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品茹的衣服
曹修儒雅隨和地站著,
劉知縣的腦殼有點疼,連忙道:「曹知縣注意一下身份,公堂之上,不能行兇啊。」
曹修看了看他,啞然失笑,「知縣會錯意了,值真是和他講道理,方才,他說自己用了十足的力氣將曹修拍死,所以值想問他一下,一般他那力氣下去,這人活命的機會能有幾成?」
對啊,別看光頭男畏畏縮縮,可他的個頭不小,身上隆起的塊塊肌肉,就如同堅固的岩石一般。
這樣的人,拿起板磚拍人,用的還是十足力氣,不說受害之人死不死,就算活著,也是個殘廢啊。
可人家曹知縣,卻是活蹦亂跳的,還十分精神。
眾人恍然大悟,曹知縣說的對啊,他不可能是曹修。
曹修盯著牛二的眼睛,現在,主動權慢慢掌握在自己手裡了,「牛二,要不要本縣也用這十足的力氣在你身上試試?本縣身體比不得你,力氣更是弱你很多,那這一磚下去,你肯定也能活過來嘍!」
牛二瞳孔一縮,驚恐不已,曹修剛才那頭頭是道的分析,他聽了都覺得有理。
底氣已然泄了三分,傻子才願意讓他試啊,於是忙著搖頭三連道:「不,不要,不可以……」
「那你還覺著本縣是曹修嗎?」
「不,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清楚……」
很好,曹修等的就是這句話,他抬頭看向劉里,說道:「劉知縣你也看到了,這牛二為了保命,胡亂攀咬,如今真相大白,還望你為下官做主。」
劉里的年齡比他大,在官場上又是前輩,江寧縣作為府城,比起溧元縣要高一級,所以這一句「下官」沒有叫錯。
龍書案前的劉里臉色一黑,牛二也太笨了,居然被曹修給帶進坑裡,如今這個情況,他能怎麼辦,只好拿起了驚堂木……
「大人,請等一等,學生等有話要說!」
就在這時,儀門外走進了三名穿著打扮十分體面的讀書人。
三人一進公堂,站在東面,先朝劉里作揖,而後把牛二扶起,最後才說明來意。
原來他們是牛二這群潑皮所請的訟師。
曹修知道訟師一般都是詭譎多謀,口若懸河之輩,所以他要小心了。
公堂內的值班衙役看到三名訟師,一個個開始竊竊私語。
有人說:「這三位訟師是江寧城名訟,傳說他們能把死的說活,把直的說彎,特別是當中那位方訟師,傳聞他曾舌戰過一百位儒生,而且還不落於下風,實是厲害至極……」
「能有這樣的人幫忙打官司,這牛二想輸都難啊。」
「剛才這位曹知縣差點就贏了。」
「是啊,就差那麼一點點,現在一看,怕要懸了……」
他們的話都落進了曹修耳里,曹修看了看手裡的板磚,不論如何,他都要儒雅,都要以理服人。
堂上的劉里鬆了一口氣,他也不管周遭的議論聲,議論聲如果大些還更好呢,這樣能夠擾亂曹修的心神。
「方才我們這位曹知縣和堂下牛二的對話三位都聽見了吧,曹知縣句句在理,不知三位怎麼看呢?」
劉里笑了一笑,把問題直接拋給三名訟師
為首的方訟師道:「曹大人說的確實有道理,我等沒異議,可曹修的屍體一日沒有找到,那曹大人的嫌疑便一日不能消除……為此,學生等,和一群江寧城好漢們在城內城外搜尋了一天一夜,雖然一無所獲,可我們卻找到了幾個重要人證,此時,他們就在門外,還請大人通融,能讓他們進來。」
劉里無有不應,立馬安排了衙役前去傳喚。
