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章 子承父業
袁虎臣委實沒想到會這樣，濃烈的咸腥味在口腔里蔓延，他疼愛的兒子站在那裡，面目冰冷得彷彿是個陌生人。的確是很陌生，他都記不清楚，最後一次抱他，是在袁弼幾歲的時候？
袁弼深吸一口氣，「爹，你想過自己會有今時今日嗎？」
「你、你……」鮮血匍出唇的那一瞬，袁虎臣不敢置信的望著袁弼，「我是你爹！」
「原來你還記得自己是我爹？」袁弼笑得張狂，可眼睛里卻滿是悲涼之色，「你逼死了我娘，現在逼死了自己的女兒，你覺得你這個爹，這個相公做得如何？」
袁虎臣已然說不出話來，身子一軟便倒伏在地，鮮血不斷的從嘴裡冒出來，他掙扎了幾下，始終未能從地上爬起來。
身子一仰，袁虎臣躺在地上，睜著一雙眼，瞳孔已經開始渙散。
「袁虎臣，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把那個女人，和你的小兒子一起藏起來了。又假模假樣的讓我去當替死鬼，入了陵安城，放在慕容天涯的眼皮底下。」袁弼笑得有些悲涼，「我是你兒子，你卻拿我當棋子。」
袁虎臣張了張嘴，可嗓子里除了血還是血，發不出一絲聲音。
「你讓我去給你擋災擋難，自己在永孟州吃香的喝辣的，你覺得這是親爹嗎？這是一個親爹該做的事兒嗎？」袁弼嘲諷般的輕嘆，「爹，我也想好好的孝敬您，可您不給我機會。」
拂袖落座，袁弼瞧著桌案上的飯食，「飯菜都沒問題，我沒下毒。知道爹您生性多疑，所以我也沒敢往您的飯菜里下毒，只不過指甲縫裡藏了一點點的，您喝的那杯水裡，有點問題。」
袁虎臣驍勇善戰，老謀深算了一輩子，沒想到，委實沒想到，臨了臨了的，輸在自己的兒子身上。
「我、我……」袁虎臣渾身劇顫，好似有些痙攣，「沒死在慕容天涯的手裡，卻……」
是啊，他這輩子都在勾心鬥角，這些年一門心思的要奪了慕容天涯手裡的大權，可最後呢？最後卻是功敗垂成。
陵安城近在咫尺，勝利就在眼前。
他卻再也爬不起來，再也不能再摸一摸那赤金龍椅，更別說是去坐一坐了。
沒機會了，他再也沒機會了！
「爹，你沒完成的事兒，我替你做。」袁弼蹲了下來，伸手取出袁虎臣藏在衣服里的虎符，「你老了，這些東西早就該交給我了。」
「逆……子……」
袁虎臣只剩下出的氣兒，瞪著一雙眼睛，怕是死不瞑目。
「你的妾室，還有小兒子，我會替我娘清理得乾乾淨淨。」袁弼咬牙切齒的笑著，「讓他們都下去陪您，您就安心的去吧！這陵安城交給我，皇位也交給我，我會殺了慕容天涯，這西梁天下還是咱們袁家的。」
袁虎臣綳直了身子，面色青白，唇色發黑，他伸手想抓住自己的兒子，告訴他……慕容天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要知道，當年那件事雖然鬧得滿城風雨，但是最後結果如何，卻只有少數人知道。
袁弼會忽然提起，必定是被人挑唆。
然則，都不重要了，因為他快要死了，他已經撐不住了。
他知道，自己這一閉眼，袁弼必死無疑。
到了最後這一刻，腦子反而清楚起來。
慕容天涯……
你贏了！
不戰而屈人之兵，攻心為上，兵不血刃！
「爹，你是不是覺得很不甘心呢？」袁弼忽然落下淚來，「咱們袁家，就這麼幾個人，死在我手裡的就兩個了，袁家的列祖列宗應該不會認我這個不肖子孫吧？」
拿著虎符，上頭還沾著父親的餘溫，袁弼閉了閉眼睛，「爹，我會完成你的心愿，讓這西梁天下改朝換代的。你，去陪我娘吧！」
袁虎臣死不瞑目。
最後還是袁弼伸出手，替袁虎臣合上雙眼。
站起身來，袁弼從袖中拔出短刃，冷眼瞧著明晃晃的刃口，狠狠的扎在自己的胳膊上。鮮血湧出的那一瞬，袁弼慢慢走到帳門口，默默的躺在地上。
刀口上的藥效很快就起來了，他閉上眼，只等著被人發現。
誰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主帥帳中一聲高喊，大批的將士蜂擁而入。
袁虎臣慘死當場，世子昏迷不醒。
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世子給侯爺送飯，此後再也沒有出來。
更可怕的是，虎符遺失。
將士們面面相覷，沒有虎符，如何號令三軍，饒是他們這些將領也不敢貿貿然的去指揮作戰，畢竟軍法如山，誰敢輕易觸犯底線？
「世子？」副將駭然，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袁弼幽幽醒轉，瞧著圍攏在床前的袁家軍將士，這裡有些人是袁虎臣的忠心舊部，但也有些，是他安插進來的，所以……
沒有兵符的將領，如同無頭蒼蠅一般不知所措，唯有聽命於世子。
畢竟，老侯爺沒了，世子就是名正言順的爵位繼承人。
這就是袁弼要的結果，即便父親的舊部懷疑他，可他一句「刺客」就把一切都遮掩過去了。他的傷是真的，傷口上的毒，也是真的，所以懷疑也只是懷疑，誰都沒有證據。
待底下人退出營帳，袁弼瞧著桌案上明滅不定的燭火，唇角揚起一抹邪惡的笑，「爹，我一定會做得比你好！比你更狠！」
手足可殺，親父可弒，還有什麼是他袁弼不能做的？不敢做的？
軍醫確定，世子中了毒昏迷，至於刺客……在營帳的後面，的確有新鮮的腳印，但究竟是不是刺客，誰又能知道呢？
夜幕沉沉，無星無月。
紅妝疾步進了桃園，「主上，成了！」
慕容天涯正捻著桃枝，站在樹下，忽然聽得這話，指尖猛地用力，桃枝赫然折斷。粗糙的桃枝落在掌心裡，那桃葉柔軟至極，上頭還懸著一枚細弱的桃籽。
「袁虎臣死了！」紅妝無法用言語形容，此刻內心深處的欣喜，「袁弼正式接掌袁家軍！」
指尖微顫，掌心裡的桃葉被揉成一團，慕容天涯內心波瀾難休，面上卻平靜得宛若一湖死水。她往前走了兩步，徑直走到桃花燈前，沾了桃葉汁的指尖，輕輕撫上花燈，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你，聽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