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殤逝(一)

第一章: 殤逝(一)

如玥端身正坐於鳳凰棲梧桐的烙金梳妝台前,由著侍婢們飛指巧手為自己上頭。

芩兒行過禮,彎眉笑道:「娘娘有所不知,鍾粹宮一眾的小主總算個個乖巧,雖然不出挑,但到底也沒生出什麼亂子來。」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芩兒又接着道:「畢竟那些出挑的,早就已經飛出鍾粹宮去了。」

「是呢,本宮誕下小公主坐蓐期才滿,便與皇上一同挑選了新晉的秀女入宮,轉眼間也過了這些時候了。」如玥對着鏡子,微微一笑,紅潤的臉頰猶如朝霞添彩,格外撩人。「倒是芩兒你,本宮令你重新接管鍾粹宮,不曉得你是否習慣。」

「旁的倒也罷了,奴婢唯獨割捨不下對小公主的憐惜。一想起小公主俊俏的模樣,心都快化了。娘娘也真是狠心,好歹也該等小公主滿了周歲,再打發了奴婢不遲啊!」芩兒的眼神因為柔情而溫暖起來,好似九龍戲珠的銅爐里,吡呲燃燒的火焰。

直耀的如玥滿心溫熱,再沒有什麼,比自己的小公主欒兒更能令她心甜了。「還好本宮一早指了你去,否則怕是連我這個親額娘也不及你抱欒兒的時候多。」心裏升騰起的溫柔,早已令如玥忘了一切煩擾,腦子裏也唯有欒兒那小巧可人的模樣。

沛雙心知如玥慈母之心,便呈上一個精巧的撥浪鼓:「娘娘您瞧,大臣們呈上來給小公主的禮物奴婢都一一過了目,那些金器玉器想來都是不如這件的。」

如玥將撥浪鼓握在了手中,心裏想着欒兒把玩此物時開心的模樣,不覺嘴角彎卷。

細細的摩挲搖晃,撥浪鼓「咚咚」作響,如玥笑贊:「鼓面兒像是羊皮所制,軟和細膩。而手柄卻是升溫的暖玉,想來冬日裏把玩,也不致於冰手。且繪的還是童子納福的圖樣,沛雙,還是你最知道我的心意。」

沛雙抿著嘴歡喜笑道:「娘娘喜歡就好,咱們小公主看見娘娘笑了,自然也會跟着笑。奴婢就願意逗小公主開心,那俊俏的模樣像極了小姐您呢!」

垂下頭,如玥感覺滿心的甜美快要漾出來了,便催促道:「那就麻利著點,待梳妝完畢,咱們一起去瞧瞧欒兒。」

芩兒與沛雙互遞一眼,欣喜應是。

幾人正說笑着,襲兒慌忙的推開了房門闖進來:「娘娘,奶娘楚紅來了。」

只說了這一句話,內寢的氣氛卻忽然不同了。眾人均是一愣,目光齊刷刷的朝上氣不接下氣的奶娘瞧去。

「如妃娘娘,如妃娘娘,不好啦,小公主,小公主她……娘娘,您快去看看吧!」楚紅嚷聲進來,一下子跌跪在如玥面前倉惶痛哭。

「欒兒,她怎麼了?」如玥心神一慌,方才滿心的甜蜜與歡喜一瞬間就消散了,只覺得心似被黃蜂蟄了一樣,生生的疼。縱然如此,她還是保持着僵硬了幾分的笑容,不願相信這種不好的感覺。

「小公主她,她……」楚紅痛哭流涕間,不忘抬眼留心如玥的神色,心下來來回回的掂量著要說的話,生怕如妃惱了,自己也難逃一死。

「話也說不清楚么?」如玥強壓制住胸中的怒火,焦急的喚了沛雙:「快陪我去瞧瞧欒兒。」

沛雙剜了楚紅一眼,心道小公主必然是不好,否則奶娘怎麼會這樣哭哭啼啼的來。可總歸沒有親眼瞧見,實在不該因驚惶失了分寸,便緊著來扶如玥:「小姐別急,小公主的身子一向硬朗,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不好。許是拗著脾氣,想要小姐您哄抱。」

縱然是話說的輕巧,如玥還是覺得心裏猶如千萬隻貓兒抓撓著,臉色也越發難看。都說母女連心,這一會兒,如玥只覺得連雙腿都有些發軟,卻也只能強撐著,嘆一句:「但願如此。」

「小公主,小公主……」奴婢們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震耳欲聾。離著老遠,如玥便聽得一清二楚了。

有那麼一瞬間,如玥只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對於這鋪天蓋地襲卷而來的哭喪聲,根本無從回應。

芩兒的心也慌了,怔怔的說不出話來,這噩耗來的太突然,突然的令人不知所措。

每個人的心裏都清楚發生了什麼,可沒有人願意相信,都生生的忍着,挺著,似乎渴望奇迹的出現,又怕一切都已經不能改變。

襲兒上前一步,推開虛掩著的房門,背對着如玥輕聲道:「娘娘,您……節哀,小公主她……去了。」

「你說什麼?」如玥揚起一張毫無表情的面龐,淡漠如霜:「你說本宮的欒兒怎麼了?」心裏想過千萬種可能,比如欒兒吐奶了,比如昨晚沒有睡好這會兒哭鬧不止,再比如說着涼發了高熱,出了疹子……

千萬種可能如玥都想過,千萬種可能都是自我安慰的說辭。可有誰能想到這一種?偏偏是最壞,最無法令人接受的這一種——欒兒去了?!

