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強抗不過命

檀晶坐在病床前椅子上，看向靜靜躺着的老媽。

她緊閉着眼，帶着呼吸面罩，艱難的、微弱的呼吸著。削瘦衰老的臉龐，在呼吸面罩下，顯得更加蒼白。她的身邊佈滿了醫療器械，往後，她就得指望着它們了，離開了這一套維持系統，她死路一條。

偶爾，田碧雲會微微的、費力的睜開眼皮，只是茫然的掃了一眼，又緩緩合上了。她現在意識還不是很清楚，因為心肺的衰竭，對於正常人來說微不足道的一個小小動作，對她來說都是一項巨大的消耗，一次艱難的任務。

媽媽現在恐怕覺得很累吧？醫生說如果情況好轉的話，她的意識會逐漸清醒，可以睜眼說話，但是會非常容易疲勞。她再也不可能做別的事了，不要說當什麼老年舞蹈隊的領舞，就是多笑幾聲，都有可能會要了她的命。

田碧雲其實還很年輕，剛五十齣頭，可她剩下的日子，只能在醫院裏渡過了。

檀偉心痛至極地趴在老媽床畔，事到如今，他真的需要負起責任，負起他活在這世上所有需要扛的責任，他再也不能象小孩子一樣好高騖遠、恣意妄為，再也不想讓老媽為他受怕擔驚，為他淌眼抹淚……

如果他能早這樣想，這樣做，也許他身邊的人就不會傷心受苦，除了老媽，還有小妹。現在，他只有一種無力感，一種未曾報答、再無機會的無力感。

江牧不知何時來到兄妹倆身後，望着憔悴了許多的檀晶，長長的嘆口氣，「你媽一輩子要強，這些年磕磕絆絆，過得不容易……許多事，她處理的不好，你不要怪她。」

檀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低下了頭，「是，我知道。」她跟關山分分和和，從來沒有怪過任何人。

「你媽這個人，有主見，有心思，任什麼事都壓不彎她，就是命不好，年輕時力爭上遊，臨了跟着你爸，生了你們兄妹倆，好不容易拉扯大，又攤上這個病……」

江牧說不下去，搖頭嘆氣。

◎◎◎

田碧雲的醫保金額很快耗盡，檀偉查了她這些年跟風買的幾份商業保險，衰竭症無一例外地在承保之外。每時每刻都在增長的醫療費，很快拖垮了他的信用卡周轉，幾家卡行已經發來律師函。

他喝得醉醺醺地來到病房，藉著酒勁發瘋：「晶晶，我知道……別人看不起我……你也看不起我！」

檀晶急忙放下手裏的快餐盒，「哥，你怎麼喝這麼多酒，媽生病的事別往心裏去，她會好起來的……」

檀偉兩頰的皮膚，被酒精渲染成橘子皮，「我說的不是媽的事，是你的事！我知道關山那王八蛋配不上你，可你還是跟了他，都是因為我這個哥哥不爭氣！」

檀晶剛要說話，被他一個手勢制止住，「媽這趟病了，我就想啊，以前，我瞎忙，沒時間陪她，現在出了這事，還有生意上的事，對於掙錢的心，也就淡了……這些天我一個人躺床上想，媽要是真去了，我掙那麼多錢，給誰花啊？有什麼意思啊？」

子欲養而親不待，他眼圈發紅，聲音哽咽，抽抽鼻子接着說了下去，「我打算把公司關了……然後找份穩穩噹噹的工作，掙夠了錢，就領着媽去國外治病，病好了，我就帶她環球旅行，她想上哪就上哪……」

說到這裏，檀偉咧嘴笑了起來，臉上那種又哭又笑的表情，再加上雙頰通紅，整個人看起來相當滑稽。

檀晶默默的看着哥哥，耐心地聽他說這些永遠不可能實現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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