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13）

在山丘上靜靜盛開的花兒，無一不被捲入那熊熊的火、被毫無意義的燃燒殆盡。那火焰亦印入名為焰的那個少年的雙瞳。他盯著悠的視線喪失了鋒芒。他垂下眼皮，又垂下頭，將對這個貴族的恨意深深藏進了自己的內心深處——他察覺到事情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已經到了他拼上性命也無法解決的程度了。他要藏起來，要抹消自己的存在感，就像源對日暮城下預告的一開始，他選擇逃跑一樣。

以低調為座右銘的他，最近卻是一直在拚命。在白水關時，他被白水關的魔法所控制，不顧後果的拚命戰鬥；他拼上性命才從古蘭蒂扎爾手中逃出，回到了曦的身邊；他厭惡那樣的白水關，拼了命的想要將白水關毀滅，卻在功敗垂成之際被悠的力量所操控；當他在木易村醒來，拼上性命想保護曦的時候，竟又發現那只是一個設好的騙局。現在，他知道了，他所踏入的是一個事關兩個神明、事關世界支配權的巨大旋渦。看上去那麼拚命，他所充當的角色卻自始至終只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

看著嚇壞了的蚯，他有些幸災樂禍：看吧，你也被利用啦，你還不如我呢。那個貴族，看起來很帥氣是吧？但他的骨子裡卻是比我更加可怕的惡魔啊。

——但是，這個惡魔一般的貴族卻是曦命中注定的人。他能舉起曦的那把劍，能夠讓曦為他的慾望而使用力量，甚至能夠讓曦跪地親吻他的腳趾、能夠肆無忌憚的觸碰曦身體的任何一處部位，讓曦稱呼他為「主人」。

曦只是一把劍，不得不服從她的主人，而且，這個主人並不是焰——這樣的事情，曦已經和他提過好幾次了吧？這是她離開日暮城的理由，他也是知道的吧？在看到悠握著曦的劍出現在白水關時，他就已經知道曦是他和蒼的敵人了吧？

為何，在曦說出「我們一起逃跑吧」這句話時，他毫不懷疑的就接受了呢？

為何，向來只信任森的他，會毫無保留的信任曦呢？

為何，離初次相遇不過數個月，他卻和曦有著漫長的、說不清時間的共同回憶呢？

然後、為何，聽到曦稱呼悠為主人時，他的胸口，會有一種莫名的悸痛？

就在焰如此疑惑著的時候，蚯在他的眼前站了起來。面對如惡魔般愉悅著的悠，她偷偷抬起手來，念到：「所謂人者，皆為星辰。」

在樹的魔力被悠完全奪取之前，蚯利用樹剩餘的魔力發動了「人者皆星辰」。她將村民的命運集中在她一人身上，然後詠唱起了水魔法。由於主從的契約，她對著悠詠唱攻擊魔法的同時，她就會因詛咒失去生命。但疊加在她身上的眾多命運會幫她抵擋這詛咒。她顫抖著詠唱著她最後的魔法，每過一刻，就有一顆星星從天空墜落，就有一個命運因為詛咒而消失——這意味著那個村民的死亡。但她必須這麼做，一旦悠獲得了樹的全部力量，他的位階就會變成「神」，真到了那時，人類就無法阻止他了。她們的一族，就是為了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而代代延續至今的。

她在悠察覺之前完成了魔法，對著悠施放了。那是聚集了所有村民力量的、彌賽亞級別的水魔法，一條有三層樓那麼高的海龍咆哮著撲向了悠。悠察覺時已經遲了，他被蚯的魔法魔法結結實實的命中。

但是，就在同一刻，樹燃盡了。

悠站在原地，身上沒有任何傷痕。他的位階已經達到了「神」。即便他沒有任何的動作，位階在「神」以下的攻擊也是是傷害不了他的。因為神的周身會自然環繞著一種用於防禦的力量，在劍之一族的記載中，這種力量被稱為「神格」。

「好啦，這下子就比源更加麻煩啦。」旁觀著的焰想到。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止悠了。他會拿自己怎麼辦呢？殺了？還是說像之前一樣操控？不論哪種，其實都和死沒有差別。