「小公主她……去了。」襲兒好不容易忍下的淚水,因着重複這句話,忽然決堤。這樣的痛楚萬分,化作一句無情的話,襲兒凄凄婉婉的跪在了如玥面前,沉重道:「請如妃娘娘節哀,小公主……夭折了。」

沛雙驚疑的雙眼瞪得凸起,似遭了雷擊,面上青白交加。她怎麼也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幾度想要擠出笑容來,好似只有這一笑,才顯得襲兒是故意玩笑幾句。「不會的,這怎麼可能,不會的……不會的,小公主昨晚上不是還好好的么?姑姑,您快別說笑了,奴婢聽着慎心得慌。」

「傳石御醫。」如玥的聲音很是平靜,平靜的聽不出一絲情緒。沛雙連聲應是,腳上用力,幾乎是翻飛著消失於眾人面前,絲毫不敢耽誤。

「本宮去看看欒兒。」如玥繞開身前擋着的襲兒,徑自往裏走。

「娘娘……」芩兒一把保住如玥的腳踝,整個人伏在地上,嗚咽道:「娘娘,再不願意相信,小公主她也……您要節哀,保重自己的身子。」

內寢的宮婢、奶娘早已泣不能聲,傷懷加之畏懼,個個面色如土,蜷縮著身子朝如玥叩首卻並不敢再抬起頭。

「別攔著本宮去看欒兒。」如玥踢開芩兒的手,輕輕走近小公主欒靜的搖床,伸手將她捧起抱在了懷中。

這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可憐的小公主如同往常熟睡時的安穩模樣,靜悄悄的躺在了如玥的懷中。如玥微微一笑,與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輕柔的聲音卻難言剜心的痛楚:「額娘來看你了,欒兒,昨夜風涼,你睡得可好?」

「娘娘,若是傷心你就哭出來吧,這樣憋著,怕身子受不了。」襲兒好不容易才忍住哽咽,將這一句貼心的話字字清晰的說出來。

如玥垂首,將自己溫熱的面龐貼在小公主冰冷的小臉蛋兒上,愣愣道:「哭?本宮為何要哭?」

若是哭能換回欒兒的命,哭瞎了眼睛也甘願了。可是哭有用么?如玥的心,從方才那樣甜美與慈愛中跌落,跌進萬丈深淵的懸崖底,早已摔得粉碎。痛的她想哭也哭不出來。

芩兒斂不住眼底的悲傷,這樣令人始料未及的事兒,有誰願意相信會是真的?可她身上觸了觸小公主的臉蛋兒,除了冰涼涼的還有些僵硬。她強打起精神來,寬慰如玥道:「娘娘,您別太憋屈了自己,奴婢看着心疼。」

「太吵了,你們都出去。」如玥被眾人的哭聲攪擾的心煩,嗔怒道:「有本宮陪着欒兒就好,通通出去。」

好似面容上覆蓋了一層冰霜,襲兒怎麼也看不清如玥的神情。只得默默的領着眾人退出門外,唯獨拉住了芩兒的手:「這事兒必有蹊蹺,想來後宮又要不太平了。這個時候,芩兒你自先回鍾粹宮好好盯着,萬萬不得出什麼亂子才好。」

芩兒明白襲兒的擔憂,也怕皇後娘娘趁機進言奪了如妃統領六宮的權利。遂含淚鄭重道:「姑姑放心,奴婢自會盡心,絕不讓人有機可乘。」

「欒兒……你怎麼不看額娘一眼?」觸到小公主的小手,如玥只覺得一股寒涼之氣,順勢鑽進了心裏。身子便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越是想要控制,越是抖動的厲害。她怎麼能接受這樣慘烈的事實,為什麼上天要這麼殘忍,欒兒她還不滿周歲呢!

「小姐,石御醫到了。」沛雙艱澀的開口,淚水順着兩頰汨汨滑落。

襲兒也趕緊隨着石御醫走進來,生怕如玥受不住刺激,總覺得自己在身邊照應着,才能稍微安心。

石黔默只看了小公主一眼,心就涼了下來,好似置身冰窟之中,怔怔的說不出話來。自然,更令他心疼的便是眼前不哭不鬧的如妃了。越是這樣逞強,她的心便碎得越厲害吧?

石御醫不說話,如玥也僵硬的站着。一時間死寂的空氣凝結的讓人窒息,身手就能觸及到的逝去更是揪心般真切。

眾人均以為如玥是強忍着心中的痛楚,不願意承認小公主已經離開了。可誰都不曾料到,如玥開口竟能說出這樣一句震心的話來。「石御醫,欒兒的身子一向強健,斷然不會突然就這樣走了……本宮想知道確切的死因,請你細細查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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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傾宮之如妃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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