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綠樹濃陰夏日長

第七章 綠樹濃陰夏日長

敏行是蕭逸唯一的女兒,恰她出生之時,蕭逸收回了北朝佔據長達六十多年的領土禹州,這意味著收復中原指日可望。回京述職后,高帝喜不自勝,又是大赦天下又是大擺筵席,酒酣耳熱之際當場宣布,蕭家功不可沒,朕許諾,雖太子年長,但朕下一位出世的兒子必娶蕭家小女為正妃。

蕭逸一激靈嚇得酒醒了大半,忙跪下推辭小女無貌無才無德,受不得如此大恩,高帝推心置腹,莫說有才有貌,無貌無才也是朕親定的世子妃,蕭皇室絕不反悔。周圍一片賀喜之聲,蕭逸想想也覺得門楣有光,遂受了這門婚事,高帝當時取了三刃之一的薔薇刃為定物,言蕭家小女滿十六歲便迎娶入皇家。

這年是高帝三十七年,也是這一年,蕭逸被賜死,闔府流放北地,蕭逸髮妻聶氏一條白綾了結了自己。

唇亡齒寒,天子暴虐,蕭越憤而起兵。

剛賜死蕭逸時,下面報蕭家小女如何處置,高帝正忙著給小謝妃修整荼蘼綠籬,道隨罪臣府上哪個親眷領了去。下面不做言,高帝才想起不久前紅口白牙許了親事,世子妃淪落北地成何體統,欲反悔又當初把話說死了,正踟躕間,兵部部長謝陵道不如臣先領了在府上,待她叔叔蕭越上京再做打算。高帝暗喜,謝卿真是善解人意,借這個女孩說不定還能將羽翼日漸豐滿的蕭越留在京中。

高帝疑心素重,又好殺戮,京城表面一派昇平喜樂,其實滿朝惶惶,人心不安。悲催的是他沒等到蕭越進京述職就暴斃了。不到兩月,蕭越勢如破竹攻下江陵,廢昏帝立哀帝,除舊迎新的很是順利。

蕭越隔著帕子隱隱看見敏行眉眼安靜從容,睡夢中微攏眉頭,朦朦朧朧憑添了美。

他徐徐坐起來,這才覺察到因為長久撐在榻上,左臂已麻木。

敏行沉沉醒來,睜眼便見蕭越萬千情緒呼之欲出地眼神。她沒反應過來,不知作何動作,也定定的看他。

她想她的叔叔真是好看的男子,劍眉星目,儒雅清俊,因詩書沉澱下來的氣質更是讓他顯得內斂沉穩,貴為帝王至尊,自有凜然之氣,卻不失落拓,這南朝第一美男子的名號果然名副其實。

直到煮茶的梨木炭發出一聲噼啪聲,還是蕭越先反應過來。他掩飾的很好,自自然然的捏了捏手腕,抬眼含笑問她,「夢見什麼了?睡覺都不安穩。」

敏行沒反應過來,嗯了聲,疑惑的眼神看著她叔叔,其實她現在腦中一片漿糊,好不容易理出一句話卻是她剛想的,她的叔叔真是好看呀。再想到這句話她忽然有些臉發燙,她敬他重他,從來都是以對長輩的心對他,這次忽然以女孩家的眼光看他,這在她想來竟有點,羞赧?

蕭越隔著素帕都看見她白凈的臉上浮起紅暈,眼前少女垂眸,長長的睫微微翼動。

他忽然心情開朗,嘴角竟不自覺彎出笑意。

起身走到紫檀方几前,屈膝捏起茶壺蓋,打眼一瞅,回頭笑著看敏行,「煮的只剩半壺茶水,我竟忘了,該打。」

昭寧抬頭輕笑,「父親不必如此說,那昭寧豈不是更該打?」說著眨了眨眼睛。

蕭越笑,「仔細看你的書罷,我看你迷的緊。」

昭寧只笑,遂低頭繼續看書。

敏行聞言起身,不想帕子掉在地上,正要起身去撿,蕭越一伸手,輕輕撿起放旁邊几上,又從袖中拿出自己的帕子遞她,手指修長,指甲圓潤,微微流動光澤,真是好看的一雙手,她接過來,不知道他要她做什麼,抬眼疑惑的看他,剛才碰到他冰涼指尖的觸感還在,讓她的心也沒來由凉了一下。