就在這時，又有幾個閃電從天空落下，這次是直劈到悠的身上。然後，山丘的四周突然響起了無數兵刃出鞘的聲音。待閃電帶來的蒼白從天空散去，森已經站在了山丘之上。她的左眼依舊隱藏在頭髮之後，雖然狂風大作，卻對短髮的她構不成什麼影響；她的右手持著「以津真天」，左手握著「業原抄」，身上則穿著一套漆黑的、龍鱗鑄造的鎧甲，整個鎧甲的正面都繪著一柄劍：一半是劍身，一半則是烈焰。

「古蘭蒂扎爾，戰爭與天空之神，其原型為龍，其象徵為烈焰與劍。」蚯顫抖著說道，「這樣的裝備，古蘭蒂扎爾的僕從是沒有資格穿戴的——難道說是他本尊？」

悠聽到了蚯的話，冷笑道：「當然不是本尊，古蘭蒂扎爾的相貌可是和這邊這個劍的精靈一模一樣。怎麼，力量不足以化為實體現世，就找個人依憑來強行阻止我么？」

森的目光掃過四周。當看到被困住的焰時，她突然發怒，將左手的「業原抄」反手一揮，又將右手的「以津真天」以完全相同的角度從上往下凌空一砍，頓時，兩道漆黑的烈焰一前一後向著悠的脖子斬了過去，在悠反應過來前就切開了悠的皮膚。

「痛痛痛痛痛！」悠大喊了一聲，然後抬起頭，紅著眼瞪森。這一刀讓悠和森都感到了震驚。森震驚於業原抄加上以津真天的攻擊竟然沒有把悠當場殺死，而悠則是沒有想到居然還能有武器能夠對他造成傷害。悠剛剛獲得力量，還不習慣使用就遇到了能夠對他造成傷害的人，不免有了一絲膽怯。「曦，我們的事情辦完了，該走了！」他對著曦喊道。森一聽，立刻衝上前去，但是天空卻突然躥下一道閃電——一個閃著電火花的獅子形狀的猛獸擋在了她的面前。

蚯又驚訝的喊了起來：「是雷獸！在雷電閃耀的時候出現的鬼怪，能以閃電的速度行動。只是傳說中的生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當然是那個狐狸精造出來的東西。」森冷哼一聲。雷獸向她襲來，她的劍卻比雷獸快的多。電光火石之間，雷獸已經倒在了以津真天之下。可這麼一個功夫，悠和曦也不見了身影。

森收起業原抄，提著以津真天向焰走來。經過蚯身邊時，她狠狠瞪了蚯一眼。然後，她一劍劃開了蚯號稱能隔斷世界的水罩。龍鱗的鎧甲從她身上消失，她蹲下身，親手幫焰解開身上的繩索。

「哥哥，瞧你這樣子，你在害怕剛剛那個貴族？」森在焰的面前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然後，在焰出聲之前，她伸出一個手指按住了焰的嘴巴。

「哥哥，不要叫我的名字，先不要出聲，聽我把話說完。」

「聽著，哥哥，一個叫古蘭蒂扎爾的傢伙告訴了我這裡發生的事情。我知道哥哥受了很多苦，我想把哥哥救出來，但我卻沒有這份力量。於是，我和那個古蘭蒂扎爾締結了契約。他借我力量幫我救出哥哥，而我則要協助他擊敗他的對手——似乎就是剛剛那個討厭的貴族。」

說到這，森苦澀的笑了起來：「不過，古蘭蒂扎爾似乎是一個惡魔，我是和惡魔簽訂了契約了。我現在好想留在哥哥身邊，但身體卻不允許。救出哥哥后，森的身體好像要被霸佔了。腦袋裡一直有一個聲音，讓我追上去，追上去。這個聲音馬上就要我的腦袋，讓我無法思考了。」

「但是，森並不害怕。因為哥哥現在自由了、安全了。哥哥會想辦法把森救回來的，對吧？」

森站了起來，身體彷彿和空間重疊了，變得模糊不清。

「聽著，哥哥，讓世界顫抖吧……為了森，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