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教科書般的破局
這位叫品茹的婦人,本是城西一家燒餅店老闆娘,人稱燒餅西施,在江寧一帶還是比較有名的。
昨晚,她看到有人在她家晾晒衣服的地方鬼鬼祟祟,起初沒在意,等第二天,就發現她那件日常穿著的青衫被偷了。
「沒天理,慘無人道啊,青天大老爺,您一定要為民婦做主!」
此時,她抱著手中的青衫,已哭成淚人。
那青衫其實很舊了,上面還打了一個個補丁,這種衣服除了衣不蔽體之輩,已經沒人願意穿,婦人穿它也僅僅是為了工作。
可是,就這樣的衣服,居然還有人偷,這簡直就是喪心病狂啊。
知縣劉里滿頭黑線地看著她,隨後敲著驚堂木喝道:「好了,別哭了,本縣問你,有沒有看清那賊人的模樣?」
品茹搖了搖頭,「大老爺,昨晚天那麼暗,民婦哪能看得清楚,可白天,這位官爺從拐角處的客棧出來,到民婦店裡買燒餅時,衣服的一角正好露了出來,民婦一看,這不正是我那被偷的衣服么,民婦心裡懷疑,卻又不敢篤定,待這官爺走後,便把生意交給民婦的男人,自己悄悄跟了上來,後面的事,大人都知道了……」
話一說完,剛才前去搜查曹修客房的衙役立馬跪了下來,「小人該死,小人不該在辦公時去燒餅店買吃食,可那時,小人的肚子餓得慌,這燒餅西施的燒餅全城聞名,大人你也是吃過的……」
好啊,居然在上班時間干私活,這樣的人是要被扣工資的。
但衙役的話也正好證明了婦人的言論。
可為什麼婦人的衣服會出現在曹修房內呢?
劉里再問婦人道:「你怎麼篤定衣服就是牛二所偷,而不是其他人呢?」
這個「其他人」的意味很明顯,分明就在說是曹修讓人偷的。
曹修很淡定地站著,仔細聽著這民婦的后話。
民婦說:「有!有街坊跟民婦說,這個牛二的兄弟叫賴三的,凌晨時分,從民婦那條巷子走出來過,民婦想,多半就是他們偷的了,大人不信,大可傳喚賴三。」
「稟報大人,這賴三辰時前從西城門騎馬走了,怕不好傳喚……」
一名住在城西的書吏出門時正好看到騎馬而去的賴三,於是上前跟劉里報告。
可這樣子,就更難判斷誰是小偷了。
知縣劉里眉頭緊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看了看堂下的方訟師,尋求幫助。
那方訟師哪裡還有辦法,側過頭,避開他的目光。
就在這時,一直聆聽的曹修開始說話了。
他看著堂上的劉知縣,笑道:「知縣大人,這案子已經很明顯了,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劉里交疊著手道:「曹知縣此話何意?」
「何意?」曹修指了指坐在地上的牛二,又指了指對面的方訟師,好笑道:「這分明是他們兩個栽贓與我,還需要大人再判嗎?」
地上的牛二舉起食指,喝道:「曹修你不要血口噴人!」
曹修背對龍書案,走到牛二跟前,彎下身子,盯著牛二的眼,「現在換本縣來審你……」
「你待怎樣?」
「呵,牛二,大前天,你們將曹修殺害,拋屍荒野,還奪了他頭上玉簪,本以為這事情做得滴水不漏,順便還能得到那伙殺手的賞金,可不想前晚遇到了本縣,你們以為曹修沒死,便上前攔住本縣去路,逼問宋採薇下落,可你們呢,卻認錯了人,不僅如此,還被秦明抓進大牢。」
「殺人,是重罪啊,你們不想死,既不想死,便得想辦法自救,而這時曹修的屍體恰巧也消失不見了,你們便想著李代桃僵,想將本縣拖下水去,以求江寧知縣對你們將功補過。」
「可是,沒有證據怎麼拖下水?但你們人手多啊,勢力還廣,整個江寧城都是你們的地盤,想要栽贓陷害一個人還不手到擒來?昨晚小二哥跟本縣說有三個地痞前來問詢本縣的房間號,那時,本縣就起疑了,不想今日你們的人就要求劉知縣去我房裡搜查,這一搜還真的搜出東西了。」
曹修欺的很近,與牛二不過咫尺的距離,他逼著牛二與自己對視,一雙眼睛猶如夜空中的寒星,眸光璀璨,好似能看透人心。
「聰明啊,牛二!先將玉簪準備好,但感覺少些東西,便去了這位品茹大嬸的院子偷了一件與曹修一模一樣的衣服,可不想,夜裡太黑,你們的偷兒看不清衣服樣式,就隨便撿了一件,接著,趁我們人都不在,偷偷溜進客棧,撬開本縣房門,將衣服和玉簪都放進本縣包袱里,逃之夭夭,然後就有這位方訟師要求搜查本縣房間之事,這樣本縣的冒牌之名便就坐實,而你們呢,也將因此為江寧立功,而得到寬赦,你說本縣說的對不對啊?牛二!」
牛二本來就有些心虛,如今被他這樣看著,底氣更是少了三分,不止如此,曹修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推斷都是前天晚上他和他的那群江寧好漢們在監牢里商量好的,可曹修就好像親眼看見,親耳聽到一般,這不禁令他有些害怕,底氣便也在此全部消失殆盡了。
他下意識地退後一步,瞳孔睜大,臉已經發紅了,胸口感覺十分的悶,再加上今天比較高的氣溫,這種憋悶感,他都有些呼吸不過來了,當悶氣壓到極點的時候,不禁大聲地吼了出來,這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大,「不,不是,我沒有,我是無辜的!」
曹修並沒有被他的氣勢嚇到,而是再欺一步,死死咬住這道極有壓迫感的距離。
「呵,你無辜,誰不無辜?
