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噩夢
半夜的時候，下起了大雨。嘩嘩的雨打樹葉聲和閃電隆隆作響一下就把葉憐從夢中驚醒了。
額頭上一層虛汗，還帶著夢裡的心悸。粗喘著氣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呼，都是夢啊。
喉嚨傳來一陣陣的干癢，葉憐乾脆掀開被子，踩到冰涼的地上才覺得回到了現實。
穿過黢黑的走廊，啪的一聲把客廳的燈光打開，然後從熱水壺裡倒出一杯水，還是溫的，恰到好處的緩解了嗓子的不適。
突然，「憐憐還沒睡著？」陳園聽到客廳的響動，從卧室出來，揉了揉疲憊的眼睛，她剛回來不久，才洗完澡打算睡覺。
「唔，睡著了，口渴醒了出來喝水。」葉憐把杯子放下，和媽媽的對話很好的緩解了自己的心情。
「那早點回去睡，明天還要上課。桌子上放了零花錢，明天你要自己去買早飯。我休假一天。」陳園聞言也不再管，點點頭，轉身把門關上繼續睡覺。
葉憐看著窗外，黑壓壓一片，起身把陽台門關上才回了卧室。
旁邊的周樂樂睡得香，手搭拉在外面也不覺得冷。葉憐走過去把她的手塞到被窩裡。
十一月份了呀。
葉憐躺在床上，雙手緊緊抓著被子，她現在毫無睡意，瞌睡蟲全被噩夢給嚇死了吧。
夢裡也是她，站在髒兮兮的天台，寬大的校服蓋住了她瘦骨嶙峋的身軀。
枯草一樣的頭髮隨著風飄舞，面色蒼白似鬼，耳邊全是譏笑聲。
「你跳啊，膽小鬼，你要有膽子跳，我就再也不欺負你哈哈哈哈」
「唉別說了，她不敢的，散了散了，還要複習呢，還有一個月就高考了。沒甚意思。」
「不會真出什麼事吧？」
「她要跳就跳又不管你事。」
「好可憐啊……」
葉憐轉頭回去看，什麼人也沒有，只有鐵門隨著風哐啷作響。
但是耳邊一直傳來不同的嘲笑聲，惡毒的話擠在腦子裡彷彿要爆炸。
葉憐害怕的想要逃走，卻只能麻木的一步一步又一步的接近天台的邊緣。
不，不要。葉憐捂著頭尖叫。但夢裡她的只是漠然的看了眼下面。五層樓，能解脫了吧？
樓下圍了好多人，她看到了校領導還有班主任急得滿頭大汗，也看到了焦急絕望的周樂樂，看到了從不慌張的方天陽拿著手機不停的撥打急救電話，還看到了從來都一臉惡毒的張恬楓等人露出的害怕和事不關己拿出手機拍照的陌生人。
班主任拿著大喇叭說什麼她聽不到，內心只有一個念頭，終於，終於要解脫了。
內心壓抑了許久的惡意暢快的出來了，你們不是想我死么，那我死給你們看啊。
夢裡的她忍不住的勾起嘴角，雙手大大的張開，像是懷抱著什麼，踮起腳尖，往前一撲。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但夢還在繼續，媽媽整天沒有生息的抱著自己的照片，以淚洗面，她的後事是王叔叔一手操辦的。
周樂樂沒有參加高考，直接出國了。
張恬楓等人被處分，又沒考上大學，二十歲就做了別人的小三。
楊柳出車禍死了。
方天陽考上了國內首屈一指的大學，但放棄了自己最愛的物理，轉而攻讀心理學。
對了，還看到了小橙子，偷偷挖了點兒自己的骨灰……
……
太陽穴隱隱作疼，眼睛也乾澀的不行，半夜醒了，腦子裡就一直都是夢，再也沒睡著過。
葉憐啪的一聲坐起來把鬧鈴給關了。伸手推了推身邊的被子精，裹得跟蠶一樣的周樂樂。
「樂樂，起床了。」
看到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應了，葉憐才下床放心洗漱去了。
等到葉憐把自己收拾好，遲遲不見周樂樂，才覺得不對，趿拉著拖鞋去卧室。
葉憐：……
周樂樂大概是醒過，還翻了個身。但這也不能改變她沒起床的事實。
葉憐深吸一口氣，扯著被子一角，「嘿，起！」大力抖動被子。
周樂樂一下就被甩出了被子的封印，「怎麼了怎麼了？」
「沒怎麼，我們要出門上學了。」
不久之後，周樂樂帶著露指手套，吸著豆漿啃著包子。
邊啃邊偷偷看葉憐。總覺得今天氣壓有點兒低。
校門口一貫有檢查人員，不許帶早飯進校園。
葉憐的書包昨天都騰空了，壓根沒帶書回家，現在包里全是一盒一盒的曲奇餅乾。
