,「那早點休息。」他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在門口又轉回來定定地看她片刻,忽然笑道:「你這個人有時候自信得叫人驚訝。」

風萍微微一怔,覺得這句話有幾分耳熟。

「晚安!」唐迦南說完就果斷地關上了房門。

於是,這件極具轟動性的事情就這樣隨隨便便地敲定了。

風萍也就此在唐迦南的別墅定居了。

唐迦南往別墅里添置了若干衣物及日常用品、出行裝備等,還及時補送了一隻價格昂貴的訂婚戒指,風萍對這一切都泰然受之,令陸管家感到非常震驚。她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有一種類自己的領土受到侵略的感覺。

這個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來路不明的女人,她以前一次都沒有見過,穿着一件袒胸露背的晚禮服就公然地登堂入室、堂而皇之地賴著不走了。

除了那件禮服,她甚至沒有一件屬於自己的東西,一切都是迦南少爺為其購置的。

天啊,誰能告訴她,這叫什麼事啊?

陸管家的這種震驚很快傳遞到了唐家老宅,但震感程度完全不在一個級別。

在陸管家那裏,風萍不過是唐迦南的女朋友。

但是,唐家得到的消息卻是未婚妻。

照理說,唐迦南早已成年,能夠定下終生是一件喜事。只是,好像前幾天報紙雜誌還登有他的花邊傳聞,現在他忽然宣佈要訂婚了。不可思議啊不可思議!

唐皓雲作為他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都嚇一大跳。

再說了,你什麼時候宣佈不好啊,非得挑這種時候?

這時候,唐老太太正為私生子的事情煩著呢,唐迦南又鬧了這麼一出。

不過,煩歸煩,孫兒的終身大事還是要過問的。比如女方的家庭背景、職業、經歷等等。唐迦南對風萍所知甚少、哪裏答得上來,只知道她的職業勉強算得是個服裝設計師吧。

唐老太太一聽,當即就表示反對,在場的幾位一致不看好。她握住孫子的手苦口婆心起來,說了一大堆廢話之後,也開始說渾話了。

「迦南你就算要在外面胡鬧,也要跟你爸學着點兒,他就不會被女人牽着鼻子走……」

唐迦南冷笑道:「那國外那三個是怎麼回事?」

唐老太太生氣了,拿出強硬的態度,「總之我決不同意,她根本配不上你。」

唐迦南面無表情地頂了她一句:「我媽倒是挺配得上我爸,可惜她死得太早。」

唐老太太真生氣了,兩眼一閉,差點兒就昏過去了。

這可把大家嚇壞了,紛紛指責唐迦南太不懂事。

於是這件事便暫時在唐家擱淺了。

出乎意料的是,唐湛對此事始終保持緘默,不置一詞。

唐迦南便非常高調地對外宣佈了訂婚的消息。

於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輿論嘩然。

大家都對這個即將嫁入豪門的灰姑娘好奇極了。

可是最好奇的,莫過於灰姑娘本人。

她每天盯着報紙八卦,關注唐家人的反應。

雖然唐迦南訂婚的對象正是她自己,但很明顯,這一切不是出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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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戀愛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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