「梨花帶雨。」這四個字說的字正腔圓。頓了下,他含笑問,「夢見什麼了?」

敏行聽他這樣說,臉更紅了,用帕子蒙住臉,淡淡的龍涎香味在她鼻尖流淌,她瓮聲瓮氣的說,「我竟不記得了,倘若想起來再告訴你罷。」

夢見了什麼,她其實隱約記得。夢中隱隱的鈍痛是真的,而讓她相信夢也是真的。那是她從來不曾有過的難過。

說完行起身走至昭寧身邊瞧,「什麼書這樣入迷?」

昭寧翻過封面讓她看,「不知何人所撰,可著實有趣的緊,講的是近些年來我大昭的奇聞異事,我想你也愛看,我們買了來,回去慢慢細讀。父親,你說好不好?」說罷抬頭看自己父親,眼神期待。

蕭越點頭微笑道,「女孩家困於宮牆,不能行萬里路,那便讀萬卷書,開開眼界也好。回頭看完了讓我也翻翻。」

牆角玉甌里的冰塊已化的差不多,蟬鳴樹靜,敏行道,「再沸一壺水罷,我有些渴了。」

蕭越聞言轉身走向幾邊,換了茶壺續上水,又用鑷子夾了塊梨木炭,青色的小火苗重新跳動起來。

敏行走他身邊,屈膝坐好,「今年還是無趣得緊,逛這麼久竟未見一副好字。」

蕭越重新勺了茶散入爐中,「於無聲處聽驚雷,不定前面就有了呢。沒有好字未必沒有收穫,倒可吸取他人之不足,提醒自己提筆莫要再犯。」

些微用了些點心,三人走出茶樓已是黃昏時分,街上仍是熙熙攘攘,沒走幾步,敏行咦了下,拉住昭寧,「你看,」言罷指著兩行行楷小字,「這是我們午時在西街寫的詩,可卻不是我們寫的。」

「哦?」昭寧還遨遊在書里世界,聞言細看,「果真是。」

蕭越也瞧,「字體是有意模仿,我想到是哪位。」

昭寧略微想了下,笑,「我也有幾分猜測,不知準不準。」

敏行輕笑,「我也猜到幾分。」

蕭越抬腳繼續前行,「且往前走著看。」

走了一箭之地,三人同時在一副行書前立住,「這倒有趣了。」

喚來不遠處的侍衛,「去前面看看,有這兩句詩的都搜了來。」

「你吹不得風,天晚頗涼,明日再逛罷?」蕭越低頭柔聲問敏行。

「嗯,回罷。」

昭寧懷裡抱著那本書,仍沉浸在書里不能自拔,蕭越只好牽著她衣襟防止她走散了。

片刻便至靖惠王府,靖惠王為蕭越族弟,名蕭遠,兩人感情頗好,每回蕭越出宮必在靖惠王處蹭頓飯,聯絡聯絡感情。

這廂蕭越幾人剛吃完飯不到一個時辰,便接到侍婢遞上來的帖子,說是北朝驛站送來的,找黃昏時分進府的三位貴人。一行挺拔字跡吸引了蕭越視線,「久慕清名,心勝往之。閑書一二,知已收,甚慰。桑落一壺,明日巳時南苑侯之。元恪。」

天下元姓只一家,那就是北燕皇室。

元恪者,懷貞世子也,善機謀,曾以八千兵力橫掃柔然千里,重點是工書法,能握筆能握槍,難得全才。聽說這懷貞相貌甚美,今年第一次代表北朝來進行國事訪問,他還未見。

元也頗有誠意,今年倒沒派無關輕重的世子來進行友好交流,竟然大膽的派了他悉心栽培的下一任領導人元恪來。

蕭越順手遞給敏行,笑了笑,「果然是他。」

帖子上的字跡和敏行在街上見的又不同,卻是她在帖子里經常見到的,如凌冬枯樹,寒寂勁硬,且不置枝葉,這樣好看的字,竟讓她隱隱生出一窺真人的期待。

元恪是溫文爾雅,還是洒脫剛正呢,她想不來。

潑墨漢家子,走馬鮮卑兒,如果真如北朝年年來的那些人一樣滿臉髯虯五大三粗,那真是有些令人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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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歌行之凌波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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