公堂離大門有些距離,傳喚的衙役出門時,方訟師再次道:「……除此外,還請大人恩准,派人去搜查這位曹大人以及他兩位伴當的客房。」
什麼?要搜查客房,這可了不得。
曹修還沒有說話,圈椅后的吳常急著開口道:「你們有什麼資格去搜?」
方訟師理直氣壯道:「怎麼,閣下還怕搜不成?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這位兄台,莫非你們的身不夠正,影子也是斜的?」
「你……」
吳常很想跳過去打他,卻被羅指揮拉住了。
羅指揮搖了搖頭,說:「不要給公子添堵。」
曹修頷首道:「是啊吳常,就讓他們搜好了。」
他把板磚放在地上,雲淡風輕地看著方訟師三人。
劉里聽了曹修的話,立時就派衙役去了,今天這個案子真可謂一波三折,但節奏卻還牢牢把握在他們手裡。
曹修的話,倒讓方訟師意外了,不過,當看到他額頭上滲出的汗水時,又瞭然於胸,這個西貝貨在裝蒜呢。
恰在這時,傳喚的證人從儀門進來了。
證人總共三名,一男兩女,像是一家三口,男子是個大約五十來歲的莊稼漢,兩女中一個是農婦,一位是亭亭玉立十五六歲的少女。
少女一見到曹修,立馬飛奔過去,抱著他的手臂,凄聲道:「小修哥,我們終於找到你了!」
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
羅指揮和吳常都嚇了一跳,曹修也是受驚不小。
對方似乎認識原主曹修,而且關係匪淺,可曹修知道,這時候,千萬不能認。
他心下不忍,可仍推開這楚楚可憐的少女,說道:「姑娘,你認錯人了。」
「怎麼可能,小修哥,你難道忘了嗎,我是錢塘江畔的小荷啊。」
少女拍著胸口急道,眼底已經有淚花閃爍,弱小無助的樣子,十分惹人憐愛。
可就算你是夏雨荷,我也不能認。
曹修無奈嘆了口氣,指著一旁的牛二,將案情快速說了一遍。
「怎,怎麼可能……」
夏小荷看了看光頭牛二,又看了看曹修,一時接受不了所謂的事實,一下子便暈了過去,幸好被正進門的莊稼漢與農婦扶住。
剛才的話,莊稼漢他們已然聽到,仍舊有些不敢相信,再問道:「你真不是修小子?」
曹修道:「千真萬確。」
「等等,老伯你可有辦法判斷他是不是曹修?」
一旁看戲的方訟師不想放過這次機會,他看向莊稼漢,指了指曹修。
莊稼漢仔細瞅了瞅,接著搖頭說:「不,他不是……」
方訟師不願放棄,「怎麼會?」
莊稼漢道指著曹修那帶著靈氣的雙眼,解釋道:「眼睛不對,我們家修小子不是這樣的……」
話沒說完,便轉頭去看暈倒了少女了。
方訟師拿他沒辦法,這可是他找來的人啊,怎麼這麼不配合。
曹修心底大樂,看向龍書案前的劉里道:「劉知縣,這裡有位姑娘暈倒了,不知你……」
劉里也沒料到情況會變成這樣,如果不是小姑娘突然暈倒,他們還能走幾個回合,這時,只好道:「來人,把夏家三口先帶到後堂休息,待這位姑娘醒來再問話吧。」
「大人,最好給她請個大夫……」
曹修不忘提醒,劉里不耐煩道:「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曹修再三謝過,回頭又向夏家三口走去。
可那莊稼漢似乎很嫌棄曹修,待他走近,還噴了一口水過去,冷冷的看著他:「別過來,不然休怪老漢不客氣……」
口水沒有噴到身上,可曹修卻覺得莊稼漢已經認出了他。
那他們為什麼不指認呢?
