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表三千里的舅舅

第六章 一表三千里的舅舅

「沒……沒什麼。」陳羽堯連忙否認。

「是不是她惹你不痛快了?」司徒闕打量著他的神色,規勸的話也就說出了口:「小雨她還是孩子,你就……」

「我知道。」陳羽堯匆匆截住他的話,神情掠過一絲惶然,他像有所掩飾,另起話題:「你爺爺身體怎麼樣了?」

「心臟不好,**病了。」司徒闕語氣平淡。

陳羽堯說:「小雨外公外婆都去了,我以為情況很嚴重。」

司徒闕挑眉:「情況的確不太樂觀,可又能怎麼樣?要我說,生老病死,在所難免。」

「阿闕」,陳羽堯看著他,「你……」

司徒闕一向心冷。他們能成為朋友,不過因為幼時便相識。哪怕後來他家中遭逢變故,世態一下子教會了陳羽堯成長。也是自那時起,他開始有些理解司徒闕的個性了。而那時待他還一如往昔的,也只有這個冷麵冷心的司徒闕。

至於司徒闕和急雨的關係,他也是到了這裡才知道的。

錦溪鎮陳羽堯的家裡,連電話都沒有。司徒闕壓根聯絡不上他,結果有一天司徒闕跟著爺爺來走親戚,才得以見到好友陳羽堯。

急雨正用小鏟子在門前栽種芍藥,她稚聲稚氣,嘴裡念念有詞:「維士與女,伊其相謔,相贈於芍藥。」

司徒闕停住腳步,沒想到一個7、8歲的小丫頭還能背出《詩經》上的話,就問:「你是梅世華的什麼人?」

小姑娘站起身來,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反問他:「你是誰?怎麼直呼我外公的名字?」

司徒闕微微一笑,「原來你是他的外孫女。」

急雨向後退了兩步,依然問道:「你是誰?」

「阿闕,等等我。」坡下出現一個氣喘吁吁的老伯,他抬眼看了眼握著小鏟子立在空地中央的急雨,不禁神色一緩,問:「這個小姑娘是誰啊?」

急雨見老伯慈眉善目,放下了些許戒備,吐字清晰地回答:「我叫急雨。我外公是梅世華,爺爺,你是要找我外公么?」

「嗤」。司徒闕唇邊有了一絲笑意。

急雨連忙轉移開視線,望著他身後的老伯。

「別這麼叫。」老伯一面擺手,一面爬上坡來,「差了輩分了。」

司徒闕緩步走上空地,急雨偏過頭去朝屋裡叫人:「外公,來客人了!」

過了一會兒,外公拄著拐杖應聲而出。見了來人,不由怔住,片刻才喜上眉梢:「真是稀客!」他對急雨說:「小雨,還不快叫人,這是你太舅公。」

太舅公?

外公的舅舅么?

急雨望向老伯,又看了眼含了絲笑意望著她的司徒闕,趕緊垂下眼瞼,低低叫了聲:「太舅公。」

「這是……」外公望著太舅公,詢問之意溢於言表。

「是我的孫子,叫司徒闕。」

司徒闕朝著外公點了點頭,「您叫我阿闕就好。」

外公又支使急雨叫人:「叫舅舅。」

急雨期期艾艾:「……小舅舅。」

「這孩子!」外公佯作不悅地板起面孔,「舅舅就是舅舅,加什麼『小』字。」

司徒太舅公笑了,「你就別說她啦。這不跟你那時候一模一樣么?」隨後又親切地跟急雨開玩笑:「你就是小雨吧?是不是覺得阿闕看起來更像哥哥,而不是舅舅?你已經不算委屈啦,要知道,你外公比我還要大9歲呢,可一樣得叫我『舅舅』。」

「哦」。急雨點頭,瞭然一笑:「我知道,《紅樓夢》里是這樣說的:『搖籃里的爺爺,拄拐杖的孫子。』」

此言一笑,所有人都笑起來,外公更是邊笑邊用拐杖朝她點了點,斥道:「沒大沒小!」

「快進屋坐吧」。外公說,「小雨,快去泡茶。」

「哦,好。」急雨答應著,腦子裡卻在想,今天周五,羽堯哥哥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今晚有客人在,菜色一定很豐盛。自己也好稍稍地把好菜多留一些,陳羽堯最近個子竄得很快,但瘦得越發厲害。

