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今生相見前生緣 緣來緣散緣是誰

第三回今生相見前生緣 緣來緣散緣是誰

暮色時分,小城依舊籠罩在夕陽絢麗的光影里。大街小巷車流不息。車輛像外出遊盪的甲蟲,搶在黑夜來臨前,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老巢。

本想開自己的「鐵皮拉客」去赴約,又覺得掉價,人家都叫鍾大律師了,一看他還開著上世紀的破「桑塔納」,不知會對他有什麼看法。雖然,他特別喜歡這部車,他還給愛車取了一個洋名「鐵皮拉客」。這是他一生中的第一部車,記載了他巔峰時刻的輝煌人生,也同樣標識了他落魄時分的為人不齒,而車象一條忠誠的狗一樣陪伴著他,不離不棄。但在關鍵時候,他還得收斂起自己的真實情感,虛擬出高大上的魅力,去逢迎,去喘息。

出門、招手。

「嘎」地一聲攔下一輛出租,他鑽進車裡,說了聲「愉快假日酒店」。車就匯入車河,飄流起來。

車行了十幾分鐘,才晃晃悠悠地停穩,他鑽出車來,一腳沒站穩,軟了一下,感覺有點暈車,就朝司機喊到:「車該保養了,汽油味熏死人,定位也不做,晃得人頭暈!」

「好嘞,哥,你慢走啦!」司機繞皮似地惺惺假笑,「嘟」地一聲開車走了。

「什麼東西!這麼破的車,也能上路!」職業性的指責,又標在口頭上了。

進得門來,才看清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環境。老闆故弄玄虛的裝飾風格和凸顯二人世界的秘境、幽蹤的主題,以及大尺度「文藝復興」時期的人體裝飾壁畫,和近現代的抽象畫,填滿了牆面,整個氛圍充斥著浪漫的誘惑和暗示。

「先生,您有預訂嗎?」正猶豫著該找誰問個訊兒,小女招待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擋住了去路。

「我是應約而來。」鍾昇冷靜地答話。另一邊,又一個小招待悄悄地過來,在問詢者耳邊說了句什麼,那問話的就說:「先生請到18號包廂,有人等。」

幽暗中,摸索著走了幾個彎,才隱約看到了門牌號碼。仍不能確定,借著手機的光,慎重地驗證了一下。伸手敲門,門卻輕開了,裡面沒有亮燈。隱約感覺到是個女人,從淡雅的香水味,可以判斷。

「進來吧!」聲音很年輕。

「神神秘秘,黑咕隆咚,倒很應景,咋不開燈呢?」他故做輕鬆地說著,循手去尋找開關。

「開不開燈都一樣。」咔噠,一排牛眼小LED燈亮了。他啞然失笑,這光對視覺沒多大幫助,倒更彰顯了這朦朧、溫馨的意境。

「高手,果然是高手!」不知道他心裡在為誰點贊。倒是女人的裝扮勾起他無限的好奇心:一方黑紗遮面,扣個寬邊陽帽,臉隱形了似的看不清。一襲黑色連衣裙,半藕玉臂,猶其顯眼。不倫不類的樣子,有些詭異。

「你就是瑪莎拉蒂?真找了個好地方!有何指教,我洗耳恭聽。」他依然不露聲色地調侃。心裡卻在想:乖乖,啥年代了,跟地下黨接頭似的,諜戰片看得太多了吧,弄得我像個接頭人似地神經緊張。

「就是我!不著急,既然請你來喝咖啡,就要喝這兒最好的咖啡了。我早到了點,就擅做主張,點了這裡最好的咖啡。你嘗嘗,是我親手煮的,不燙!」女人,推過杯子,小聲說道。自己也端起杯子,小啜一口。「嗯,味道真是不錯!我才聽說有這種咖啡!」

「象屎咖啡!」鍾昇見多識廣地故意顯擺。其實他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咖啡,只在網上經常看到有人在嗶嗶地炫耀。因為這種有名的咖啡,一般人喝不起。

「對對,就是這個名,聽起來怪怪的,和那個有關,還是進口的,這外國人真是重口味!」聽蒙面人說話的弦外之音,真讓人對眼前這杯咖啡下不了口,好像是在WC里要吃一根油條似的感覺。

「喂,不想讓我喝,就早點說,心疼錢就別裝闊,快被你說吐了,我胃淺!知道嗎,這象屎咖啡是咖啡豆被大象吞吃了以後,經過了大象腸胃發酵,排除體外的咖啡豆加工而成的,不是...象屎一樣的咖啡,而就是...象屎咖啡!」一時語塞,找不到更合適的詞來加以具體的描述,讓人聽得一頭霧水。