就算眼睛不對,可身上一定有特別的地方,但莊稼漢沒說。
曹修不明白。
方訟師等更不明白了,不過,萬幸的是他們還有下一招。
就在這時,前去搜查曹修三人客房的衙役回來了。
「大人,小的幸不辱命……」
衙役手裡拿著一個包袱,包袱里有一件破舊青衫,青衫上放著一根玉簪。
「很好,你做的很好。」
明鏡高懸下的劉里喜出望外。
還在鬱悶中的方訟師更是把包袱上的那根玉簪拿了過來,放在手上,拉住要去後堂的莊稼漢,問他:「老伯,你可認得這個?」
莊稼漢看了看那根簪子,脫口而出道:「這是修小子的,怎麼在你這?」
說完,自知語失,可要捂嘴已經來不及了。
方訟師哈哈一笑:「是他的就好,哈哈哈,是他的就好……」
轉頭,他看向曹修,一臉興奮地道:「曹知縣,這可是從你房中搜出來的,還請你給我們解釋解釋……」
曹修默默不語。
公堂上,一堆人的眼睛都投向了他。
劉里鬆了口起,拍起他的驚堂木,說道:「是啊,曹知縣,你跟我們解釋解釋,曹修的玉簪怎麼會在你房裡,還有那件衣服也是他的吧?」
忍不住激動的方訟師轉頭跟牛二說:「牛二哥,勞煩你把包袱里的衣服給我們的曹知縣穿上,看合不合身啊?」
牛二也跟著興奮。
「好,好,好……」
他連續說了三個好字,將衙役手中的包袱奪過,準備把那件青衫拿出來。
可有一隻手突然過來,按住了包袱,牛二轉頭一看,正是曹修。
他笑道:「怎麼,你想阻止我?」
堂上的劉里催促道:「曹知縣,麻煩你把手放開,讓大家看一下真相。」
方訟師在旁附和道:「是啊,曹知縣你是不是在怕什麼,我們只是看一下衣服罷了。」
曹修鬆開了手,一句話也沒說。
可這樣子,反而暴露出他的慌張。
牛二見此,底氣十足,整個人也有點飄忽了,剛才他差點被曹修用板磚拍死,而今反將一軍,所以,心底別提多痛快了。
牛二爽朗大笑,惡狠狠地盯著曹修的眼睛,說道:「曹修,你這回死定了,告訴你……」他指著包袱里的青衫,「這衣服就是曹修的,化成灰老子也認得,你想否認也沒用,哈哈哈……」
曹修淡淡道:「本縣沒有任何意思,只是覺得這衣服有古怪罷了。」
方訟師冷冷一笑道:「有什麼古怪,我看你曹知縣才有古怪。」
曹修看了看他們,「你們不信那就算了!」
曹修袖子一甩,不屑於跟他們交流。
而牛二、方訟師他們卻覺得曹修是在故作鎮定。
劉里拍著驚堂木,催促道:「牛二你還不快快把這衣服拿出來,本縣等不及了。」
「好,草民這就打開……」
牛二興奮地打開包袱,一下子就把衣服拿出來了。
公堂之上,無數的目光都朝那青衫而去。
可當牛二展開青衫時,所有人都愣住了,特別是那牛二,他的眼睛瞪得老直,眼球都快飛出來了……
「卧他令堂的,這……這怎麼是件女裝?」
眼前出現在眾人視線里的青衫,竟不是男子穿的那種長衫,你看那領口處還綉著別樣好看的小紅花呢,這分明是女子特有的長衫。
劉里的眼睛跟著直了。
方訟師的表情也漸漸凝固。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公堂內,落針可聞,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曹修正在看戲,他把眼睛對向了羅指揮。
羅指揮朝他點了點頭,好戲開場了。
……
「那是老娘的衣服,好一個挨千刀的牛二,居然連老娘的衣服都敢偷……」
儀門外,走進一個十分潑辣的婦人,她手持擀麵杖,凶神惡煞,衙門內外沒人敢阻攔。
一進公堂,便奪過牛二手裡的衣服,揪起他的耳朵道:「好一個喪盡天良的光頭,你們為了誣賴別人,連女人的衣服也敢偷……」
牛二好像怕這婦人,耳朵被她擰的哇哇直叫,他喊道:「放開,給老子放開,誰知道是你的衣服啊。」
婦人不服氣道:「啊呸,昨晚老娘明明看到你家兄弟在我門前鬼鬼祟祟,到第二天,老娘的這件青衫就不見了!」
「肅靜,肅靜!」
明鏡高懸下的劉里實在聽不下去了,他狠狠拍著驚堂木,喝道:「你這潑婦姓甚名誰,這裡可是公堂,不是你家的菜市場。」
那潑婦還真被劉里嚇住了,她看了看周圍一雙雙盯著自己的眼睛,騰的便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道:「大人請為民婦做主,為民婦做主啊!」
「所以,你到底是誰?」
「民婦甄氏,小名品茹……」
原來是甄品茹,這牛二居然偷她的衣服,來陷害曹修,可真是夠騷的。
「你們好騷啊……」
曹修實在忍不住,他指著方訟師以及牛二他們,捂著肚子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