被你殺死的曹修不無辜嗎?
差點被你拖下水的本縣不無辜嗎?
你無辜,那天下就沒有不無辜的人了!
正所謂雁過留聲,水過留痕,你到底有沒有栽贓陷害本縣,本縣全都知道!」
「知縣大人,本縣也有一個人證,此時應該正在堂外等候,還請你通融,讓他進來!」
說話的時候,姿勢仍沒有變,氣勢更是高到了極點。
劉里哪裡還有心思想別的,這公堂的主動權早又被曹修掌握了,「來人,傳喚人證!」
公堂里的人不知道曹修所傳的人證是誰,等那人來的時候,卻見是曹修客棧里的小二哥,不止是他,跟著一起來的還有兩個壯漢,那倆壯漢手裡正押著一個尖嘴猴腮的混混進門。
「小人劉明,是這位曹公子所住客棧的小二,今早,曹公子和他的伴當走後,這個人便鬼鬼祟祟地出現在後門,可公子跟小人說過,他早已料准有人會來,叫小人不要聲張,等那人栽贓之後,再抓不遲……」
店小二一進公堂,指著押著的人,直接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跟曹修剛才的推論一一對應。
公堂里的所有人聽了,都咋舌不已,不說牛二害人,就單說曹修這探案本領已經算神乎其神了。
真是妙啊。
一直默默不語的秦統制拍了一下手掌。
被人稱為口若懸河,能舌戰群儒的方訟師也更不敢說話了。
牛二聽了店小二的話,臉色跟著就驟變了,瞳孔一縮,好似受到超乎想象的驚嚇一般。
曹修趁熱打鐵,看著牛二的眼睛,不讓他的眼離開自己分毫,「真是好算計啊,牛二!你們的野心本縣不知道有多大,可你們好狠啊,不止殺人,還栽贓與我,更找來認識曹修的夏家三口,這夏家三口本是老實巴交的庄稼人,可你們呢,為了一己之私,不顧他人性命,剛才那位夏姑娘明顯與曹修相熟,可作為殺人兇手的你們,把她帶來后,卻還要揭開她傷口,更在她身上撒鹽,人家姑娘暈倒了,而你們卻不聞不問!
牛二,本縣問你,你有!沒!有!良!心!
午夜夢回之時,想起自己做過的樁樁惡事,后不後悔,害不害怕!」
「不不,你閉嘴,你閉嘴閉嘴閉嘴啊啊啊啊——」
悶氣已經壓到極點,牛二憤怒至極,右手好像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摸了一摸,是剛才曹修放在地上的青磚,他已經管不了太多,抄起來就往曹修頭上砸去。
砰!
青磚在砸下去之前,被一顆遠來的小石頭截住了。
是羅指揮,他一直關注曹修和牛二的動作,待牛二要拿磚頭砸人時,立馬將手中石塊扔了過去。
青磚碎裂,可碎石仍落在了曹修頭上,很快,他的額頭開始滲血了。
牛二頓時慌了,推了曹修一把,「你別過來,別過來……」
雖然他只是輕微用力,可不料,曹修被這輕輕一推,身體直接蹬蹬蹬蹬往後退了好幾步,後腦更是撞在了龍書案上。
曹修努力地爬了起來,右手指著牛二道:「你,你謀殺朝廷命官,是想要造反嗎……」
說著,整個人便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意外來的措手不及,公堂上的所有人都慌了。
「啊,救人啊——」
「把光頭牛二給本縣帶下去——」
「快,找大夫,找大夫來——」
「呀,還不快點——」
公堂內,牛二怔怔地看著走近的兩名差役。
他面如死灰,就像死狗一樣被他們拖著離開了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