「哈哈,你不說我還真不明白,經你一說我反倒更不明白了,你說,這象屎咖啡是不是屎?」女人萌態十足地反詰。

「是...屎!」鍾昇徹底無語了,反正都是一條道出來的,不是屎也是屎!奶個熊,咋叫這麼個名兒,還真是屎!說不準人吃了以後,更名副其實了,會不會更有味道?他在心裡骯髒地想象著。

「呵,我們今天見面,不是關於象屎的問題,而是另有要事,需要你幫忙。我簡要地說下情況:你還記不記得20年前,一起離奇的車禍,造成一名女乘客當場死亡的事件?」女人嚴肅地切入正題。「格登」他心裡異常地跳了一下,不會是巧合吧?他不動聲色地在心裡猜測著。

「聽說過,但是沒有到法院來打過官司,聽說是私下合解了,具體什麼情況,我不清楚!」鍾昇回憶了一下,如實地說道。

「可是,現在要是有證據證明,這極有可能是一起謀殺案,而且兇手另有其人,是經過精心策劃,偽裝成一般車禍、由人頂包的謀殺案。真要是這樣,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命案雖有20年的限制,但不是說就不追究了,只要有證據證明有兇手的存在,隨時可以啟動立案偵查程序,追究嫌疑人的法律責任的。難道這個案子與你有關?」鍾昇據法而答,狐疑地打亮著眼前這個女人隱形的面孔。

「是我朋友的事。沒有直接的證據,只有間接的證據,證明有這個可能性。」

「可能性是主觀猜測,並不能代表法律事實,沒有足夠的證據,公安是不會立案偵查的,公安不介入,檢察院也不會介入的。這是法律規定,不是哪個人想當然的!猜測是不能作為證據的!可以說形同誣告!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的!你要轉告你的朋友,考慮好後果,再做決定吧!」說完,鍾昇有些氣餒,原來只是個捕風捉影的案子。

看來,當時,雙方就這個事件達成的私了協議。現在一方反悔了,給的錢花完了,還想從肇事一方再要點錢,那人家肯定不願意再給了,於是,就想藉助法律的威懾力,再逼肇事方給點錢,不給錢,就以告官相威脅,這個行為倒更像敲詐勒索。這種情況可以說是人身傷害案件私了的最終結果,具有普遍性。鍾昇在心裡大致勾畫了這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二個案由,南轅北轍,風馬牛不相及。在心裡有點鄙視那個幕後的委託人。

談話陷入了僵局,稍一陣沉默。兩人不約而同地喝了口「屎咖啡」,對望一眼,女的「噗嗤」地笑了起來。「屎真香!」打趣一句。

「噦—」誇張地作了一聲乾嘔。

「大叔,真逗!」女的調侃了一句,緩和了一下沉悶的氣氛。

「大叔不逗,倒是大姐無聊,耽誤了大叔在家看電視,品名茶的雅興!」鍾昇故做不爽地揶揄道。

「像大叔這麼有修養的人,平時,都喜歡喝什麼茶呢?改天,我尋來,請大叔品鑒一下,可否賞臉?」小女人說得很誠懇。

「康師傅綠茶!」

「哈哈….」女人笑得面紗在撲撲地抖動,聲音清脆得很。「你少來啦,我可是認真的!」女人喘息著說、笑。

「哼!臉都不肯露,還改天品鑒,騙誰呢!」鍾昇不屑一顧地譏諷道。像這樣打著委託的愰子,來諮詢又不想掏諮詢費的人多了去了。眼下這位,也無出其左右,看在「屎」的份上,就不和她計較了。心裡這樣想著,也無心言笑,心灰意懶地想起身走人。

「大叔原來是這樣想的,我不露臉,自有不露臉的道理,如果大叔肯接這個案子,我再露臉不遲。」女人執著地勸鍾昇接手這個案子。

「這個案子,不是說我接手,就能有結果,是你手頭沒有證據證明你所說的事實存在,你讓我怎麼辦?嗯?」鍾昇說得大為光火,對這些什麼都不懂的人來說,再解釋也是無益的。

「你去找!要線索,得你自己去找!什麼東西都有,你當我吃飽了撐的,到這裡來聽你瞎嗶嗶,我不知道往公安、檢察部門一遞,等著抓人就行了。這事過去20多年了,很多當時的人證、物證都沒有留下,連頂包的司機都死了。還有一個知情的人----那女人的老公,現在瘋瘋傻傻的跟動物沒啥區別。這個案子我已經調查了2個月了,所有證人我都已經走訪過了,所有線索又都斷了,還好就在我要絕望的時候,我找到了這些日記,所有的事情一下就變了樣!」女人從身後拿出一個包裹,遞給了他,一摞呢,不輕。捧過來,打開,隨手抽出一本來,翻了一下。知道這就是剛才說的所謂的日記本。燈光太暗,根本看不清是什麼內容。