堂屋裡只有一張八仙桌,本來急雨本可以擠在外公身邊坐了,但她總想抻著脖子往外面看陳羽堯什麼時候回來。於是在外公和司徒太舅公小酌之際,捧著碗坐到外面的鞦韆上了。

鞦韆是一塊寬木板和兩道粗麻繩製作而成,掛著門前的老桂樹上。從這個位置,可以清楚地看見坡下。

「哎。」有人在叫她。

急雨連忙循聲望去,結果看見是住在坡下的王偉,正從窗戶口探出頭來向她打招呼。她有些失望。

「你要不要來我家看電視?」王偉說,「正在播《櫻桃小丸子》。也許一會兒還會放《機器貓》。」

急雨揚了揚手裡的碗,搖了搖頭:「謝謝你,王偉。我的飯還沒吃完呢。」

外公家只有一個老式的黑白電視,而且調頻道的旋轉鈕早就壞掉。每次她想看電視,只有搬個椅子站在上面藉助工具抽屜里的起子才能調台。

有一天陳羽堯看到了,就問她:「小雨,在幹嘛呢?」

「我想調《葫蘆娃》。」

沒過多久,陳羽堯家裡突然多了一台電視,而且還是高清大彩電。他請急雨過去看電視,急雨不由問:「這是哪來的呀?」

陳羽堯含糊地答:「人家送的。」

「哦」。急雨不再多問,專心看起動畫片,看著看著她突然問:「你說如果得到葫蘆籽種下,真的可以長出七個葫蘆娃嗎?」

陳羽堯微微一愣。急雨一向有著超越同齡人的心智,但沒想到她也有這樣一派天真的時候。他深想了下,問她:「你難道也想種出7個葫蘆娃來陪你玩?」

急雨搖頭。

她不需要7個葫蘆兄弟這麼多,她只需要陳羽堯一個就夠了。

「我在想,我是不是外公和外婆種下顆種子然後長出來的?」

陳羽堯心底閃過一絲疼惜,「怎麼這麼問?」

「就像桃太郎。」急雨說,「也像葫蘆兄弟。只不過《葫蘆娃》里老爺爺是一個人,所以上天給了他可以長成7個葫蘆娃的葫蘆種子。而《桃太郎》里是老爺爺和老奶奶兩個人,所以漂過來的桃子里,只有一個桃太郎。」

她有疼愛她的外公外婆,卻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爸爸媽媽。

或許外公外婆就是她的爸爸媽媽,只因為老天爺覺得他們太孤獨了,所以把她送來陪伴他們?

「你姓金,你外公姓梅。」陳羽堯開導她,「所以你肯定不是無端從地里種出來的。」

「不對……」急雨難過得快要哭了,「我……我外公姓梅,但我外婆姓金。」

「……」

過了一會兒,陳羽堯問她:「《葫蘆娃》里你最喜歡幾娃?」

「我……」急雨吸了吸鼻子,「你呢?」

「六娃吧。」

「因為可以隱身嗎?」急雨一擊即中。

「嗯,有的時候會想悄悄隱沒,誰也看不見,誰也找不著。」陳羽堯輕聲嘆道。

急雨望著他,一時間竟呆住了。

她突然想到,陳羽堯也沒有爸爸媽媽。而且還不如她,有一對那麼疼她的外公外婆。陳羽堯有的,只是一個不甚親近的阿爺。

「你還沒說你最喜歡誰呢?」陳羽堯問她。

「我……」急雨低下頭想了想,「我喜歡爺爺和穿山甲……」

「……」

一團奪目的白色出現在了坡下的轉角。

「羽堯哥哥!」急雨從鞦韆架上起身站起來。

仲春之際,陳羽堯穿了一件白色的上衣外套。

夜色之中顯得極致觸目的白。

他沖急雨笑著招招手,從坡下朝上走。

急雨望著他,彷彿一朵雲爬著半坡冉冉而來,朝著她靠近。

即使那白近乎冰雪的顏色,但她卻覺得他是駕著春風而來。

「阿羽。」

一聲呼喚從身後傳來。

「阿闕?」陳羽堯停住,借著微光分辨清楚,隨即道:「你怎麼會在這裡?」聲音里有掩飾不住的欣喜。

司徒闕微微一笑:「我剛剛聽見小雨叫你『哥哥』。」

陳羽堯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依然感覺得到他的不懷好意。

果不其然,聽見司徒闕不徐不疾地補充道:「她叫我『小舅舅』。」

急雨看了司徒闕一眼,見他餘光瞥了過來,不禁重新眼觀鼻,鼻觀心。

陳羽堯斂住笑意,挑釁道:「那又怎麼樣?」

「你說呢?」司徒闕挑眉,狹長的鳳眼流露齣戲謔之意,「重新算算輩分吧。」

「小雨姓金,你姓司徒。」陳羽堯鼻中發出一聲冷哼,「一表三千里的舅舅。」

「說錯了」,司徒闕正色道:「下一輩才出五服呢。」

司徒闕的出現,令陳羽堯感覺世界之小。這樣的緣分令他對急雨陡然間又添了幾分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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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怕情深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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