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殤逝(二)

第二章: 殤逝(二)

石黔默從如玥懷裡接過了小公主,正經了臉色,道:「娘娘節哀,微臣必當仔細查驗。」眼尾的餘光一時也沒有離開如妃的面容,從昔日的秀女到當今的娘娘,眼前的女子已歷盡了悲苦。

為何上天還要這樣殘忍的對待她?石黔默只覺得有一雙無形的手,扭曲了他的心房,疼得他難以呼吸。

如玥只覺得身上冷熱交替,好似這一會兒烤在驕陽烈日之下,轉眼間便又置身冰水雪窟之中。除了劇烈的心痛,她隱約記起皇帝的面龐,他也會一樣的心痛吧?

忽然生出一絲悲憫的不忍,如玥輕聲吩咐襲兒道:「去請皇上過來吧。」

凝視著欒靜小巧而可愛的模樣,如玥忽然覺得自己快要倒下去了。襁褓里的女兒,怎麼就悄無聲息的去了?

這究竟是天意弄人,還是蓄意謀害?

在沒有弄清楚這一點之前,如玥就是不肯落淚。眼和心一樣,都必須明澈必須透亮。

「如妃娘娘,您看!」石黔默忽然從沉痛的情緒躍脫出來,警惕道:「小公主的眼瞼,竟然有血點。」

如玥定睛一看,果然如同石御醫所言,不由驚訝:「這是怎麼回事兒?」

「這……」石御醫細緻查驗了小公主的脖頸與口鼻處,心中已然明了。遲遲不肯說出口,僅僅是怕如玥聽了難受。對她的心,早已不是臣下對主子該有的情分。

她沒有發覺,而他卻欺騙不了自己。想到這裡,石黔默抿了抿乾澀的唇,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鄭重:「若是臣沒有估量錯誤,小公主應該是死於窒息!」

「窒息?」如玥不知道怎樣消化這兩個堅硬如鐵的字,眼神里的疑惑漸漸洶湧溢出。「你說本宮的小公主,是窒息而死?這怎麼可能?」

石黔默只覺得頭有千斤重,好不容易才艱難的點了一下。「小公主面顯紺色,如同眼底的血點,都是窒息造成的。」

沛雙恨由心生,「嚯」的一聲站了起來,沖著門外瑟瑟顫抖的宮人們怒吼:「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竟敢殘害皇族血脈,你們當真是在作死?」

「沛雙姑娘,小公主雖說是窒息夭折,可口鼻處並未有按壓留下的痕迹。而頸部也唯有掐勒留下的痕迹。顯然不是照看她的宮人們所為,這其中必有詭計。」石御醫似在勸說沛雙冷靜下來,其實又何嘗不是說給如玥聽。

「就不能是用棉被捂住了小公主的口鼻么?非要用手么?」沛雙憤恨的厲害,饒是一句勸言也聽不進去。

「你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乾的,是誰指使你的,你說呀。」越說越氣,沛雙怒目瞪著方才向如玥報信兒的楚紅,一把揪起她綰著的長發,硬生生拽散了髮髻,死活不肯鬆手。

楚紅吃痛,五官聚攏成團眉眼難分,連連告饒:「如妃娘娘饒命啊,奴婢真的沒有這樣做,縱然是給奴婢天大的膽子,奴婢也是不敢啊!何況小公主那樣可愛,奴婢怎麼忍心……」

「沛雙。」如玥強忍著一腔痛楚,制止道:「石御醫的話還沒說完,不用急在這一時……」

「小姐……」沛雙用力一甩,極不情願的鬆開手,回身對上如玥水汪汪的雙瞳,只覺得身上一下子失了力道,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哀痛的淚水充盈雙眼。心越發的疼。

「如妃娘娘,據微臣再三檢驗,小公主之所以會窒息,像是吸入了大量的——花粉。雖然有人很仔細的清理過,但微臣仍然在小公主的鼻孔里,發現了一些淡黃色的碎沫。娘娘,您看!」

「花粉!」如玥猛然想到了這一層,渾身的汗毛都直了起來:「竟然是花粉,冬日裡,竟然會有花粉!」如玥只覺得頭皮開始發麻,心裡不禁暗想,欒兒的身子素來很好,可唯獨最懼花粉。

能用這法子奪去欒兒的性命之人,必然是恨透了她這個當額娘的了。說到底妃子的位分有多重要,皇上的恩寵又有多麼值得驕傲?