「回去再看,不著急!」女人冷冷地說道。「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有把握了吧!沒有線索,我根本不會往那方面想,而且,這個幕後的指使人,當前極可能位高權重,想重查這個事情既有阻力,又有危險。我明白的告訴你,免得你真遇到麻煩了,反說我害你。」女人平靜地告訴他所知的一切,提醒他可能存在的風險。

「這是私家偵探所做的事,我只是個律師!做這樣的事情,不僅要腦子夠用,還要膽子夠大,況且,私人調查所取得的證據,是不能作為呈堂證供的。」鍾昇有些灰心地說道。

「只要查出了真相,我就可以對人有所交待了。只要有了真相,就有了公平、正義!」女人很期待的樣子,堅定地說。

「真相,離公平正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鍾昇有些擔心地看著這個蒙面女人,心底猜測:花容月貌?還是俗脂庸粉?如是A,就接!如果是B,就推!在心裡他盤算著。因為,他沒有把握能找到真相,至少,在眼前對這件事,他一點也不清楚。他像個無知的學生在做選擇題似的,把正確答案,交給了色子。手裡沒有色子,就以女人的容貌來判斷吧。

女人不知鍾昇在想什麼,信心滿滿地說道:「最少可以看到曙光了。」

「你現在在做什麼?」鍾昇好奇地問她。「也沒幹什麼,家庭煮婦一枚。」女人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像!」他懷疑女人所說的話。

「家庭煮婦有標準模板嗎?」女人反問。

「沒有,但你不像!」

「呵呵,給你說你也不相信,還不如省點口舌!」女人說罷,不自覺地撩了一下頭髮,卻被帽子和面紗擋了一下手指。怔了怔,看見昏暗裡鍾昇目光灼灼似賊,她莞爾地笑了。

幾乎就在同時,鍾昇認為,對面坐著的女人是個優雅的女人,從動作上可以看出來。女人與身俱來的優雅,帽子、面紗是無法遮擋的。就像罕世的美酒,橡木桶是不能完全隔擋它的迷人香氣的。

「我調查過你,也篩選過能辦此事的人選,覺得你還是可以勝任的。因為,我不知道該相信誰,萬一所託非人,可能查不出什麼明堂,反倒要把自己栽進去!一切都在暗中進行,沒有查明真相之前,對誰都不能說起。這個--你是律師,比我應該清楚得多!是吧?」女人悄悄地說道,言語之中盡顯神秘。

「具體,怎麼做,不消你說,我可否見你一臉真容?否則,我很難相信這不是套路,甚至於一場惡作劇!一個連面都不肯露的委託人,是讓人很難相信的。最少,你對我是不信任的。你我委託雙方,連個信任都沒有,還談什麼合作呢!」他說得句句在理,直指女人的面紗。

「好吧!「女人無可置辯地揭下了帽子、面紗,一晃,頭髮瀑布似地散開。不由得使鍾昇倒吸一口氣:真美!驚鴻乍現,又欲重新遮住。

「此處停留10秒!」盯住女人,足足看了10秒,心裡品味著,竟有種似曾相識的美麗。雖然,燈光幽暗,可是仍能分辯得很清楚。

「看夠了嗎!」女人滿是驕傲地催促道。

「悉聽尊便!」鍾昇長吁了一口氣,心有不甘地說道。語氣就像在這個季節,打開了一個西瓜,食客貪婪地盯著看了好一陣,卻發現自己正鬧肚子,根本無法享用似的,戀戀不捨地看著收拾起來,拎走。那怕淺嘗即止也行,不行!肚子疼得很呢!

低頭,一飲而盡。面前的咖啡,已經涼透了,那醇香的味道隱得更深了,而最明顯的卻是點滴的苦澀,在嘴裡、在心裡。「我回去看完了再做答覆。」鍾昇在心裡憑直覺預感到這件事與藍蘭所說的事有某種聯繫,或許就是一樁事,只不過是不同的當事人罷了,真是巧了!「怎麼聯繫?」

「微信!」

「瑪莎拉蒂?」他問。

「藍博基尼?」她問。

「切!告辭!」他歪了歪嘴默認了。匆匆繞過女人,走出暗室。女人沒有回頭看他。在面紗里,笑得極嫵媚。裂開的門縫裡流進了《貝加爾湖畔》憂鬱的歌聲,源頭在走道里,九轉迴腸。

出門。

風,吹得他很清爽,沙棗花的香氣,讓他有些陶醉,深吸了一口,細細地在心裡品:這樣的日子,真美!

「我不會是撞邪了吧?這又何苦呢!」他在心裡,惆悵地問了一句。

月色、夜色,都很美。幾人歡笑,幾多愁!在這深邃的月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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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種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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