路過檢查老師的時候，心裡一緊，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十成十的做賊心虛。
剛下完雨，空氣濕冷的粘在皮膚上揮之不去。
葉憐突然就想起昨天看過的：很快將是冬天。深而冷，像一口井。
葉憐突然被拽了一下，抬起頭對上周樂樂擔憂的眼神，「憐憐，你在想什麼呀，感覺你一點兒都不開心？」
葉憐眼皮跳了一下，「沒什麼，昨晚做噩夢了，太陽穴抽疼。」
然後避開了前方的大水坑。
「嗨呀，是這樣啊，我還以為今早賴床讓你不高興了呢，放心了！」周樂樂挑起眉毛，又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那你走路也要小心點哦，到處都是水坑，小心滋一身水。」
「知道啦，謝謝樂樂救我校服一命。」
班上來的人還不太多，葉憐和周樂樂趁機把小餅乾分到同學們的桌子里。
然後坐回座位。
周樂樂擁有一個「定製版」的餅乾盒，昨天葉憐從電視機櫃下面找出來的，以前裝餅乾的鐵盒子。咚大。
被周樂樂據為己有，裝的滿滿當當，照她的話說就是，住校好幾天的口糧，只能多不能少。差點兒連蓋子都蓋不上。
然後又悄悄咪咪想要去勾肌肉的曲奇餅乾，被葉憐一把阻止。
「樂樂啊，凡單多好啊，你忍心搜刮他么？」葉憐看的一臉好笑。
「憐憐啊，樂樂多瘦啊，你忍心不讓我多吃點么？」周樂樂捧著自己的下巴，試圖遮住臉上的肉肉。
無助可憐又弱小。
以為葉憐會狠心拒絕么？不會的，葉憐就吃這套。遲疑了片刻，葉憐慢慢的鬆開了抓著周樂樂的手。
把臉側過去，心裡默默念著，我沒看到我沒看到。
周樂樂得意的一笑，像只偷了腥的貓，哼著四拍子的歌，一口一個小餅乾。
……
方天陽放下書包，正打算從書桌里拿出書本，突然摸到了個方方正正的盒子，皺著眉把盒子拿出來。
看到粉紅色的包裝盒，抿了抿唇，站起身來，想要放到講台上，卻在盒子底揉到一張便利貼：前天謝謝你。還畫了一個小小的笑臉。
一下就猜到了是誰，轉頭回去看，葉憐和她的臭豆腐組合正在碰頭講題。
「喲，方哥，這誰給你的禮物啊？」方天陽的同桌劉海背著書包站在過道，擠眉弄眼的看著他舉在手上的粉盒子。
「沒什麼。」然後方天陽又把盒子放回抽屜，讓劉海進去坐著。
「沒什麼？！你還收下了？不得了！」劉海震驚臉。
方天陽看也不看他，坐下繼續拿書出來。
劉海自討了個沒趣，安分坐下，然後又大呼小叫，「我也有一個誒！」
一模一樣的粉盒子，一模一樣的香味。
方天陽臉一黑，把頭扭過去。這道謝也太沒誠意了，搞批發的么？
「唔唔，方哥，好吃！」劉海剛好沒吃早飯塞了好幾塊在嘴巴里，說話間還不斷噴著餅乾屑。
這一舉動徹底把方天陽隔應的站起來了，居高臨下的對著他說：「交作業。」
最後兩排的碰頭小分隊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我把政治給整理出來了。」然後葉憐用飽含鼓勵的眼神看了看他們三個，「還有最後一單元沒講，但是前面的每一個重點我都寫出來了，一共有十一課，我們每周背一課好不好？」
凡單小心翼翼的開口，「一課多麼？」
「不多，肯定能背完！」葉憐斬釘截鐵的回答。
「好，那我們背！為了期末一鳴驚人！」周樂樂受到了鼓舞，滿腔雄心壯志，恨不得在頭上綁上奮鬥的紅頭巾。
她想起期中一舉爬到班級四十二名，狠狠的打了七大姑八大婆那副虛偽的臉就笑得合不攏嘴。
什麼假心假意的安慰自己，「不就是倒數第一么，沒事的樂樂，這不你爸媽有錢，養的起，不讀書也沒關係。」私下裡還給自己爸媽打電話，話里話外都是自己沒用，繼承不了家業。
不好意思，老子這次不是倒數第一了哈哈哈哈。
「我先給你們講，等你們理解了，就好背了。這是我的筆記，你們要拿去複印嗎？」葉憐把自己手裡厚厚的黑皮筆記本遞出去。
凡單看也沒看就接過去了，摳了摳腦袋，笑得一臉燦爛毫無陰霾的，「謝謝女神。我中午就拿出去複印三份！」
課間的時候，葉憐周圍又一次圍滿了人，全是來道謝的，誇小餅乾好吃，厚著臉皮問還有沒有的。
周樂樂心裡默默的想著：有還輪的到你？肌肉到現在都不知道那一盒小餅乾被我吃了。還以為是憐憐忘記給他了。覥著臉讓憐憐明天帶呢。
傻了吧唧的。