「都不及我欒兒的性命!」如玥吶吶的重複著這句話,淚水沁在眼底倔強的不肯落下。

「小公主對花粉極為敏感,奴婢早已命人移除了偏院所有的花。無端的,怎麼會有花粉,這不是蓄謀殺害,又是什麼?」沛雙只覺得雙掌生熱,再看一眼小床上已經僵硬了的小公主,鑽心的痛楚吞噬了她的理智。「是皇后,一定是皇后,奴婢這就去儲秀宮殺了皇后,替小公主報仇。」

「站住!」如玥用盡全力喝出這一聲。

沛雙猛然站下腳,腦子裡一片空白。只聽如玥嗓音嘶啞:「我已經失去欒兒了,難道你忍心讓我見你身首異處,再痛一次么?沒有證據,就憑你紅口白牙,皇後會認么?」

話音才落,常永貴急促的奔進偏院,嚷聲報:「皇上駕到。」緊隨其後,一個明黃色的身影捲風而至。

「皇上……萬福。」如玥忍著心痛,柔婉的拜了下去。

「如玥,欒兒怎麼樣了?」皇帝匆忙的將她扶起,便徑自朝著小公主走去。旁人的話他都可以不信不聽,非要親眼看見了才作數。

「欒兒她……」如玥閉上雙眼,兩串溫熱的淚珠順著兩頰滾落墜地。

皇帝順著眾人沉痛的目光,遲緩的望了襁褓中的小公主一眼,焦急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欒兒她……」

石黔墨壓制住滿懷的悲傷,惋惜道:「請皇上節哀,小公主因吸入了花粉導致窒息,已經去了。」

「欒兒,去了?」皇帝重複著石御醫的話,眼神里卻滿滿是質疑之色:「欒兒素來身子硬朗,雖然敏感於花粉,但總不至於嗅了些就窒息殞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怒氣衝上了頭,皇帝的聲音里滿滿是苛責。

見皇帝勃然大怒,如玥更是痛心自責:「都怪臣妾不好,沒有盡心照料欒兒,她才會誤吸入花粉。欒兒還不滿周歲,臣妾當真是不配為母,求皇上賜臣妾恩典,隨了欒兒去吧。」不是平日里冠冕堂皇的話,事實上這是她心底的聲音。

這樣強烈的痛楚衝擊著如玥的身心,只怕唯有當真隨了欒兒去才能平復吧?

「娘娘,縱然您傷心,這話也不許亂說啊!」襲兒好不容易才回過氣兒,讓自己的聲音平穩清晰:「皇上,此時正值寒冬日,永壽宮哪裡會有什麼花粉,又豈會是因為照料不當,才導致小公主不慎誤吸的。此事必然是有人刻意為之,還望皇上明察!」

沛雙不住的點頭,跪走至皇帝身前:「皇上明鑒,自打小公主出世,御醫斷定了有花粉症,我家小姐就再沒用過帶花香的脂粉。

永壽宮裡,也絕沒擺放種植過一株花卉。連後院的櫻桃樹也移出了宮去,哪裡會有照顧不當之說。何況,小姐對小公主的心,是真真兒的愛憐,又怎麼會有疏失?奴婢與襲兒姑姑的心思是一致的,必然是有人蓄意謀害!」

「不錯!」皇帝語含怨恨:「這絕不是照料疏失之過,分明是謀害!是有人,存心要取朕皇女的性命。」

「皇上,欒兒她還這麼小,必是臣妾這做額娘的有錯,否則,否則又有誰會忍心對欒兒下這樣的毒手。」如玥方才強忍著的淚水,此時見了皇帝竟再也忍不住了。看著皇帝泛紅的眼眶,青白交加的臉色,心知他也如自己這樣難受。

如玥忽然覺得不忍,怎麼願意他如自己一般,飽嘗喪女的傷痛?

皇帝只覺得一股寒氣鑽進自己的胸腔,直衝上腦,連手腳也冰冷極為僵硬。看一眼哀痛欲絕的如玥,再看一眼早已沒了氣息的皇女,好似整個人被風乾了只剩皮骨。滿心除了痛楚,便是蝕骨的憤恨。

「查!朕就在這裡,給朕查!」皇帝扶著晃晃悠悠的如玥坐穩,對常永貴道:「從上到下,將永壽宮伺候的宮人逐一審查,朕必須要知道這令朕痛失皇女的花粉,是從何而來的。」

常永貴鄭重的應嗻,便飛快的與襲兒對視一眼,似乎想得悉確切的可疑之人。

襲兒雖然傷心,卻也會意,道:「小公主平日里都是由奶娘照看的,身邊跟著十數名丫頭隨侍。除了奴婢與沛雙,便再無人能隨意進出小公主的寢室了。」

「那就先從身邊的人查起。」皇帝的聲音猶如冰塊墜地,硬邦邦摔在進眾人耳中。

常永貴連忙將跪在門外迴廊上的宮人們一一押進內間來。為首的奶娘,正是向如玥報信兒的楚紅。

楚紅滿面畏懼之色,髮髻也被沛雙胡亂扯散尤為凌亂不堪。看著眼前的皇帝與如妃,她除了暗自禱告再無旁的心思。這一劫,能否躲過去還是個未知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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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傾宮之如妃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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